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思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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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一

道体 凡五十一条

【解题】

叶采解题:此卷论性之本原、道之体统,盖学问之纲领也。

茅星来解题:(道体)此篇就理之本然者而言,必于此精察明辨,而后于道知所从入,可以用力以求至焉。凡五十一条。此卷乃《中庸》之理,而《大学》所未及者,然如曰“明德”,曰“至善”,曰“天之明命”,曰“峻德”以至“身、心、意、知”之类,《大学》固已略见其端,特以方欲明体道之方,而未暇详夫道之体也。此卷乃一一发明之,盖道之体既明,而所以体道者自愈以详审而精密矣。

1.濂溪先生曰: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气顺布,四时行焉。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五行之生也,各一其性。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气交感,化生万物。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焉;惟人也,得其秀而最灵。形既生矣,神发知矣,五性感动而善恶分、万事出矣。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圣人之道,仁义中正而已矣。)而主静,(无欲故静。)立人极焉。故圣人与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时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凶。故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又曰:“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大哉《易》也,斯其至矣!(周敦颐《太极图说》)

【注释】

①叶解:朱子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而实造化之枢纽、品汇之根柢也。故曰‘无极而太极’,非太极之外复有无极也。”蔡节斋曰:“主太极而言,则太极在阴阳之先;主阴阳而言,则太极在阴阳之内。盖自阴阳未生而言,则所谓太极者必当先有;自阴阳既生而言,则所谓太极者即在乎阴阳之中也。谓阴阳之外别有太极常为阴阳主者,固为陷乎列子不生不化之谬;而独执夫太极只在阴阳之中之说者,则又失其枢纽根柢之所为,而大本有所不识矣。”愚按,节斋先生此条所论,最为明备,而或者于阴阳未生之说有疑焉。若以循环言之,则阴前是阳,阳前又是阴,似不可以未生言。若截自一阳初动处、万物未生时言之,则一阳未动之时,谓之阴阳未生亦可也。未生阳而阳之理已具,未生阴而阴之理已具,在人心则为喜怒哀乐未发之中,总名曰太极,然具于阴阳之先而流行阴阳之内,一太极而已。〇茅注:太者,大,无以加之谓;极者,至极之义。以其无形之可见,故曰无极。〇价解:太极在人为性,性之本体,无形无声,故曰无极。然虽无形无声,而其理则至极而无以复加,故曰“无极而太极”。

②叶解:朱子曰:“太极之有动静,是天命之流行也。所谓‘一阴一阳之谓道’。诚者圣人之本,物之终始而命之道也。其动也,诚之通也。继之者善,万物之所资以始也。其静也,诚之复也。成之者性,万物各正其性命也。动极而静,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命之所以流行而不已也。动而生阳,静而生阴,分阴分阳,两仪立焉,分之所以一定而不移也。盖太极者,本然之妙也。动静者,所乘之机也。太极,形而上之道也;阴阳,形而下之器也。是以自其著者而观之,则动静不同时,阴阳不同位,而太极无不在焉。自其微者而观之,则冲漠无朕,而动静阴阳之理,已悉具于其中矣。虽然推之于前而不见其始之合,引之于后而不见其终之离也。故程子曰‘动静无端,阴阳无始’,非知道者孰能识之。”愚谓,“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者,言太极流行之妙,相推于无穷也。“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者,言二气对待之体,一定而不易也。邵子曰“用起天地先,体立天地后”是也。然详而分之,则“动而生阳”、“静而生阴”者,是流行之中定分未尝乱也。“一动一静,互为其根”者,是对待之中妙用实相流通也。〇茅注:复,扶又反。两仪,谓天地,与《易》画卦“两仪”不同。朱子曰:“仪,匹也。如俗所谓一双一对是也。”

