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最后的城池
浓密的乌云随着秋风摇荡，在空地之上的梧桐树纷纷落叶。
风声在临终前呜咽，为这座城市平添一分悲凉。
在城前站立着密密麻麻，如同蚁穴出走一般的兽人。这些畜生们穿着粗鲁手艺打造的劣质盔甲，其质量不堪一击。
因为过于仓促，它们甚至连头盔都很是欠缺，绝大部分兽人都裸露着头颅，在告诉你往这儿打是必死的。
它们手里拿着锋利至极的兵器，凭借其与生俱来的力量可以轻易洞穿钢铁。
在密集的大军里，高大的兽人变异种很是显眼，它们推着巨大的攻城锤与特制的云梯，随着自己的同类一起仰天大吼。
似乎大局已定一般，每个兽人脸上都满是自信，虎视眈眈地看着对面的城市。
在这群大军之前，是一座字面与实际意思一致的孤城——麦克泽莱城。
这里不是人类最繁华的城市，但却是人类防守设施最完善的一座城市。
这座城市的城墙借助了矮人孤山堡垒的设计，其城墙以这片大陆独特的矿石所造，生来就平滑的矿石又被他们打磨成斜坡状，根本没有兽人搭云梯后的立足之地。
城墙之下有很多洞口，里面有不少弓箭手正在弯弓搭箭，准备给冲上前来的兽人尝尝当地特产。
除了有特制的弓箭手站位，与独特的城墙之外，更有数不胜数的机关隐藏在石头里面。
这也是为什么，世人称其为孤山之下第二城防之选。
如果这句话是真的，那么这些士兵应该没有那么害怕才是。
所罗门注意到周围眼神飘忽，身子颤抖的士兵。他没有呵斥士兵，反倒是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表示安慰。
他看着对面大约两百米处如同潮水一般的军队，握紧自己的剑柄，一言不发。
这些兽人临时搭营休息，无非是嘲讽罢了。
一个长相奇特的兽人队长骑着自己的狼，在城前止步。
它看着一袭白衣、站在城墙上的男人，吼道：“废物人类，我们的大军已经到达。这是你们最后一座城池，现在缴械投降，也许我能把你们归入到我的麾下。”
身后的兽人大军哄然大笑。
城墙下的弓箭手齐齐拉动弓弦，准备将这兽人当场射成刺猬。
站在所罗门身后的将军踏步上前，就要回呛一句，却被前者拦住了。
“傻逼。”
穿着白衣的男人嘴里似乎嘟囔了两句，引起下面的兽人队长好奇：
“你说什么？”
“我说，放箭！”所罗门忽然大吼一声。
站在城墙中间的弓箭手纷纷松开弓弦，霎时间箭矢如雨点一般铺满了整片天空，带着足够洞穿一切盔甲的利刃，朝着形单影只的兽人队长飞来！
后者大惊失色，连忙举起自己的盾牌，挡在头顶之上，它连忙驱动自己的狼，朝着兽人一方跑去。
噗嗤。
兽人队长很是幸运，只有膝盖中了一箭，但胯下的狼可就成了活靶子，成为了一个“变种”的刺猬。
因为胯下的坐骑死亡，兽人队长被惯性甩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大一圈。
“来，三二一，一起喊。”所罗门看着身旁脸色逐渐恢复的士兵们，“三，二，一，傻逼！”
“傻逼！”
整座城市传出声响巨大的粗鄙之语。
兽人队长狼狈地回到自己的军队当中，它想要打击对方的士气，却被倒打一耙，对方的士气有了巨大提升。
“天黑开始进攻！”兽人队长喊完，躲入自己的帐篷内。
站在所罗门身后的副将脸色很是欣慰，仰天大喊：“麦克泽莱必胜！人类必胜！”
身后的士兵举起拳头，每个人都很兴高采烈。
……
所罗门走入城堡，虽然他们提升了士气，但依然没有丝毫胜算。
他们只有寥寥五千兵力，而对方是集齐了所有的军队。
他长出一口气，将放在桌上的盔甲穿上，收起自己悲戚无奈的脸色，变回了充满威严与自信的君王风范。
在如此静谧的环境下，他似乎听到了几声低语，这让他皱紧眉头，朝着城堡深处而去。
几柱高香被火焰点燃，散发出在天空飘扬的烟雾，它们逐渐缠绕在一座神像前，久久不愿离去。
女人模样的神像看起来有些朴素，身上穿着的也很普通，祂手里搂着一个篓子，面色悲戚。
妇人的脸庞带着几道泪痕，朝着神灵跪拜，嘴里念念有词：
“伟大的墨伊，人类最后的救世主。
您的信徒在此恳求您的降临，请让您的神力降临这片世界，拯救您的子民。
或者，请让某一个人带着您的神力，让这片大陆再一次响起早晨敲钟的声音。”
妇人双膝跪地，再三磕头，她已经尽量扼制自己的眼泪，但在这极端恐惧时便像是堤坝开闸，无法断绝。
她再一次沉下自己的头颅，朝着地上跪拜而去。
一只粗壮有力的手抓住她的肩膀，阻止了她的磕头跪拜，后者又惊又俱，生怕惊动了神灵。
她抬头，看着面前一袭白衣，穿着国王祖传盔甲的男人。
黑色短发让他变得更加具有威严，纵然在这种绝境之下，他的双眼仍然炯炯有神。他高挺的鼻子上残留着男人的骄傲，络腮胡子杂乱但有章理，在这张脸庞上添加了几分硬气。不论如何，他的腰背始终挺直，不曾弯曲。
妇人的身子猛地一颤，连忙站起身来，像是犯了一个罪不可赦的错误。
所罗门不喜爱神灵是世人皆知的。
“这片大陆没有神。”所罗门充满威严的脸上有几分愤怒，他将妇人搀扶起来，看着担惊受怕的妇人，便陷入沉默。
“所罗门大人，我们能够赢下这场战争吗？”妇人的嘴唇颤抖。
他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妇人膝盖上的灰尘。
