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新张仪欺楚:美人心计
【典故卡】
张仪欺楚
《史记·张仪列传》有载。张仪是战国时期著名的纵横家、外交家和谋略家,和苏秦是同门师兄弟。与苏秦的“合纵”策略相反,张仪致力于使秦国与一些诸侯国合作,联合对抗他国,逐个击破各诸侯国后成秦霸业,即“连横”战略。为了破坏各国的合纵联盟,他自告奋勇前去离间齐楚关系,于是便有了历史上著名的“张仪欺楚”的故事。
***
一
透过血一般晕红的帐幔,一座玳瑁彩贝镶嵌的梳妆台映入眼帘,奢华无比,看着却凄厉瘆人。桌上一方葵形铜镜映照出一张美丽的脸蛋:笑如春山,状似娇柳,略施粉黛的脸颊泛起水润的红晕,泄露了少女的几分俏皮。侍女将她的长发轻挽,缀上淡紫色步摇,再配上一件浅紫色连衫裙,霎那间显得倾国倾城,连窗外那轮明月都心生嫉妒,黑着脸神采全无,使得这间屋子越发幽暗阴森。
“哎呀,差点忘了!”
美人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忽然一惊,慌乱地从花瓶中拈出一朵鲜红欲滴的彼岸花,遮住鼻子,只露出一双妙目,又忸怩作态地眨巴几下眼睛,摇晃着羽扇似的花冠。烛台的荧荧之光,柔软昏暗,飘飘忽忽,映衬着美人的脸,像是被划破了一大块,血淋淋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但她自己却很满意,觉得是锦上添花了,对着镜中的自己直抛媚眼。侍女在她的身后翻了个白眼,她都浑然不知。
“这下,大王不会注意到我这丑陋的鼻子了。那我在他心目中,必然是完美无瑕的。多亏郑袖娘娘提醒了我,不然,这丑可就丢大了。”美人脸上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
清冷的月光照见楚宫后院,一条蛇和一只蝎子先后从宫墙的裂缝钻了进去,大概是觉得此地戾气太重,慌不择路又逃了出去。这里是楚怀王的寝宫,今天是他的宠妃魏美人侍寝的日子。只见美人娇羞盈盈地以花遮鼻,莲步轻移,一双电眼闪个不停,以为大王一定会被她迷得七荤八素找不到北,谁知,迎接她的却是大王暴怒的脸和一声嘶吼:“你这个不识抬举的妇人,竟敢嫌弃寡人有狐臭!来人啊,把魏美人给我扔到粪池里!”说罢,大王又换上了一种阴阳怪气的声调:“哎,等等!寡人也不是无情之人,看在这些日子的情分,也不能做得太绝。你们把她扔进粪池之前,先把她那娇贵的鼻子卸下来,这样,她就不会再受臭味的困扰了。”
“是!”宦官的声音娇娇柔柔,却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狠戾,“来人啊,把魏美人拖入大牢,把她的鼻子卸了!”紧接着,便是武士们杀气腾腾的脚步声传来。
“什么?不,大王,这一定有什么误会……大王,您听我说,不是这样的……大王,大王!饶命啊!不!”
魏美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名强壮的侍卫拖进了黑暗无边的夜色里。随后,一声刺耳的惨叫声划破夜空:“郑袖,你这个心如蛇蝎的毒妇,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啊!”
楚宫的另一角,传出一声轻轻的,让人不寒而栗的女人的冷笑:“哼,一只刚刚长出翅膀的野山鸡,也敢跟孔雀争宠,真是不自量力。”
“这个魏美人,脸蛋和身材完美无缺,脑子却发育不良,竟然把情敌当成闺蜜。郑袖娘娘给她送去点绫罗绸缎、香几玉案,略施小计就骗取了她的信任,给她出了个馊主意,竟然轻轻松松就要了她的命!”先前服侍魏美人的侍女已经换了主子,准确地说,是回到了原先的主子郑袖身边。她和另一名侍女唠着嗑,“郑袖娘娘说她虽然容貌绝代,但还是有瑕疵,美中不足就是鼻孔太大,有点像河马,她居然信了,还听娘娘的话,拿朵花遮着鼻子去见大王,哈哈,真是河马鼻子插花——嫌事(屎)不够大!这下可好,摊上大事了吧!”