③叶解:朱子曰:“有太极则一动一静而两仪分,有阴阳则一变一合而五行具。然五行者,质具于地而气行于天者也。以质而语其生之序,则曰水火木金土,而水木阳也,火金阴也。以气而语其行之序,则曰木火土金水,而木火阳也,金水阴也。”或问:“阳何以言变?阴何以言合?”曰:“阳动而阴随之,故云变合。”愚谓,水火木金土者,阴阳生五行之序也。木火土金水者,五行自相生之序也。曰:“五行之生与五行之相生,其序不同,何也?”曰:“五行之生也,盖二气之交变合而各成,天一生水,地二生火,天三生木,地四生金,天五生土,所谓‘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是也。五行之相生也,盖一气之推,循环相因,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复生木,所谓‘五气顺布,四时行焉’是也。”曰:其所以有二端何也?曰:二气变合而生者,原于对待之体也。一气循环而生者本于流行之用也。

④叶解:朱子曰:“五行具,则造化发育之具无不备矣,故又即此而推本之,以明其浑然一体莫非无极之妙,而无极之妙,亦未尝不各具于一物之中也。盖五行异质,四时异气,而皆不能外乎阴阳,五殊二实无余欠也。阴阳异位,动静异时,而皆不能离乎太极,精粗本末无彼此也。至于所以为太极者,又无声臭之可言也。”愚按,此图即《系辞》“《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之义而推明之也,但《易》以卦爻言,图以造化言,卦爻固所以拟造化也。

⑤叶解:张南轩曰:“五行生,质虽有不同,然太极之理未尝不存也。五行各一其性,则为仁义礼智信之理,而五行各专其一。”

⑥叶解:朱子曰:“真以理言,无妄之谓也;精以气言,不二之名也。妙合者,无极、二五本混融而无间也。凝者聚也,气聚而成形也。盖性为之主,而阴阳五行为之经纬错综,又各以类凝聚而成形焉。阳而健者成男,则父之道也;阴而顺者成女,则母之道也。是人物之始以气化而生者也。气聚成形,则形交气感,遂以形化,而人物生生变化无穷矣。自男女而观之,则男女各一其性,而男女一太极也;自万物而观之,则万物各一其性,而万物一太极也。盖合而言之,万物统体一太极也;分而言之,一物各具一太极也。”愚按,《系辞》:“天地絪缊,万物化醇”,气化也;“男女构精,万物化生”,形化也。《图说》盖本诸此。〇茅注:朱子曰:“天地方开未有人种,自是气蒸结成两个人,后方生许多万物,所以先言‘乾道成男,坤道成女’,然后言‘化生万物’。”〇价解:真即太极也,赋于人为性。理气合而生人生物,人物之生,得天地之理以为性,得天地之气以成形。

⑦叶解:朱子曰:“此言众人具动静之理而常失之于动也。盖人物之生莫不有太极之道焉,然阴阳五行气质交运,而人之所禀独得其秀,故其心为最灵而有以不失其性之全,所谓天地之心而人之极也。然形生于阴,神发于阳,五常之性感物而动,而阳善阴恶又以类分,而五性之殊散为万事。盖二气五行化生万物,其在人者又如此也。”〇茅注:知,去声。

⑧叶解:朱子曰:“此言圣人全动静之德而常本之于静也。盖人禀阴阳五行之秀气以生,而圣人之生又得其秀之秀者,是以其行之也中,其处之也正,其发之也仁,其裁之也义。盖一动一静,莫不有以全夫太极之道而无所亏焉,则向之所谓‘欲动情胜、利害相攻’者于此乎定矣。然静者,诚之复而性之贞也。苟非此心寂然无欲而静,则亦何以酬酢事物之变,而一天下之动哉!故圣人中正仁义,动静周流,而其动也必主乎静。此其所以成位乎中,而天地日月、四时鬼神有所不能违也。盖必体立而后用有以行,若程子论乾坤动静,而曰‘不专一则不能直遂,不翕聚则不能发散’,亦此意耳。”李果斋曰:“五性感动而善恶分,是五性皆有动有静也。惟圣人能定其性而主于静,故动罔不善而人心之太极立焉。盖人生而静,性之本体,湛然无欲,斯能主静,此立极之要领也。”或问:“周子不言礼智而言中正,何也?”愚谓:此图辞义悉出于《易》。《易》本阴阳,而推之人事,其德曰仁义,其用曰中正,要不越阴阳之两端而已。仁义而非中正,则仁为姑息,义为忍刻之类,故《易》尤重中正。〇茅注:朱子曰:“正所以能中,义所以能仁。正与义为体,中与仁为用。中仁是动,正义是静。”〇价解:中正即是礼智。

