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丘县[1]

我本渔樵孟诸野[2]，一生自是悠悠者[3]。乍可狂歌草泽中[4]，宁堪作吏风尘下[5]！只言小邑无所为，公门百事皆有期。拜迎官长心欲碎，鞭挞黎庶令人悲。归来向家问妻子，举家尽笑今如此。生事应须南亩田[6]，世情付与东流水[7]。梦想旧山安在哉[8]？为衔君命日迟回[9]。乃知梅福徒为尔[10]，转忆陶潜归去来[11]。

[1]封丘：唐县名，即今河南封丘县。

[2]孟诸：古泽名，在今河南商丘东北、虞城西北。

[3]悠悠者：闲适自在的人。

[4]乍可：只可。

[5]宁堪：怎堪。风尘：指纷扰的尘世。

[6]生事：谋生之事。南亩：泛指田亩。

[7]世情：指官场情态。

[8]旧山：故乡。

[9]衔君命：指奉君命为吏。迟回：迟疑不决。

[10]梅福：西汉末年九江郡寿春县人。曾任南昌县尉，后弃官，归寿春。事见《汉书·梅福传》。徒为尔：徒劳而已。指任县尉而言。

[11]陶潜归去来：陶潜，字渊明，晋浔阳郡柴桑县人。曾任彭泽县令，岁末，郡遣督邮至，县吏言“应束带见之”，渊明叹曰：“我岂能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儿！”即日解绶去职，赋《归去来辞》。事见萧统《陶渊明传》。

天宝八载（749），高适应制举有道科中第，授陈留郡（汴州）封丘县尉，本诗即作于在封丘任职期间，它抒写了诗人当一名小小的县尉后的矛盾、痛苦和失望的心情，真实感人。其中“拜迎”二句，为一篇之警策，历来传诵人口。这两句诗具有很强的概括力，它通过县尉对长官与对百姓不同态度的鲜明对比，深刻地揭示了封建社会官府的黑暗、污浊和下层官吏处境的可怜，并展现出诗人善良正直与同情人民的品格。接下来“归来”二句，也不失为警语，它在似乎很随便、很轻松的一问一答中，将前二句揭露批判的锋芒指向更为广阔的领域，使全诗的现实意义进一步增强。

这是一首七言古诗，语言朴素无华，平易如话。全诗在两个散句之后，总是接以两个对偶句，散句与对句有规律地交替出现，错落有致，给人以一种独特的艺术美感。这一点也说明，诗人对语言是作了精心的提炼和加工的，并非随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