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你以前不是最讨厌妖艳的女人。”卫庄看着正摆放着一碟一碟精致糕点的少女问道,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悲,但墨鸦知道,像卫庄这种人,这个语调称得上温柔。他一扬眉,就见火鸾又从食匣里拿出一个白玉酒壶来,斟了满满一樽递到卫庄面前“卫庄大人不喜欢奴家?”那语气竟带了些委屈。卫庄未答,默默接过了酒。“卫庄大人~”少女却是不依不饶,居然拉着卫庄衣袖缓缓向人上爬“大人是不是不喜欢奴家了~”差点把他手里的酒晃撒。这绝对是唯一一个敢对卫庄这么放肆的人。墨鸦一边咬着精致的糕点一边看戏一边在心里默默道。这糕点与先前绫萝拿给他的不同,火鸾拿来的更精致些,图案上叶脉纹路都请细可辨,口感软糯,最初的凉意过后缓缓酝酿出许些甜味。这味道有点熟悉,但他想了半天愣是没想起来,索性放弃了。
卫庄嘴角抽了一下,另一手闪电般扼住几乎软在自己身上的人的脖子,颇有些不爽的看着她。火鸾非但不反抗,反而顺从地微昂起头露出自己脆弱的脖颈任由他扼着,丝毫不担心他会杀了自己。卫庄清晰的感受到了在自己手中跳动的脉搏,只要他的手用力一握就能捏断她脆弱的颈椎,少女瞬间就会变成一具美艳的尸体。火鸾缓缓攀上了他的颈,一举一动尽是风情,丝毫不在意自己颈上越来越重的压力,眼看着那张魅魔般的脸越凑越近,卫庄终于开了口,这一次连表情都沾染上了怒意,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你知不知道什么是防备。”此刻她的脖颈胸口整个暴露在自己买面前,他有一百种方法瞬间杀了她。火鸾顿了顿,似乎有些莫名其妙,就连声音也变回了原先的样子“防备?防备什么?你拎我脖子的时候还少?”原来那种撩人的声音是装出来的,那是不是穿上这身红裙,她所有的媚态都是一种伪装?那,刚刚一袭黑袍的她,是真实的她么?究竟什么样的人,需要这么多的伪装来隐藏自己?对面的墨鸦看戏看的津津有味,丝毫不觉得尴尬,边吃还边在心中细细盘算着。他丝毫不觉得有任何异样,像火鸾这样凭空出现出现的人,有多重身份隐藏自己本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甚至可能连火鸾这个名字都是假的。不过他也只是简单开个小差,并没有过分深究,这本就不该是他关心的事。在姬无夜身边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不去想那些不受自己控制的事情,光想怎么活就够累的了,那还有精力去管这些。
卫庄冷冷盯着火鸾,火鸾也毫不示弱的回看着他,两人就这么你瞪我我瞪你的僵持了半天,最后卫庄先妥协了,松开手转过头去“下去。”少女摇摇头“嗯~~”卫庄猛转回头,一字一顿冷冷道“下去。”“我不——!”火鸾“哀呼”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竟有几分狼嗥的神韵,一边手也不安分,立刻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整个人都毫无形象的牢牢盘在了卫庄身上。
隔着桌子墨鸦都觉得那声悠长的“狼嗥”锐利的有些刺耳,更不要提耳朵就在火鸾旁边的卫庄,当即皱起眉偏过头,满脸都是抗拒。“噗。”墨鸦看着对面的人没忍住笑出了声,敢这么蹂躏卫庄,是亲妹妹无疑了。卫庄显然听到了墨鸦的笑声,冷冷瞪向他,墨鸦却毫不怯懦,一边笑一边用口型说“你也有今天。”难得有人能让卫庄吃吃苦头,作为一直互坑的对手,墨鸦自然是喜乐见闻的。
卫庄冷冷给了那只笑个没完的乌鸦一个眼神,又瞥了一眼在自己身上盘的牢固的人“你以为,自己还是小孩子?”真是毫无形象。卫庄嫌弃皱皱眉,就听少女又开始理直气壮“嗯,对啊,小孩儿啊。”卫庄又翻了个白眼“你还有半年及笄。”听到这儿的墨鸦诧异扬扬眉,原来,她这么小?才和白凤差不多大。想到这儿他轻叹口气,这才是孩子该有的样子,白凤他……见了太多不是他这个年纪该见到的。
