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语
在传世文献以及近年发现的众多出土文献中,“尧舜禹汤文武”等圣王的系谱,或“尧舜”、“舜禹”等以君臣关系为前提的记述占到绝大多数。但也有未言及舜,而以尧和禹为君臣关系,直接组合尧禹的记述。
若将基于“尧舜”、“尧舜禹”、“尧舜禹汤文武”一类系谱的记述称为“尧舜”型传说,而将尧和禹直接组合的传说称为“尧禹”型传说,那么本章所考察的状况即可以整理为,在古代中国“尧舜”型传说较为有力,同时也并存有“尧禹”型传说(13)。
而《举治王天下》,则是以君臣问答的形式,具体地显示了存在“尧禹”型传说的贵重资料。或许在“尧舜禹”或“尧舜禹汤文武”等圣王系谱的形成过程中,“尧舜”型传说变得较为有力,而作为“尧禹”型传说的痕迹,则表现为在传世文献中也存在对“尧禹”的彰显以及尧禹的组合词(即舜未出现),以及在同一文献或同一章中也混有“尧舜”型与“尧禹”型传说。
在迄今为止的神话研究中也有学者指出,中国的古传说,是经过相当长时期的整理与合理化后形成的,在“尧舜禹”或“尧舜禹汤文武”的圣王系谱形成以前,可能并存过多种类型的传说(14)。在显示这类古老传说存在的意义上,《举治王天下》是极为贵重的资料。
(1)前者例如《荀子·成相》,后者例如《银雀山汉墓竹简(贰)》中所收“论政论兵之类”的《选卒》篇。各自详情如后所述。
(2)如后所述,郭店楚简《缁衣》以及《礼记·缁衣》中作“三年”。
(3)上下文多少存在差异,但有关尧舜的同样语句,也可见于《宪问》篇中:“子路问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
(4)诸本此处作“禹舜”,但不合时代顺序。金谷治《荀子》(岩波文库)认为,后紧接有“舜禹”,所以此处当为误倒。
(5)在与《孟子》中禹的治水事业的关系上需要注意的是,对于“尧舜”之世,“禹、皋陶,则见而知之”一点。
(6)诸本此处作“四帝两王”,金谷治《荀子》从刘师培说,改为“两帝四王”。另外,上博楚简《举治王天下·文王访之于尚父举治》中,可以看到“四帝二王”的说法,则“四帝两王”一语也无法一概否认,但遗憾的是其内容未详。
(7)在将古圣王组合起来加以彰显之外,当然也有或单独,或将王与(王以外的)其他人物组合后进行彰显的情况。单独彰显禹的,有《论语·泰伯》的“禹吾无间然矣。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禹吾无间然矣”为其代表。
(8)现行本《礼记·缁衣》作:“子曰:‘禹立三年,百姓以仁遂焉,岂必尽仁?’”
(9)《容成氏》的详细情况,参见曹峰、李承律:《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昔者君老›‹容成氏›(上)译注》(上海博楚简研究会编,2005年),[日]浅野裕一:《‹容成氏›における禅譲と放伐》[《竹简が語る古代中国思想——上博楚簡研究》(汲古书院,2005年)]。
(10)详情参见[日]福田哲之:《上海博物館蔵戦国楚竹書‹子羔›の再検討》(《中国研究集刊》第33号,2003年)。
(11)诸本中,“自强,则名”作“自名则”,无“强”字。金谷治《荀子》中指出《韩诗外传》卷一的引用中有“自强则名”并改之。
(12)以下“修为”语,诸本作“修修之为”,金谷治《荀子》中,从俞樾之说(因下文有“修为”语,且与前“变故”对应),削“修之”二字。
(13)但是,此处所说的“尧禹”型,绝非尧禅让于禹的意思,而是有别于王位继承关系,仅作为尧和禹被连称的,或进行直接问答的传说意义上的拟称。另外,如果假定舜和禹在年龄上相差无几,在尧的治世下同为臣下存在,则可以说“尧舜”型与“尧禹”型并不矛盾,大致上并无太大的相违。有关此点,已在第57页注[1]中指出过其可能性,另外在《说苑·君道》中,还有“当尧之时,舜为司徒,契为司马,禹为司空”等,明确记载了在尧的治世下舜和禹作为臣下同时存在,值得注意。
(14)另外,此前的神话研究中,在尧、舜、禹的考察方面,以追究其原初形态为主。关于禹,则注目于其原初形态(例如水神)、治水事业的意义以及与鲧的关系,未见有探讨尧和禹的关系的研究。详细请参见[日]森三樹三郎:《支那古代神話》(大雅堂,1944年),[日]御手洗勝:《古代中国の神々》(创文社,1984年),[日]白川静《神話と経典》(《白川静著作集》第六卷,平凡社,1999年。初出为1976年),袁珂:《中国古代神話》(みすず書房,伊藤敬一等译,1971年新版)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