一串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所罗门回头，看到带着一脸愤怒走来的将军。
虽然他名义上是一位将军，但他与前者的父亲关系甚好，在其去世之后便一直照顾所罗门。可以说这位临时上位的国王就是他一手带大的。
他名为里斯·奎克，也是所罗门如今唯一的帮手。
“国王，精灵族那边回信了。”里斯·奎克的声音依然带着愤怒。
“他们怎么说。”
“他们不愿意出兵，只想着每天呆在他们那该死的森林里面。在一百年前，我们不顾双方的恩怨，毅然出兵帮他们挡住了来自魔窟的入侵，没想到现在他们是这么回报我们的！”里斯·奎克手里的纸张都被他捏的起皱。
所罗门看了旁边的妇人一眼，疲惫地说道：“里斯叔叔，带着我们的民众与士兵撤离吧。”
里斯·奎克愣了一愣，满是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这句话谁说都行，唯独所罗门·麦克泽莱不能。
麦克泽莱，代表的不只是一个姓氏。
如果所罗门公开这一句话，那么麦克泽莱长久以来的荣耀都会沦为笑柄。
就算不论荣耀，他们现在撤离，那么人类最后一座城市就会被对方毫发无损的夺走，人类的所有存留迹象都会被抹杀至尽。
里斯·奎克声情并茂地说道：“大人，我们愿意跟那些杂碎死战到底。如果麦克泽莱城沦陷，人类就算是彻底亡国了！”
所罗门看着自己身上闪着光芒的盔甲，嘴里是不可置疑的话语：“照我说的去做！”
里斯·奎克的身子一动不动，只是看着所罗门。
一旁的妇人看着如今权力最大的两个人争执，也说不出谁是正确的。
“里斯叔叔，我们从小就在一起生活。自我的母亲去世后，父亲随之远征。是你教会了我战斗，教会了我如何指挥士兵，如何使用计谋。这些我都铭记在心，所以你的建议我都会听从。”所罗门终于开口，“但这一次，你要听我的。”
“给我一个理由。”里斯·奎克看着所罗门身上的盔甲，没由得想起所罗门的父亲。想到他，里斯·奎克的心里便有些动摇。
“城市丢了，可以再造；领地没了，可以再夺回来；但人若是死尽了，便再也没有了。”
里斯·奎克怔住，半天说不出话来。
所罗门越过他，朝着城堡外面走去。
“那你呢？”里斯·奎克似乎找到了所罗门的语病。
“我？你都说了，我不能一起走，我还要陪着我们的先辈呢。你就别想着留下来了，里斯叔叔，人类现在可以没有国王，但不能没有你。”所罗门没有回头，走到门口，拔出了自己的剑。
里斯·奎克低下头，没有再犹豫，朝着城堡下面而去。
……
麦克泽莱城传来了自其它城市陷落后再没有听到的欢呼声，人们从家中收拾东西，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兴奋与对未知的恐惧。
但不管前路如何，都比呆在这一座注定沦落的城市要好。
所罗门看着下面洋溢着欢乐的人群，表情有些怪异。
他掏出挂在自己颈间的宝石，这是麦克泽莱传下来的至物，只有国王或者国王的子嗣才可以拥有这东西。
它象征着荣耀与尊贵，也带着一份沉重的包裹。当你带上它，你就要明白，此时你的一切所作所为，都要为了身后的子民着想。
所罗门准备待会把它递给里斯·奎克。
麦克泽莱一脉今日宣布断绝，但它所代表的精神要被后人永存。
所罗门登上城墙，站在一个房间内，这里可以主动触发城墙上所有的机关。
“所有的群众都已经准备就绪，我们只需打开后城门，便可以溜之大吉。”里斯·奎克匆匆跑上来，“跟我们一起走吧，所罗门。”
所罗门伸出手，帮他整理好衣冠：“在如此绝境，人们已经不需要国王。他们需要一个亲民为民的领路人，里斯叔叔，这个人只能是你。”
他将里斯·奎克的手掌摊开，将人类的至物放在了他的手里。
“带着士兵与民众，去精灵之森。他们会愿意容纳我们的。”
“一定还有其他的路，只是你不愿意去追寻。”里斯·奎克不断挣扎，但已经被涌上来的士兵们拖走。
所罗门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已经无路可走了。”
他看着对面已经整理旗鼓，举起兵器的兽人军队。
他会带着先辈们的精神，与他们一同长眠于永不凋零的麦克泽莱城内。
纵然不能登入殿堂，但好歹死在殿堂之外。
“不，还有另外一条路。”一道苍老且嘶哑的声音传来。
所罗门皱了皱眉头，没有理会这道声音，他准备打开城门让那些兽人进来送死。
“停下，所罗门·麦克泽莱！”苍老的声音像是晴天霹雳，在所罗门的脑海内炸响，一时间让后者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所罗门四处观望，民众们早已经逃走，这里已经成为空城，哪里有人愿意留下？
“你是谁？”
“我在你身后。”
所罗门转身，看着地上的一件首饰。
一个满身银光，但从长相来看就不平凡的手镯，从其刁钻且精致的棱角来看，绝对是出自光精灵的手里。
纵然在乌云满天的天气，它也是如此耀眼。
所罗门捡起手镯，一道充满灰色光芒的身影出现，周围的一切事物似乎都已经停滞，在旁边飞舞的蝴蝶止住自己的翅膀，却依然停在空中。
黑色与灰色的光芒交织，将这一整片领域充斥，这片空间满是死亡的气息。
“我说了，还有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