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土木
在国家政权日益巩固以及对政务驾轻就熟的情况下,乾隆不必再整天埋首公文和事务,终于可以腾出精力从事其他活动了。他即位之初诗作极少,每年只有几十首诗,如今则逐渐增多,年均写诗已经达到数百篇。
除了写诗,乾隆还频繁地外出巡幸以及兴建土木工程,前者主要包括木兰秋狝、巡游各地、热河避暑等,后者最为瞩目的则是扩建圆明园。
在中国古代,大兴土木向来都被视为劳民伤财的弊政,乾隆刚开始对圆明园进行扩建时,即有言官力谏停工。1740年,西部发生严重水灾,左佥都御史刘藻趁机上疏,以“为天地惜物力,为国家培元气”为由,请求对圆明园扩建工程“可停者酌停之,必不可停者酌减之”。
乾隆辩解说:“圆明园乃临时驻跸之地,现仍依照皇考(雍正)旧规,并未别有营造,以蹈土木繁兴之戒。”可是他也没法把正在进行中的工程全都赖得干干净净,只得承认自己“一时游览之娱,不能自克”。
这时乾隆正在倡导励精图治,不好开罪言官,所以他内心虽然听不进言官的规劝,但表面上还得表扬对方,称刘藻“此语深获朕心”,同时承诺不再启动任何新的园林工程,圆明园的所有扩建工程也将随之中止。
乾隆话犹在耳,圆明园扩建及其他土木营建却不仅没有停止或减少,反而更加频繁。乾隆为此不惜找出了各种借口,如鸿慈永祜(也称安佑宫),此为圆明园内规模最大、规格最高的一组建筑,花费总计超过六十万两白银,乾隆的解释就是鸿慈永祜乃专供祖宗的家庙,要孝敬父祖,就不能不建。与之相应,在鸿慈永祜完工后,乾隆也确实经常前去探视,鸿慈永祜里有康熙、雍正的遗像和牌位,到了清明节等祭祀祖先的节日,他也会站在遗像和牌位前,亲自主持祭祖仪式。
1744年,距刘藻上疏四年之后,圆明园本园的扩建已经全部完工,乾隆从中选出四十个景点,正式命为“圆明园四十景”,并亲自在相应画册上为每个景点都题写了一首诗。
作为一个兼具艺术家气质的皇帝,乾隆对宫殿园林有着强烈的爱好和极高的鉴赏力,即便他明知大兴土木与儒家所提倡的节俭价值观背道而驰,也当众做出了承诺,到头来还是难以抵挡自己内心的这种欲望和追求。
另外,现实状况其实也允许和支持乾隆这么做。与很多朝代经济困难不同,乾隆朝在多数情况下都财政充盈,并不存在因君主缺乏“俭德”而导致民不聊生的问题。比如,西部发生水灾,乾隆除照例拿出大量钱粮,用以赈济灾荒外,还会减轻当地的赋税以及兴修水利、扶贫济困、倡导文教等。在这方面,他所花的钱财往往超过土木工程几十倍,可以说以前皇帝该做能做的他都做了,而且做得更多、更好,即便这样,财政仍不短绌,用于土木营建依旧绰绰有余,这样一来,乾隆自然就不会面临太大的道德和经济压力。
除了“伤财”,历朝历代将大兴土木视之为苛政的另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劳民”。在清以前,一直到明代,宫殿园林所需物料有不少都来自摊派勒索,工匠的权利也都不得保证,为皇室营建宫殿园林大多数时候都是无偿的,“人人上不得奉养父母,下不得欢喜抚子”。明代营建凤阳,工匠因不堪忍受甚而发生暴动,朱元璋为此杀了许多工匠。
乾隆营建的工程用料皆由官府制造或在市场购买,工匠也都按日计酬,且酬金较高。从这一点上来说,虽然乾隆朝的大兴土木也免不了要骚扰民间,但与以前那种弄得民怨沸腾的情况已经大不相同。
实际上,乾隆即位后不单单是扩建圆明园,还大规模改扩建了紫禁城、中南海、北海,直至坛庙房舍、道路桥梁、城垣兵营。为配合改扩建,他又浚治了北京内外的湖泊河流,其规模之大、涉及面之广以及耗帑之多,为历代所不及。与此同时,因为不差钱,乾隆在营建时往往不惜工本,只求工程质量的精致坚固,这使得凡他所营建的工程,论用工之精和艺术水平之高,均为历朝之冠。瑞典学者喜仁龙在20世纪早期访问中国时,对北京城墙进行了实地勘查,发现乾隆时烧造的城砖精坚厚大,相比之下,前朝的城砖都显得既薄又小,他得出的结论是:“乾隆时代的城垣修筑得最为精心和坚固。”
北京为千年古都,历代均有营建,但以乾隆用力为最多,贡献也最大。北京城里城外几乎所有重要的建筑物、园林名胜,都在乾隆时经过重新扩充、修缮乃至新建,这座城市已深深打上了他的印记,以至于直到今天,人们只要一谈到老北京,便总是无法完全撇开乾隆和他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