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灵龟塔
一个月前，九月二十九灵龟塔落成庆典的事，就传得沸沸扬扬了。听说高明县衙及肇庆府都有官员前来，盛况空前。灵龟塔坐落在江边的龟峰山上，由出自阮埇村的中允大人区大相及御史大人区大伦兄弟捐资兴建，阮埇的人都说，区氏兄弟回来出席庆典，人群聚集在山脚下，除了看塔，更是想一睹两位区大人的风采，这可是阮埇、高明走出去的骄傲呀。
御史区大伦因公务繁忙，没能告假回乡，派了副吏陈廉专程赶回来。中允大人区大相适逢出使周藩，经河北、山西、河南、湖北、湖南、广东，本意回乡一看，无奈行程因公务延误，至庆典日，人还未到广州。庆典由高明县令主持。龟峰山不高，临江的一面却是悬崖峭壁，而另一面，因灵龟塔的施工及庆典，树木多已被砍伐，到处黄泥簇新，人群聚集在山脚及山腰。塔是用砖砌成，高七层，八角形，楼阁式，各层檐口饰以琉璃瓦，堂皇、壮观，本就立于龟峰之巅，此刻更是拔地而起，直刺天际，极具气势。塔边，一只用大石雕凿而成的乌龟，傲首东望。
三牲摆好，香已焚。官员们开始讲话，先是肇庆府同知，接着是高明县令，及当地乡绅代表，讲话内容的重点都是治水，宝塔可镇压河妖，是鱼民归航的灯塔，给黎民苍生带来太平安康，及感谢区大相、区大伦两位大人及其他乡绅的捐资。
副吏陈廉最后讲话。这位年逾五旬的朝廷官员，两鬓已斑白，官服飘飘，跟区大伦一样，也颇具书生意气。他挺直单薄的身躯，祈祷上苍赐福高明百姓，愿高明从此不再有水患，愿高明大地从此祥和太平，愿高明百姓从此幸福安康。
黄应琪、陆桂芳夫妇带着儿子，挤到了山腰，为的就是瞻仰区大相、区大伦的风采。区氏兄弟没能回来，他们也没有太多的失落，黄应琪朝儿子道：“儿呀，上面这些就是朝廷官员呀，你们好好瞧瞧，好好瞧瞧，他们就是我们穷苦人家的榜样呀！”
虞夔、虞龙踮起脚尖，睁大眼睛，使劲地瞧着，仿佛要将官员们的相貌牢牢地印记在脑海里。
这时候，官员们已经讲完话，炮仗轰鸣起来。红纸碎飘舞中，灵龟塔闪着耀眼光芒。
人群顶礼膜拜，高声议论，尤其是有阮埇村的乡绅，更是将两位区大人捐资建塔的事讲述开来，绘声绘色，神乎其神。早年，区母不幸病逝，区大相、区大伦将其母亲骨灰运回故乡时，适大雨滂沱，风高浪急，波涛汹涌，船竟无法靠岸，无论如何努力，仿佛总被一股无形之力推向江中。兄弟二人焚香跪拜祷告上苍，这时候，奇异的事情出现了，江中竟然浮起十数只体形庞大的乌龟，将船托向岸边，待船靠岸，乌龟沉入江中不见。兄弟二人办完母亲后事，便已决意为龟立塔，以谢神灵。
也有更多的村民说，因家乡水患严重，百姓常流离失所，两位区大人顾念苍生，便请了国师回乡看风水，看如何才能让百姓太平安康。国师奔走远近，详细勘察，最终认为，阮埇方圆，一水隔开，东有西樵山欺，北有南蓬山压，而西南空缺，灾患自如江河溃堤，长驱直入，势不可挡也。国师建议在西南临江高处，筑一高塔，使与西樵山、南蓬山成鼎足之势，一改西南弱势格局，望祸水四起、蛇蝎为患、民不聊生之地，自此世代安居。
庆典持续了半个时辰，人群散去，留下高塔傲视苍茫西江。
“原来大官是这个样子的呀！”在回去的路上，虞夔、虞龙吱喳不断，一会儿说他们的帽子真好看，一会儿说衣裳真漂亮，一会儿又问，他们天天都有肉吃吗？这个时候，陆桂芳又顺势诱导起儿子来，道：“官，当然餐餐都有肉吃啦。儿呀，想吃肉就得做官呀。妈也想好了，爸妈再苦，也得想法子挣银子，供你们念书去。”
回家途经阮埇，黄应琪夫妇又带着两个儿子逛起街来。阮埇村因区氏家族的富贵而带来繁华，村里设有大市集，方圆百里，除了高明县城，市集之大便数它了。黄应琪先将娃儿带到区大相、区大伦乡下府第前，道：“儿呀，看见不？这就是区大人的房子，多大呀，可以住下几十人！你看他们日常都不住人了，还有很多人帮他们看家！”
区氏乡下府第，在阮埇村的西边，鹤立鸡群般矗立。屋前有婆娑古榕，旁边有荔枝园，树已老，初冬将至，苍翠依旧，边上河水环村流淌，护城河一般，人称阮水，再往外是辽阔田野，视野极为开阔，自是难得的风水宝地。黄应琪夫妇想想自家茅屋，冬冷夏热，遇风即破，遇雨即漏，好不心酸，教儿子读书考取功名的决心便越发坚定。
阮埇的市集，从西南的河边，经区氏府第前，一直延伸到村中心，两边是店铺或露天摊档，鱼档、肉档、粮店、药店、布店、当铺、铁铺，一应俱全，热闹不已。黄应琪买了几颗芝麻糖，虞夔、虞龙吃着，异常雀跃。看见儿子站在肉档前驻足不动，黄应琪跟陆桂芳道：“割斤肉吧，娃儿都三个月没吃肉了。”陆桂芳望着儿子，咬着嘴唇，道：“不行，要攒钱给娃们读书呢。”走着，走着，陆桂芳终还是割了一斤肉。
村里参加或不参加庆典的，多在议论灵龟塔及区大相，黄应琪家更是如此，这一天的晚饭，因为有肉吃，气氛更是热烈。陆桂芳趁势不断再诱导激励她的儿子，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两个小家伙吃着肉，猛点头，心中也是百般豪情，待天黑时，便要点起油灯，头悬梁锥刺股凿壁偷光夜映雪，却发现家里没灯油了。
陆桂芳道：“娃呀，灯油贵，白天多读点书就是了。”
天黑了，夜深人静了，黄家还有读书声飘出，那是虞夔、虞龙在背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