“这些贪图享乐的女人,以为进了后宫,就拥有了富贵和荣宠。殊不知,在这个纸醉金迷的世界,不仅有数不胜数的金银珠宝,还有不计其数的枉死的冤魂。”另一个侍女冷冷地说道。
魏美人含冤入狱,被施以极刑,整个后宫却只飘荡着幸灾乐祸的声音。
二
玳瑁彩贝镶嵌的梳妆台华美无朋,绚丽夺目。桌上一方葵形铜镜衬映出另一张美丽的脸蛋,比魏美人更成熟妩媚一些。她披着一肩云霓,看镜中容颜如玉,细细地描画粉黛,抹去眉间愁迹。
“送给你们用几天的珠宝家具,我悉数收回。送给你们玩几天的男人,我也将终生收回!”郑袖自言自语,似笑非笑的眼眸透着寒意,嘴角咧出野兽饱餐之后那心满意足的弧度,只差淌血了。
“娘娘!靳尚大夫求见。”侍女来报。
“请他进来。”郑袖收起了狮子的表情,换上一副兔子的面具,走到前厅去迎客。
靳尚是朝堂上的红人,权倾朝野;郑袖是后宫里的红人,独享荣宠。两片红相叠,便是红得发紫。那么,国家离黑也就不远了。
“娘娘,不好了,张仪来楚国了。张仪您记得吗……额,他当初在楚国就是个屌丝,娘娘身份这般尊贵,自然不可能认识他。他以前在相国大人门下当食客。有一次,相国在宴会上给来宾们展示大王赏赐的国宝和氏璧。大人也是得意过头了,竟然玩起了击鼓传花,让大家传着看。这一来二去的,和氏璧居然在众目睽睽下不翼而飞了。大伙都怀疑是张仪那小子干的,因为他最穷,穷人最爱偷东西不是?就把他抓来一顿拷打。这小子把吃到肚里的鸡尾巴鸡舌头鸡牙齿啥的吐了一地,就是没把玉吐出来,结果被打了个半死。真是风水轮流转,今日在堂上再度相见,张仪摇身一变成了秦国相邦,尊贵的使臣,连大王也对他待若上宾。”
“哦,真的吗?这倒是位奇人!”郑袖也不由得对张仪刮目相看。
“我看是气人!夫人啊,您得有心理准备……我……我听说那张仪答应大王,要去中原六国帮他搜罗美女。把那些中原女子的美貌吹得天花乱坠,什么皮包骨啊,皮焦肉嫩啊,听着就让人流口水……”
“是说那些美人腰细肤白吧?中原水土自然比咱们南蛮之地的更养人。唉,真叫人羡慕。”
“嗯,对对……还是娘娘文化水平高。您看我这词不达意的,嘿嘿,回去得把《山海经》拿出来温故一下,看看里面是怎么描写妖魔鬼怪的。”靳尚陪着笑,心里却想:白骨精装小白兔呢?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把这些女人全都扒皮抽筋吗?
“靳大人,您看我一介女流,一直努力成为大王的贤内助,把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大王却总是喜新厌旧,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我……我这心里憋屈啊……”说着,郑袖竟用手抹起了眼泪,她这一刻的难过倒是发自内心的,她心想:好不容易扳倒一个魏美人,又要来一堆韩美人赵美人,我这糟心日子何时是个头?
“娘娘别难过。张仪这不还没走吗?我看这小子就是想跟大王讨点赏钱。要不咱俩赶紧去找他谈谈,给他点钱把这小子打发走?”
“事关紧急,也只得如此了,还请大人引见一下张先生。”郑袖楚楚可怜地看着她的救星。
“小人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您等我的好消息吧,再会。”靳尚拱手告辞。
当晚,张仪果然收到了楚怀王、靳尚和郑袖送来的三重厚礼,金银珠宝把他来时乘坐的马车塞得满满的。他看着闪闪发光的马车,心里冷笑一声:你们把我当小混混了,以为这点蝇头小利就能把我打发了?哼!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纵横家”的厉害!接着,他朝相国府的方向作了个揖,自言自语道:“相国大人,当年您虽然把我打得体无完肤,却保住了我的舌头,本人真是感激不尽哪!您不是以为我偷了玉璧吗?现在,我郑重地告诉您,我将用这根舌头,偷走您的国家!”