⑨叶解:朱子曰:“圣人太极之全体,一动一静,无适而非中正仁义之极,盖不假修为而自然也。未至此而修之,君子之所以吉也,不知此而悖之,小人之所以凶也。修之悖之,亦在乎敬肆之间而已矣。敬则欲寡而理明,寡之又寡以至于无,则静虚动直,而圣可学矣。”〇茅注:朱子曰:“修吉、悖凶最是此篇喫紧处,而其本则主于静。”〇价解:敬则戒慎恐惧,随时处中,故修之而吉;肆则纵欲妄行而无所忌惮,故悖之而凶。

⑩叶解:朱子曰:“阴阳成象,天道之所以立也;刚柔成质,地道之所以立也;仁义成德,人道之所以立也,道一而已。随事著见,故有三才之别,而于其中又各有体用之分焉。其实则一太极也。阳也、刚也、仁也,物之始也;阴也、柔也、义也,物之终也。能原其始而知所以生,则反其终而知所以死矣。此天地之间纲纪造化,流行古今,不言之妙,圣人作《易》其大意盖不出此,故引之以证其说。”愚谓,“一阴一阳之谓道”。道即太极也,在天以气言,曰阴阳;在地以形言,曰刚柔;在人以德言,曰仁义。此太极之体所以立也。死生者物之终始也,知死生之说,则尽二气流行之妙矣。此太极之用所以行也。凡此二端发明太极之全体大用,故引以结证一图之义。

叶解:蔡节斋曰:“《易》有太极。易,变易也。夫子所谓‘无体之易也,太极至极也’,言变易无体而有至极之理也,故周子《太极图说》特以‘无极而太极’发明《易》有太极之义。其所谓‘无极而太极’者,盖亦言其无体之易而有至极之理也,是其无极之真实有得于夫子《易》之一言,而或以为周子妄加者,缪也。且其《图说》无非取于《易》者,而其篇末又以‘大哉《易》也’结之,圣贤之言断可识矣。”〇价解:刘缄三曰:“首段引濂溪先生《太极图说》,论天地生人,圣人尽人合天之旨,为一纲而领起,以下分四段发明。”

2.诚,无为;几,善恶。德:爱曰仁,宜曰义,理曰礼,通曰智,守曰信。性焉、安焉之谓圣,复焉、执焉之谓贤,发微不可见、充周不可穷之谓神。(周敦颐《周子通书·诚几德第三》)

【注释】

①叶解:朱子曰:“实理自然,何为之有?即太极也。”

②叶解:朱子曰:“几者,动之微,善恶之所由分也。盖动于人心之微,则天理固当发见,而人欲亦已萌乎其间矣,此阴阳之象也。”〇价解:才诚便行其所无事,而几有善恶之分。于此之时,宜当穷察,识得是非。其初有毫忽之微,至于穷察之久,渐见充越之大,天然有个道理,开列在那里。此几微之决,善恶之分也。

③叶解:朱子曰:“道之得于身者谓之德,其别有是五者之用,而因以名其体焉,即五行之性也。”〇张解:此欲人知性中所具之理而尽之也。〇茅注:朱子曰:“‘几善恶’,德则但就善者言之,为圣为贤都从此五者做就。诚性也,几情也,德兼性情而言也。”

④叶解:朱子曰:“性者,独得于天;安者,本全于己;圣者,大而化之之称。此不待学问勉强而诚,无不立几,无不明德,无不备者也。”〇价解:此即立人极之圣人也。

⑤叶解:朱子曰:“复者,反而至之;执者,保而持之;贤者,才德过人之称。此思诚研几以成其德,而有以守之者也。”〇价解:此即修之吉之君子也。

⑥叶解:朱子曰:“发之微妙而不可见,充之周遍而不可穷,则圣人之妙用而不可知者也。”愚谓:性焉、复焉,以诚而言也;安焉、执焉,以几而言也。发微、充周,则几之动而神也,即《通书》次章“诚几神”之义。〇茅注:朱子曰:“发,动也。微,幽也。言其‘不疾而速’。一念方萌而至理已具,所以发之微妙而不可见也。充,广也。周,遍也。言其‘不行而至’。盖随其所寓,而理无不到,所以充之周遍而不可穷也。神,则圣人之德之至妙而不可测者也。”

