第27章 时光盒子

别过孙厉鑫，我赶紧取出包包里的手机。还好，拍摄比较顺利，但手机已经热得发烫。吴波发来短信，说换个地方谈，并附带了地址，于是我们俩仍然装作不认识，先后离开咖啡厅去下一个地方会合。

咖啡厅楼下有个卖饮品的铺子，生意清淡，我们找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

“沙袋肯定有鬼。”吴波斩钉截铁地说。

我将信将疑地取出手机，准备回看录像。

吴波一把拦住我说：“不用重新看了，听我说。刚才我观察得清清楚楚，孙厉鑫在回答沙袋相关问题的时候，身体不断往后靠，这是典型的‘逃避’动作，任何一本讲行为心理学的畅销书上都会提到。这表明他心里很抵触这个问题，反映到肢体上就是远离提问者。所以一定要查清楚沙袋的来龙去脉。”

“你的意思是孙厉鑫用沙袋杀人？”

“这个我还不清楚，如果让你用沙袋杀人，你会怎么做？”

“用沙袋用力击打受害者头部，导致其坠楼，以免留下指纹？”我猜道。

“我想这样做的成功率不高吧，而且一旦失手，受害者肯定会大喊大叫，还会发生纠缠和拉扯，对凶手来说非常不利。”

“如果凶手力大无比呢？也不是不可能，看来我得关注一下菲子身边非常强壮的人。”

吴波皱着眉说：“嗯，这也是一种可能，但我总觉事情没那么简单。既然凶手可以制造‘密室杀人’的现场，又何必用如此简单粗暴的方法杀人呢？我看还是最好能拿到案发现场的照片，也就是警察和孙厉鑫破门而入后拍摄的照片。”

“这个不好搞啊。”我把邱母去派出所的情况告诉了吴波。

吴波坚决地说：“不行，必须找到才行，这是最关键的部分。”

我立即给邱母打电话说明了情况，她说会尽力再去找罗警官。

我刚挂断电话，吴波就急着说：“对了，还有存储卡，把里面的内容拷贝一份给我，读卡器我都准备好了。”

由于下午还要上班，我拷贝完存储卡后就离开了，和吴波约好晚上去他家继续讨论。吴波不用上班，他打算立刻回家研究存储卡里的内容。

下午我回到公司，见同事们都比较闲，不是聊天就是在玩手机。我回到自己的位置，刚坐下，桌上的电话就响了，是马主任打来的，叫我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马主任的办公室在公司的一个小角落，和我的工作隔间不一样，他的办公室很安静。我刚进门，马主任就放下手中的茶盅，叫我坐下。

“总公司最近要做项目抽查，你把你近三年做的项目资料都整理一下吧。”马主任开门见山地说道。

“好，什么时候要？”

“就这两周吧，你准备一下。”

我和马主任没有什么共同语言，通常不会闲聊，我边走边说：“那好，没其它事我就先走了。”

“等一下，”马主任拿起茶盅又嘬了一口：“小严啊，你最近是不是请假比较多？”

我心想，这家伙终于要收拾我了，他就是那种有强迫症的人，见不得别人在上班时间干私事，即使没事可做，也要求下属做出一副勤勤恳恳的模样来。

“是的，最近家里……不，朋友有点事。”

马主任没听我解释，问道：“你来公司几年了？”

听他这样问，我感觉情况比我想象的还严重。本来以为骂两句，扣点奖金也就算了，现在感觉要被炒鱿鱼了。

我有些紧张地说：“快十年了吧……”

“准备在这里一直干下去？就没有其它想法？”

我没有做声，自己虽然年纪不小了，但还从来没有辞职的经历，我不知道这种情况下应该如何应对。此时，浮现在我脑海里的是被炒鱿鱼后老婆不屑的眼神和恨铁不成钢的谩骂。

谁知马主任却说：“你别误会，最近公司可能会有比较大的人事变动，你我都可能有调整。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到其它部门了，你愿意跟我过去吗？”

我生来不是那种圆滑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本应该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再说，但我脱口而出的竟然是：“到时候我再考虑一下。”

马主任黯然地说：“好吧，你先去忙吧。”

我灰溜溜地离开后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马主任邀请我跟他走，是看重我啊！想不到这个平时婆婆妈妈看我不顺眼的人，心里还是明白的，单位里谁在踏踏实实做事他也最清楚。不久后公司就会有一场人事变动，如果马主任走了，我到时候又会何去何从呢？

整个下午我都很烦躁，临近下班的时候才想起晚上去见吴波的事。为这事，我还必须先打电话回家请假。由于最近经常不回家吃饭，我本来很担心易米会借题发挥数落我一顿，没想到她接电话时竟然表现得心平气和，只是冷漠地说了句“知道了，早点回”，不知道她是麻木了还是在集聚怒气准备发大招，不过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爱看电影的人都知道，英国导演克里斯托弗·诺兰的处女作是一部叫《追随》的低成本电影。电影中有一个角色是小偷，这个小偷有非常丰富的入室盗窃经验。