三
葵形铜镜映照出郑袖气急败坏的脸,虽是浓妆艳抹,却惨白如纸。她刚刚接到通知,大王要宴请张仪,请她作陪。
“这个地痞无赖,收了本宫的钱竟然还不滚,还敢提出让我陪酒。这脸皮撕下来烙十张饼绰绰有余!”郑袖委屈难耐,用幽怨的眼神瞥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愕然发现,在那张美丽而憔悴的脸上,额头和眼角不知何时添了几道细纹。
郑袖精心打扮一番,顶着一头花冠,穿上华丽而沉重的礼服,像一只发福的孔雀,但步伐依旧轻盈,妖娆。她飘飘悠悠地走入大殿,见楚怀王、靳尚已按序就坐。她悄悄和靳尚对了一下眼色,便娇笑着走过去坐在大王身边。
楚怀王深情地凝视郑袖片刻,转向侧立身旁的宦官,让他宣张仪进殿。
张仪畏畏缩缩地走了进来,叩头行礼:“下臣张仪。参见大王、郑袖娘娘。”
楚怀王笑道:“张子免礼。”
郑袖端庄地附和道:“张子免礼。”
张仪闻声抬头,一脸惊愕,使劲揉了揉眼睛,做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僵在原地。
楚怀王诧异道:“张子?”
靳尚吓得连忙去推了推张仪,连声道:“张子失仪了,张子醒来!”
张仪仿佛如梦初醒,朝着宦官侍立的方向连连胡乱作揖:“哦,哦,下臣失礼,下臣失礼。”
楚怀王见张仪慌乱的表现,不觉好笑:“张子,你怎么了?”
张仪梦游似地看了看郑袖,嗫嚅道:“这位就是郑袖夫人?”
“正是。”
张仪忽然号啕一声,扑地跪下,捶胸顿足地哭道:“下臣惭愧,下臣无知,下臣是井底之蛙,下臣对不起大王啊!”
楚怀王一头雾水,忙叫靳尚扶起他道:“张子快起,你这是要做什么?”
张仪用力挤眼泪,结果擤出一把鼻涕,赶紧用袖子往脸上一抹,用鼻涕代替眼泪,显出一副极为伤心的表情,哽咽道:“下臣有罪,下臣无知,亏得下臣还夸下海口,说要为大王寻访绝色美女。可一见郑袖夫人,下臣就知道错了。下臣走遍列国,就没看到有谁的容貌胜过她的。下臣向大王请罪,大王要下臣寻访六国美人的事,下臣有负所托,办不到啊!”
楚怀王做贼心虚地瞥了一眼郑袖,尴尬地笑道:“你啊,的确是见识浅薄,寡人早就说过,天底下没有什么东西是我楚宫没有的。寡人宫中,早已经收罗了天下最美的美人。”
张仪长揖为礼,羞愧道:“下臣无颜以对,这就退还大王所赐的千金。”
楚怀王回道:“千金嘛,小意思,寡人既然赐给了你,哪里还会收回去。”
张仪喜道:“大王慷慨。微臣多谢大王,多谢郑袖娘娘。”
郑袖和靳尚对看了一眼,眼神复杂而庆幸。
四
潜在的威胁消失了,郑袖总算过了几天清净日子。可没多久,整个楚国都不清净了。
“不好了娘娘,大王要发兵攻秦。”一天,靳尚又慌慌张张地跑来报告。
“为何?”比起听说情敌来袭时的惊慌失措,此时的郑袖却是镇定无比。
“因……因为张仪骗了大王,说是让大王和齐国断交,便把商、於的六百里土地送给楚国。您听,这承诺多诱人!不费一兵一卒就获得六百里地,傻子才不同意呢……”
“后来呢?”郑袖这下紧张起来了,她担心的是,如果大王获得新土地,是不是又要去那边搜罗美人了。
“大王当然高兴坏了,也不顾屈原、陈轸等人的劝阻,当即拍板:与齐国断交!连发了几封绝交信,一封比一封言辞激烈,就这大王还嫌不够,又派了个在粪坑里刷过牙的使者,跑到齐国大殿前破口大骂,把齐王连同他的前宫后院、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齐王大怒,命令卫士们当场将使者砸成了肉饼。看到大王这么有诚意,张仪这才满意地回国了。谁知道,大王派人前去办理土地交接事宜,张仪忽然翻脸不认人,说:‘什么六百里,我说的是我自己家的六里封地!’这折扣打得!大王暴跳如雷,下令伐秦。”
“噢,那就好。”听了这话,郑袖却转忧为喜,连靳尚看了都不免心寒。
靳尚离开后,郑袖又对着镜子臭美起来。她惊喜地发现,眼角的细纹又消失了。
五
丹阳(今江苏省镇江市丹阳县)一战,楚军大败,被斩首八万,楚军将佐七十余人被俘。楚怀王不仅没要回张仪承诺的六百里地,反倒把自家的汉中(今陕西省汉中市)六百里地给弄丢了。他的郁闷可想而知。
然而这一切,在郑袖眼里,不过浮云而已。大王只要不去找其他女人,他的忧愁,又与她何干呢?