3.伊川先生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中也者,言寂然不动者也,故曰天下之大本。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和也者,言感而遂通者也,故曰天下之达道。(《河南程氏遗书》卷二十五《畅潜道录》)

【注释】

①叶解:朱子曰:“喜怒哀乐,情也;其未发则性也。无所偏倚,故谓之中;发皆中节,情之正也;无所乖戾,故谓之和。大本者,天命之性,天下之理皆由此出,道之体也;达道者,循性之谓,天下古今之所共由,道之用也。”〇李解:乐,音洛。“中节”之“中”,去声。〇茅注:朱子曰:“寂然不动,众人皆有是心。至感而遂通,惟圣人能之。盖众人虽具此心,未发时已自汩乱,思虑纷扰,梦寐颠倒,曾无操存之道,感发处如何得似圣人中节!”〇价解:中也者,天下之大本,太极之体所以立也。和也者,天下之达到,太极之用所以行也。未发之中,寂然不动,即诚之无为者也。发之初动处是几,发皆中节,感而遂通,则有善而无恶。而爱、宜、理、通、守,均在其中矣。

4.心一也,有指体而言者,(寂然不动是也。)有指用而言者,(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是也。)惟观其所见何如耳。(《河南程氏文集》卷九《答吕大临论中书》)

【注释】

①茅注:朱子曰:“此言情也。”

②张传:善观者,体用无间。即上章“寂然不动”、“感而遂通”之理也。〇茅注:吕氏以伊川有“凡言心者皆指已发而言”之说,因以书问,而程子答之如此。〇价解:仁义、礼智,心之体也,性也。恻隐、羞恶、辞让、是非,心之用也,情也。张子曰“心统性情”者也。

5.乾,天也。天者,乾之形体;乾者,天之性情。乾,健也,健而无息之谓乾。夫天,专言之,则道也,天且弗违是也;分而言之,则以形体谓之天,以主宰谓之帝,以功用谓之鬼神,以妙用谓之神,以性情谓之乾。(《周易程氏传》卷一《乾传》)

【注释】

①叶解:朱子曰:“性情二者常相参。有性便有情,有情便有性。火之性情,则是热;水之性情,则是寒;天之性情,则是健。健之体为性,健之用是情,惟其健所以不息。”〇茅注:“乾之”之“乾”,《易传》作“天”。朱子曰:“健而不息,便是天之性情。”

②叶解:道者,天理当然之路。专言天者,即道也;分而言之,指其形体。高大而无涯,则谓之天;指其主宰运用而有定,则谓之帝。天所以主宰万化者理而已。功用,造化之有迹者,如日月之往来、万物之屈伸是也。往者为鬼,来者为神;屈者为鬼,而伸者为神也。妙用,造化之无迹者,如运用而无方、变化而莫测是也。朱子曰:“功用,言其气也;妙用,言其理也。功用兼精粗而言,妙用言其精者。”黄勉斋曰:“合而言之,言鬼神,则神在其中矣;析而言之,则鬼神者其粗迹,神者其妙用也。伊川言‘鬼神者造化之迹’,此以功用言也。横渠言‘鬼神二气之良能’,此合妙用而言也。”〇茅注:道兼理与气而言,如下文形体、主宰、功用、妙用、性情皆是。形体以气言,如所谓“天之苍苍”是也。主宰以理言,如所谓“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是也。功用,造化之有迹者,以二气之屈伸往来者言也。妙用,造化之无迹者,以屈伸往来之不可测者言也。〇价解:此论天道,兼理气而言。形体、功用、妙用,气也。性情、主宰,理也。

6.四德之元,犹五常之仁。偏言则一事,专言则包四者。(《周易程氏传》卷一《乾传》)