“那我不还是没有及笄吗,再说了,我就算及笄了也比你小好多,你要让着小孩~”火鸾又开始振振有词,卫庄“呯”的放下手中的酒樽,再一次黑了脸,而墨鸦依旧兴致勃勃的吃糕点看戏。火鸾被吓了一跳,扭头看看笑的咳嗽的墨鸦,又眨眨眼看看近在咫尺的冷峻侧脸,张嘴继续喋喋不休“你有意见?你有意见我说的也是唔……”话没说完火鸾就没声了,墨鸦诧异的看着卫庄拿着一块糕点塞进少女的小口中而后毫不客气的拎着她的后脖颈——像拎小猫那样——直接把人从自己的身上拎起来丢到一旁的座位上。火鸾叼着糕点一脸茫然,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墨鸦皱起眉,人的脊椎很脆弱,像卫庄这么捏着人的后颈把人整个提起很容易导致脊椎难以承受如此重量而断裂。“你不会不知道,你刚刚很容易折断她的颈椎。”卫庄略感诧异的看了墨鸦一眼,他一直以为墨鸦除了白凤不会关心任何人,想不到这么快就开始担心火鸾,真是不知道这丫头都干了什么。火鸾吞下了那一口糕点“我很轻,而且骨骼异于常人,没事的。”墨鸦扬起一眉半信半疑的看着她,见她认真点点头后这才收回了视线。并非是火鸾手段高明,墨鸦本就习惯关心身边人,何况是救了自己一命并好吃好喝伺候了自己这么多天的人,只是卫庄并不知晓。
火鸾又看了看墨鸦,莫名其妙的突然有点泄气“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形象全没了。”“嗯?”卫庄撤掉她面前的酒樽换上了茶,有些不明所以。墨鸦诧异的打量着动作娴熟的卫庄,原来他也会照顾人?但想想他照顾人的样子,墨鸦又莫名觉得有些诡异,以他那心狠手辣的性格,让他照顾人还不如让他去杀人,怎么看卫庄都不像是和温柔搭边的人。
“我花了大力气和各国有名的歌舞琴姬学成了火鸾的样子,结果就因为你,全毁了。”火鸾一边愤愤咬着糕点,一边有点委屈的嘀咕着。原来是学的,能学成这副模样,倒也令人惊叹。墨鸦贴心的将盛着糕点的碟子推得离少女更近些,心中暗叹。“那是你学艺不精,怨不得别人。”卫庄慢条斯理晃了晃酒樽,说出戏就出戏,不是学艺不精是什么。火鸾哼了一声不去理他,狐妖般的妆容配上小孩子的神情,着实有趣。
火鸾又伸手拿了一块糕点,苍白的玉臂在卫庄眼前晃动着。卫庄正饮着酒,漫不经心一抬眼突然皱起了眉,旋即伸手握住少女冰冷的手腕,挽起她宽大的水袖,将胳膊拉到了自己眼前。刚刚那一晃,卫庄的余光瞥见她的胳膊上有一条微微有些异样的颜色,那是一个很刁钻的角度,正常情况下应当是看不到的。火鸾冷不防被噎了一下,慌忙吞了几口茶,待气顺了后又开始喋喋不休“看起来你对我很不满,所以你觉得有必要噎死我?”连语气都如此相似。墨鸦一边替她续茶一边想。这几日他晚上他都在窗边晒月光,晒着晒着就睡着了,因此现在生出了些困意,但也不好走开,所幸他早已习惯整夜不眠,就当重新体验一下好了。
卫庄根本没听见一般,指尖摩挲着那块皮肤,他敏锐的感觉到那里有一个不易察觉的,长长的凸起。火鸾瞳孔微微缩了一下,当即想收回手却被他反手紧紧握住,动弹不得。“喂喂,男女授受不亲诶,你放开。”卫庄一手钳制住她的肘另一手握住她的手腕“你刚刚赖在我身上的时候怎么不说。”同时运功,将内力顺着火鸾手腕脉门灌入她的经脉,开始缓缓在她的全身流转。火鸾闷哼一声,几乎瞬间,她的胳膊就开始颤抖起来。
“你干什么?”墨鸦皱起眉,内力用这种方式强行灌输进人的体内,会将经脉撕裂的。但下一刻,他就看到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景象。火鸾的皮肤开始缓缓浮现出一道道一层层的伤疤,纵横交错遍布她全身,触目惊心。最可怖的是她脖颈的伤疤,约两指宽,像一个项圈一样围在她惨白的脖颈上,她的双手腕也是如此。