这天,靳尚又来了。
“难道您没感觉到危险正在临近吗?”
“什么危险?”
“秦国主动找大王求和,答应把刚刚占领的汉中六百里地还回来。大王却说:‘区区六百里地而已,本王不要了!你们让张仪来楚国一趟,六百里地送给秦国了!’没想到,张仪还真来了。大王不等他开口,就下令拖进死牢,还说要烹了他!”
“噢,大王是准备把他蒸了还是烤了,还是凉拌呢?不过,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最近在减肥,只吃素。”郑袖继续旁若无人地对着铜镜搔首弄姿。
“我听说,秦王为了解救张仪,打算将上庸(今湖北省竹山县西南)之地六县献给大王。秦王还挑选了一位美人,又让十名能歌善舞的宫女作陪嫁,正准备送到郢都(楚国国都,今湖北省荆州市荆州区)来呢!”
只听“哗啦”一片响,郑袖跟前一案几的化妆品都被扫落在地。
郑袖马不停蹄去找楚怀王,双眼噙泪,娇娇滴滴地说道:“人各为其主,张仪就算得罪了您,也是为了国家,没有什么好责怪的。再说,您现在这样对待张仪,秦王肯定会以此为借口,兴兵讨伐,楚国人民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请您把臣妾母子都迁到江南去,免得成为秦人的鱼肉!”说着就哭了起来。
郑袖一会撒娇一会撒泼软硬兼施这么一折腾,楚怀王没了主意。他把自己关在卧室想了一夜,终于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第二天一早就释放了张仪,并且礼送出境。
这一天,有四个人笑得特别开心。
张仪的主子——秦惠文王拿到了汉中六百里地的契约,笑出了驴叫声;
张仪看着自己乘坐的马车离楚国这个鬼门关越来越远,离通往他人生巅峰的秦国大门越来越近,抚掌大笑,惊得两匹马跑出了猎豹的速度;
靳尚瞅着堆满地下室的黄金,那双狭长的眼眸中掠过狐狸般狡黠的光芒。那是张仪派人送来贿赂他的重金。
而郑袖呢,则拿着剪刀摆弄着花瓶里一朵朵鲜红欲滴的彼岸花,却不是在修剪,而是报复性地将整个花冠一一削去。口中念念有词:“大家只看到彼岸花娇艳、美丽,却不知道,她的花语是欺骗、死亡!哈哈哈……”一阵比狼嚎还狰狞的笑声,久久回荡在楚宫的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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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
让人又爱又恨的楚怀王
夏旭志
“宫斗大戏”《美人心计》由魏美人揭幕。旁白处,首先用两个自然段不遗余力地渲染了魏美人的美艳无双,紧接着画风突变,转向楚怀王出场后美人惨死的场景。只因美人以花掩鼻,触怒有狐臭的怀王。而这场阴谋的导演和始作俑者,竟是同样美若天仙,但心如蛇蝎的怀王的另一宠妃——郑袖。
俗话说:最毒妇人心。郑袖为了独享荣宠,和怀王朝堂上的红人,权倾朝野的靳尚沆瀣一气,置楚国利益于不顾,把怀王的后宫和朝堂搞得乌烟瘴气,间接导致了“张仪欺楚”的成功。更为搞笑的是,当怀王得知自己被张仪耍后,要杀掉张仪,郑袖竟然又把张仪给救了。最终,张仪全身而退,被礼送出境。郑袖救张仪,竟然是为了阻止怀王得到所谓的秦国美女。怀王一再被张仪戏耍,郑袖一再被张仪、靳尚合伙欺骗,这对夫妻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郑袖的聪明,全用在争风吃醋上了。
文末,作者把人物刻画得更是活灵活现,同时也对故事的结局做了一个交代:秦惠文王拿到了汉中六百里地的契约,张仪的马车驶向通往他人生巅峰的秦国大门,靳尚瞅着张仪贿赂他的黄金堆满地下室,郑袖则报复性地拿起剪刀虐花……