【注释】

①叶解:在天为四德,元亨利贞也;在人为五常,仁义礼智信也。分而言之,则元者四德之一,仁者五常之一。专言元,则亨利贞在其中;专言仁,则义礼智信在其中。盖元者,天地之生理也;亨者,生理之达;利者,生理之遂;贞者,生理之正也;仁者,人心之生理也;礼者,仁之节文;义者,仁之裁制;智者,仁之明辨;信者,仁之真实也。朱子曰:“仁之一事所以包四者,不可离其一事,而别求兼四者之仁。”又曰:“仁是生底意思,通贯周流于四者之中,须得辞逊、断制、是非三者,方成得仁之事。”〇茅注:偏言者,不全言也,必合义礼智,仁字之理方全。今就其中分言之,则“仁”只是四德之一,所谓偏言也。若专言之,则举一“仁”而四德都在其中。故曰“仁者人心之全德”。全者,兼义礼智而为言也。

7.天所赋为命,物所受为性。(同上条)

【注释】

①叶解:朱子曰:“命犹诰敕,性犹职任。天以此理命于人,人禀受此理则谓之性。”〇价解:天以元亨利贞赋于人,谓之命;人禀受于天之理,则为仁义礼智之性。在天曰命,以流行而言,继之者善也。在人曰性,以禀受而言,成之者性也。

8.鬼神者,造化之迹也。(同上条)

【注释】

①杨注:至之谓神,以其伸也;反之谓鬼,以其归也。则鬼神者,皆二气之屈伸往来耳,非迹而何!〇张传:鬼神与造化,同德而异名。迹非粗迹,犹曰造化之可见者。〇施璜曰:此言天地之功用。盖造化指天地之作为处言。气一嘘而万物盈,所谓造也。气一吸而万物虚,所谓化也。造者自无而有,化者自有而无。谓之迹者,乃一动一静,一往一来,一聚一散,一升一降之痕迹耳。〇价解:鬼神者,气之屈伸。造化微妙,不可得见,而于气之往来屈伸见之。气日至而滋息,神之伸也,造之迹也。气日反而游散,鬼之归也,化之迹也。

9.《剥》之为卦,诸阳消剥已尽,独有上九一爻尚存,如硕大之果不见食,将有复生之理。上九亦变则纯阴矣,然阳无可尽之理,变于上则生于下,无间可容息也。圣人发明此理,以见阳与君子之道不可亡也。或曰:“剥尽则为纯坤,岂复有阳乎?”曰:“以卦配月,则坤当十月。以气消息言,则阳剥为坤,阳来为复,阳未尝尽也。剥尽于上,则复生于下矣。故十月谓之阳月,恐疑其无阳也。阴亦然,圣人不言耳。”(《周易程氏传》卷二《剥传》)

【注释】

①茅注:复,扶又反;下“为复”、“复生”,音服,余同此。间,如字。果中有仁,则天地生生之心存,故有复生之理。

②叶解:一气无顿消,亦无顿息,以卦配月,积三十日而成一月,亦积三十分而成一爻。九月中,于卦为《剥》,阳未剥尽,犹有上九一爻;剥三十分,至十月中,阳气消尽而为纯《坤》。然阳才尽于上,则已萌于下。积三十分,至十一月中,然后阳气应于地上,而成《复》之一爻也。盖阴阳二气,语其流行,则一气耳;息则为阳,消则为阴,消之终即息之始,不容有间断。

③叶解:十月于卦为《坤》,恐人疑其无阳,故特谓之阳月,所以见阳气已萌也。阴于四月纯《乾》之时亦然,阴之类为小人,故圣人不言耳。〇茅注:阴死为消,阳生为息,息有止义,而训为生者,盖一事止则一事生,中无间断,亦剥尽复生之意也。〇价解:造化之迹,不外《剥》、《复》两端。《剥》者化之迹,鬼之归也;《复》者造之迹,神之伸也。理无可尽,故气不容息,《剥》由利而向于贞。《坤》纯阴无阳,贞之至也。纯阴中微阳已生,贞下所以生元也。

10.一阳复于下,乃天地生物之心也。先儒皆以静为见天地之心,盖不知动之端乃天地之心也。非知道者,孰能识之?(《周易程氏传》卷二《复传》)