“这些伤怎么回事。”也许是因为火鸾的手臂一直有些痉挛,卫庄握着她胳膊的手有些颤抖,但面色沉静,语气也很平淡,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但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开始以他为中心,缓缓逼近。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远处卧在花丛中假寐的巨狼霍然睁开眼,血红的双眸闪着凶光,冷冷看向这边。“你轻点,再捏就碎了。”火鸾嘶了一声,又开始试图抽回胳膊。银发少年周身的威压顿了一下,缓缓收了回去,放开了手,火鸾一边活动着通红的手腕一边抱怨“下手这么重,真是不懂怜香惜玉。”而后,鲜血般艳红的内力开始在她身上游走,一点点覆盖吞噬掉疤痕,直到最后皮肤光洁如初。她居然一直用幻术掩盖这一身的伤,刚刚卫庄强行给她体内灌输内力,导致她运气紊乱这才让伤疤显示出来。“姑娘你……”看到这些伤疤的瞬间墨鸦瞳孔骤缩,连声音都有些异样“你下过狱?”只粗略一眼,墨鸦就认出了她身上的伤。虽然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是伤疤,但真正因为交手而受的伤很少,更多的都是些鞭伤烙伤,而且她颈,双腕的伤,应当都是在带镣铐时挣扎磨破皮肤所致,并且,她的双脚腕上也应该有同样的伤疤。这些伤密密麻麻几乎覆盖了火鸾全身,纵然是墨鸦,都不认为自己身上的伤会有她一半多。这些伤形成的原因,要么,是火鸾被极度惨无人道的折磨过,要么,就是在牢狱呆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亦或两者皆有。可是,一个未及笄的少女,怎么会……
当初怎么会把她自己一个人留在那种地方!卫庄把拳头攥的咔咔直响“他们关了你多久。”火鸾自顾自又拿了一块糕点,似乎刚刚的事完全没有发生一样,慢条斯理的咬了一口。一旁的巨狼看了一会,又转回硕大的头颅继续闭目养神起来。
“我在问你话。”卫庄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两个字,整个人的气息瞬间爆发出来,那一刹墨鸦仿佛看到了一匹杀气腾腾的恶狼,随时准备撕碎火鸾。他有点失控。墨鸦皱起眉,卫庄一向冷静的过分,像他这种人,一旦失控,将会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火鸾替墨鸦续了茶示意他不用管卫庄继续吃,而后慢悠悠道“澜起床气很严重的,你这么大声,小心他撕碎你。”她又看了一眼满脸阴沉的银发少年,替他斟了樽酒“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你不会想知道的。”卫庄没有接过酒樽,只冷冷看着面前的少女。少女耸耸肩,将酒放在他面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刚端起来就被卫庄拿了去“两杯足够了。”火鸾瞪着他,伸手拿过摆在他面前的酒樽一闪身躲到了墨鸦身后,墨鸦回头去看,就见少女一手搭着自己的肩一手举着酒樽得意洋洋的朝对面的人晃了晃,见墨鸦看自己还对他俏皮地眨眨眼,成功把他逗笑了。
“小柒。”卫庄放下酒樽,似乎是妥协了,声音虽然依旧冷淡,但已经缓和了很多。小柒?这是她原本的名字?墨鸦眨眨眼,余光却瞥见那匹巨狼突然站起身,直勾勾的看着远处一个地方。
三人同时站起身,看向那里,那里空无一物。
“有人来找你,你该走了。”火鸾看了一会,转头对卫庄道“明天正午之前,我会去拜访一下那个所谓的九公子。想听故事,我有时间讲给你。”卫庄看了她一眼,拿起鲨齿转身离开,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墨鸦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是你那只小凤凰。他现在,还不能发现你还活着。”白凤?他怎么来这儿了。“时间不早了,去休息吧,明天还有要紧事。”墨鸦正垂眸想着,听火鸾这话抬起头,却发现少女已经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