这个结尾给人意犹未尽的感觉,忍不住查阅史册,对楚怀王后来的故事做一个补充。
楚怀王者,熊槐(约公元前355年-公元前296年)也,战国时楚国第37位国君。怀王早期,破格任用屈原等能臣进行改革,政治上相对清明,国力蒸蒸日上,不断开疆拓土,大败魏国,消灭越国,一度将楚国疆域拓展为战国诸国中的“巨无霸”。张仪的同学——纵横家苏秦曾断言:“纵合则楚王,横成则秦帝”。
有着这般光彩照人的丰功伟绩,称楚怀王为一代明君也不足为过。只可惜,雄才大略的耿直boy楚怀王时运不佳,遇人不淑,连续碰到了他生命中的几个克星,在内有郑袖、靳尚、公子兰为首的一群奸佞,在外又有张仪、秦惠文王这两个国际大忽悠。楚怀王接连上当,先是被张仪骗得“自断臂膀”,失去了齐国这个重要盟友,又连连挨打,白白在公元前312年的丹阳之战中丢了汉中六百里地和八万将士的性命。公元前299年,楚怀王重蹈覆辙,不听忠言,一意孤行,与秦昭襄王会盟于武关。也许,他天真地以为,秦楚两国之所以误会重重,都怪张仪挑拨是非,混淆视听,在于君主间缺乏面对面的沟通,只要与秦昭襄王当面谈谈,双方好好打几天“掼蛋”,听听小曲、看看戏,便能很好地解决边境领土争端等一系列重大问题。又或许,他还惦记着秦国美女,想去见见她们的庐山真面目。于是,楚怀王飞蛾扑火般,毅然决然地去了。秦昭襄王一看:“小样,叫你来你就来,胆真肥,真不把本王放在眼里啊!”眼珠一转,便将深牢大狱这个见面礼砸给了千里来相会的傻白甜楚怀王,胁迫其割地……
这一幕似曾相识。公元前639年,怀王先祖——楚成王也曾趁会盟之际扣留宋襄公(春秋五霸之一,信奉“仁义”),开了破坏邦交礼仪的先例。但楚成王也只是把宋襄公羞辱一番,不久即将其放回。
楚怀王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被扣秦国的三年里,数次跳跑,每次都被抓回,其子不思救父而自立为王,诸侯自以为无害于己而不讨伐。但难能可贵的是楚怀王为了国家利益,在秦国的软硬兼施下,拒不割地,使秦国一没能得地,二没能找到攻打楚国的借口。
公元前296年,楚怀王客死于秦,梓棺返楚,“楚人皆怜之,如悲亲戚。(《史记·楚世家》)”
楚怀王走了,也带走了楚国中兴的最后一丝希望。从此,这个曾撑起战国时期三足鼎立格局(秦、齐、楚)的大楚国一蹶不振,从一线霸主沦为不入流国家,终为秦国所灭。
纵观怀王一生,也曾励精图治、雄心万丈,但因避免不了人性的弱点,如好色、虚荣、贪心,一步错步步错,才最终走入人生的绝境……在弱肉强食的乱世,他天真地以为天上会掉馅饼,于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入张仪设下的“利益”陷阱,难以自拔。政治上的不成熟和军事上的接连失利,终至落得个客死异国的凄凉下场,可悲可叹。但反观其被秦国扣留时的种种表现,在极其险恶的环境下,他仍然能够不惧秦国的淫威,忍辱负重,坚守对楚国的忠贞,实属难能可贵,这也是他受到世人普遍同情与尊敬的重要原因。
流光荏苒,造化弄人。秦国统一六国后,才传至秦二世便被推翻。陈胜、吴广在大泽乡,项羽、项梁在会稽先后起义,打的都是“楚”的旗帜。项梁起事后,采纳范增的建议,自称武信君,立熊心为楚怀王,以从民望。熊心本是楚国王族后裔,相传为楚怀王熊槐之孙,在楚国灭亡后,隐匿民间为人牧羊。《史记·项羽本纪》:“夫秦灭六国,楚最无罪。自怀王入秦不反,楚人怜之至今,故楚南公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也。”
先人早已作古,但楚怀王能为世代楚人所怀念,成为有着鸿鹄之志与反抗精神的英雄、“霸王”们的精神领袖,也算死得其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