【注释】

①叶解:《复卦·彖》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乎!”朱子曰:“十月积阴,阳气收敛,天地生物之心固未尝息,但无端倪可见。一阳既复,则生意发动,乃始复见其端绪也。”〇茅注:端,绪也。阳初复尚微,故以端言之,过此则阳气浸长,万物蕃盛,天地之心反不可得而见矣。〇价解:一阳复于下,气也而理寓焉。《复》为贞下生元之卦,气之伸,造之迹,已微露其端,发生万物,皆起于此,故可以见天地之心。元者善之长,而复则元之元也。

11.仁者,天下之公,善之本也。(同上条)

【注释】

①叶解: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故曰“天下之公”;四端万善皆统乎仁,故曰“善之本也”。〇茅注:人心之所同然者谓之公,于下仁上见得仁,天下之公。有仁,则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端皆由此出,故曰“善之本也”。〇价解:一阳复于下,天地生物之心,在天为元,在人为仁。

12.有感必有应。凡有动皆为感,感则必有应。所应复为感,所感复有应,所以不已也。感通之理,知道者默而观之可也。(《周易程氏传》卷三《咸传》)

【注释】

①叶解:屈伸往来,感应无穷。自屈而伸,则屈者感也,伸者应也;自伸而屈,则伸者感也,屈者应也。明乎此,则天地阴阳之消长变化,人心物理之表里盛衰,要不外乎感应之理而已。〇茅注:“有感必有应”,总天地万物之理言之。“凡有动”五句,所以申明“有感必有应”之意。盖此理无物不有,无时不然。默而观之,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朱子曰:“人之气与天地之气,常相接无间断,人自不见,如卜筮之类皆是。心自有此物,所以才动便应。凡人一睡一觉,一出一入,一语一默,以至盛衰治乱,无不如此。”〇价解:感应气也,而所以感应者理也。以人事言,感以公则应以公,感以善则应以善,不公不善反是,是以君子慎其所感也。

13.天下之理,终而复始,所以恒而不穷。恒非一定之谓也,一定则不能恒矣。惟随时变易,乃常道也。天地常久之道,天下常久之理,非知道者,孰能识之?(《周易程氏传》卷三《恒传》)

【注释】

①叶解:随时变易不穷,乃常道也。日月往来,万化屈伸,无一息之停,然其往来屈伸,则亘万古而常然也。〇茅注:“天地常久之道”,以造化言,如昼夜、寒暑之类是也。“天下常久之理”,以人事言,如出处、语默之类是也。〇价解:《易·恒卦》之义,久于其道,以不变立其体,利有攸往;以变易妙其用,非一定而不变也。天地定位,体之常也;阴阳寒暑迭运,用之变也。圣人抱道在躬,体之常也;仕止久速,各当其可,用之变也。恒非一定之谓,能常而后能变,变正所以为常,知道者默而识之可也。

14.“人性本善,有不可革者。何也?”曰:“语其性则皆善也,语其才则有下愚之不移。所谓下愚有二焉:自暴也,自弃也。人苟以善自治,则无不可移者,虽昏愚之至,皆可渐磨而进。惟自暴者拒之以不信,自弃者绝之以不为;虽圣人与居,不能化而入也,仲尼之所谓下愚也。然天下自弃自暴者,非必皆昏愚也,往往强戾而才力有过人者,商辛是也。圣人以其自绝于善,谓之下愚,然考其归,则诚愚也。”“既曰下愚,其能革面,何也?”曰:“心虽绝于善道,其畏威而寡罪则与人同也。惟其有与人同,所以知其非性之罪也。”(《周易程氏传》卷四《革传》)

【注释】

①叶解:性无不善,才者性之所能,合理与气而成。气质则有昏明强弱之异,其昏弱之极者为下愚。

②叶解:人性本善,自暴者咈戾而不信乎善,是自暴害其性也。自弃者虽知其善,然怠废而不为,是自弃绝其性也。此愚之又下者不可移矣。朱子曰:“自暴者,刚恶之所为;自弃者,柔恶之所为。”〇茅注:渐,音尖。“拒之以不信”者,谓其无有此理也。“绝之以不为”者,则知有此理而谓己之不能为也。