他说，每个人的房间里都会有一个盒子，这个盒子装的不是财物，而是其它更有趣的东西。比如相片、信件、贺卡、小饰品之类的物件，每个物件都是房主一个隐秘的生活片段。通过这些片段，能最真实地了解房间的主人。

我是相信这种说法的，因为另一部名叫《天使爱美丽》的法国经典电影中也出现了同样的盒子。回想读大学前，我也有个类似的盒子，塞满了各类小杂物，积累了我从小到大的各种回忆。而现在，特别是手机普及以后，恐怕这样的盒子已经不多了，现代人把太多回忆都保存到了小小的手机中，手机的存储卡已经取代了那个盒子。

作为菲子的盒子，她的存储卡里有些什么内容呢？

晚上，我来到吴波家，和他一起查看存储卡里的文件。经过整理，我们发现存储卡里最直观的信息全是照片。看到一张张菲子在生命最后一段时光拍摄的照片，我感到她和我生活的时空是那么的接近，这让菲子的死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照片上的菲子，快乐着，充实着，甚至炫耀着，围绕在她身边的是各种美食、美景和华服，俨然勾勒出一幅绚丽多彩的人生画卷，突显出她生活品质高于常人。但现实呢，这个可爱的女人早已孤零零地躺在墓地，与我处在不同的世界了。

吴波就完全无法体会我的感受，他早已经沉迷于案件的推理中。他说：“我已经把所有照片都看了一遍，其中越新的照片越有价值，如果照片够多，细节够多，那就可以还原菲子去世前一段时间的生活轨迹和精神状态。通过其中的蛛丝马迹，说不定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于是，我们先把调查重点放在了拍摄时间为案发前一周左右的照片。不难看出，这一周菲子的表情和神态非常一致，都是很正常的自拍状态，看不出特别的情绪波动。这虽然无法直接说明菲子不是自杀的，但至少让自杀的说法没那么顺理成章。

我跟着吴波的节奏一张一张地浏览，在这些照片中，其中一张合影非常显眼。合影是菲子用手机自拍的，在她身旁是一个“国”字脸的男子，那人白白净净，眉清目秀，鼻梁又挺又直，发型时髦。

照片上，他和菲子在吃成都特色美食——串串香，桌上摆放的杯盘上印着店铺的名字“老廖记串串香”。两人的神情都很放松，不难看出关系相当亲密。

正好，我刚拿到了顾成武、王雨荷和桂勇“三人组”的照片。我一眼就认出了照片上的男人——他就是顾成武，王雨荷的前男友，后来成为了菲子的前男友。

吴波往后面翻了翻说道：“仔细看接下来几张食物特写，通过背景可以看出，他们坐的桌子只能容纳两人。另外，从食物的数量上也可以推测，只有他们两人。”

除了在餐馆拍摄的照片，另外一些值得我们注意的照片和马有关。最近一张拍摄时间为5月30日，也就是菲子出事的6天前。那是一匹白色的马，马的尾巴和鬃毛微微泛灰，它低着头，眼睛看着拍摄者的位置，仿佛流露出一种很留恋的神情。

紧接着几张是菲子和马的合影，其中一张是菲子抱着马头，很享受的闭眼微笑，一人一马好似久别重逢的老友。我们翻看了之前的照片，发现这匹马出现了多次，似乎菲子和这匹马存在某种特殊关系。

众所周知，在城市里玩马可不是一个省钱的爱好，如果按照孙厉鑫的说法，菲子陷入了财务危机，那如何解释她在事发前一周还在马场呢。从这点来说，孙厉鑫很可能在混淆视听，但目的何在，真是让人费解。

我提议：“我先去调查一下那匹马。如果菲子在出事前一周还在玩马的话，那她绝不可能在经济方面出问题。”

吴波说：“好，我们可以分下工，你去调查那匹马，顺便盯着孙厉鑫和他的沙袋；我正好放假没事，去会会顾成武。”

“难道你认识他？”

“不认识啊。”

“那你怎么知道他住哪里？”

吴波笑了笑说：“现在还不知道，但我刚才看到串串香，突然感觉非常饿，我们今晚就去那家尝尝味道，吃完就知道了。”

“在我面前还卖什么关子。再说了，你知道那家‘老廖记’串串香在哪里吗？这个品牌好像是连锁，正宗的和山寨的加起来，全成都至少有几十家。”

吴波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门了，他一边找车钥匙一边对我说：“你选中那张串串香的图片。”

我按照他的说法做了：“然后呢？”

“查看属性。”

当图片属性展现在我面前时，我顿时明白了，原来手机里拍摄的图片都包含拍摄地点的坐标，所以完全可以定位到某条街道的某个店面。

“妈的，我还以为什么高科技呢。”

“傻弟弟，这下知道了吧，你来开手机导航，我们马上出发吃串串，这家味道肯定巴适，我相信你同学的品味。”吴波转动着车钥匙，得意洋洋地说。

他这样一说，我还真的感觉肚子有点饿了，于是我们驱车来到了坐标指引的店面。果然，还真是照片上那家“老廖记”串串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