③叶解:《史记》称“纣资辨捷疾,闻见甚敏,材力过人,手格猛兽,知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则其天资固非昏愚者。然其勇于为恶,而自绝于善,要其终则真下愚耳。

④价解:面,向也。《孟子》“东面而征,南面而征”,与此处“面”字,皆当作“向”字解。革面者,革不善而向善也。先儒皆谓革面而不革心,疑非是。

⑤叶解:下愚,小人自绝于善。然畏威刑而欲免罪,则与人无以异,是以亦能掩其不善而著其善。唯其畏惧有与人同者,是以知其性之本善也。〇杨注:革面者未能心化,特革其面以从上之教令耳。

15.在物为理,处物为义。(《周易程氏传》卷四《艮传》)

【注释】

①叶解:理即是义,然事物各有理,裁制事物而合乎理者为义。朱子曰:“义者心之制事之宜也。彼事之宜,虽若在外,然所以制其宜则在心也。非程子一语,则后人未免有义外之见。”〇茅注:程子以顺理合义解“动静不失其时”,因复言此以明“理义”二字之意。事物各有当然之则,而在物言之,则谓之理;就吾之所以处之者言之,则谓之义。〇价解:理义具于人心,而原于天性,一物各有一理,而吾所以处之者,各得其宜,则义也。在父子则有慈孝之理,在君臣则有仁敬之理。仁敬孝慈,各尽其道,则为处物之义,推之他事,无不皆然。

16.动静无端,阴阳无始。非知道者,孰能识之?(《河南程氏经说》卷一《易说》)

【注释】

①叶解:动静相推,阴阳密移,无有间断。有间断则有端始,无间断故曰无端、无始也。其所以然者道也,道固一而无间断也。异时论《剥》《复》之道,曰“无间可容息也”,又曰“其间元不断续”,皆此意也。〇茅注:程子于《咸》之感应,《恒》之变易,《复》之见天地之心,皆以归之知道者,而于此复云然。盖其所以感应、所以变易,天地之心之所以见者,无非道也,亦无非太极之阴阳动静也。必于此有默契焉,而后于天地生物之心,天下感通之理,天地常久之道,静观默识,而有以自得之矣。

17.仁者,天下之正理,失正理则无序而不和。(《河南程氏经说》卷六《论语解》)

【注释】

①叶解: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人而不仁”则私欲交乱,害于正理,固宜舛逆而无序,乖戾而不和也。序者,礼之本;和者,乐之本。〇杨注:无序则非礼,不和则非乐,仁者其礼乐之本欤。〇茅注:失正理,以心言;无序、不和,以事言也。〇价解:仁为天下之正理,得正理,则作事秩然有序,蔼然以和;失正理,则肆欲妄行,颠倒错乱而无序,情意乖戾而不和。则虽欲用礼乐,而礼乐不为之用也。

18.明道先生曰:天地生物,各无不足之理。常思天下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有多少不尽分处。(《河南程氏遗书》卷一《端伯传师说》)

【注释】

①叶解:分者,天理当然之则。天之生物,理无亏欠。而人之处物,每不尽理。如君臣、父子、兄弟、夫妇,一毫不尽其心,不当乎理,是为不尽分,故君子贵精察而力行之也。〇茅注:分,音问。“天地”二句,以其在物者而言。“君臣父子”二句,以人之所以处物者而言。〇价解:天赋人以正理,君仁臣忠,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义妇正。道理完全具足,必各止于至善,然后能尽其分。其所以不尽其分者,失其正理,故无序而不和耳。

19.“忠信所以进德”,“终日乾乾”;君子当终日对越在天也。盖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其体则谓之易,其理则谓之道,其用则谓之神。其命于人则谓之性,率性则谓之道,修道则谓之教。孟子去其中又发挥出浩然之气,可谓尽矣。故说神“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大小大事,而只曰“诚之不可揜如此夫”。彻上彻下,不过如此。形而上为道,形而下为器,须著如此说,器亦道,道亦器,但得道在,不系今与后,己与人。(同上条)

【注释】

①叶解:发乎真心之谓忠,尽乎实理之谓信,忠信乃进德之基。“终日乾乾”者,谓“终日对越在天也”。越,于也。君子一言一动守其忠信,常瞻对乎上帝,不敢有一毫欺慢之意也,以下皆发明所以对越在天之义。〇茅注:忠信则所为皆实,故德自进。乾,天也。终日乾乾,则终日对越在天矣。朱子曰:“忠信进德,修辞立其诚,便是终日乾乾。”此一节释“终日乾乾”之义。

②叶解:“上天之载,无声无臭”,所谓“太极本无极”也。体,犹质也。阴阳变易,乃太极之体也,故其体谓之易;其所以变易之理,则谓之道;其变易之用,则谓之神。此以天道言也。天理赋于人谓之性,循性之自然谓之道,因其自然者而修明之谓之教。此以人道言也。惟其天人之理一,所以“终日对越在天”者也。〇茅注:体,体质也,犹言骨子也。该体用而言,静而动,动而静,所以为易之体也。易者,阴阳错综变易之谓,而其所以能阴阳变化者,道也,其功用着见处则谓之神。

③叶解:浩然,盛大流行之貌。盖天地正大之气,人得之以生,本浩然也。失养则馁,而无以配夫道义之用;得养则充,而有以复其正大之体。尽矣,谓无余事也。此言天人之气一,所以“终日对越在天”者也。

④叶解:大小,犹多少也。《中庸》论鬼神如此其盛,而卒曰“诚之不可揜”。诚者实理,即所谓忠信之体。天人之间,通此实理,故君子忠信进德,所以为“对越在天”也。

⑤叶解:说见《系辞》。道者,指事物之理,故曰形而上;器者,指事物之体,故曰形而下。其实道寓于器,本不相离也。盖言日用之间,无非天理之流行,所谓“终日对越在天”者,亦敬循乎此理而已。

⑥叶解:不系,犹不拘也。言人能体道而不违,则道在我矣。不拘人己古今,无往而不合,盖道本无间然也。〇茅注:只,音止,俗读若“质”者,非。夫,音扶。著,直酌反,后仿此。《语类》以此条为伊川语。上文说道已尽,此以见道体无所不在。上而天地鬼神,下而万事万物,无非此理,因复引《易传》之言以明之大小。此条总发明所以“终日乾乾”之意。

20.医书言手足痿痹为不仁,此言最善名状。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莫非己也。认得为己,何所不至?若不有诸己,自不与己相干。如手足不仁,气已不贯,皆不属己。故博施济众,乃圣之功用。仁至难言,故止曰:“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欲令如是观仁,可以得仁之体。(《河南程氏遗书》卷二上《元丰己未吕与叔东见二先生语》)

【注释】

①叶解:天地万物与我同体,心无私蔽,则自然爱而公矣,所谓仁也。苟是理不明而为私意所隔截,则形骸尔汝之分了无交涉。譬如手足痿痹,气不相贯,疾痛痾痒皆不相干,此四体之不仁也。〇茅注:痿,音威。痹,音秘,从“畀予”之“畀”。痿痹,张揖曰:“不能行也。”〇价解:此承上文人己而言。以四体之不仁,明心体之仁也。天人一理,物我亦一理,天人一气,物我亦一气。仁者心无私欲,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莫非己也。认得为己,物我同体,痌瘝乃身,至诚恻怛之心,周流贯通,无所不至。若稍有私意之蔽,视物我为异体,有形骸之隔,即有人己之见。视人之疾苦,于己无关,漠然无动于中,如手足痿痹,痛痒不觉,气不相贯,则手足亦不属己,即四体之不仁。而心体之所以仁,从可识矣。

②叶解:说见《论语》。博施济众,乃圣人之功用。子贡以是言仁,未识仁之体。夫子告之,使知人之欲无异己之欲,施于人者亦犹施于己。近取诸身而譬之于人,则得求仁之术,即此可见仁之体也。朱子曰:“博施济众,是就事上说,却不就心上说。夫子所以提起,正是就心上指仁之本体而告之。”又曰:“博施济众,固仁之极功,但只乍见孺子将入井时,有怵惕恻隐之心,亦便是仁,此处最好看。”〇茅注:“令”,平声。明道语。

21.“生之谓性”,性即气,气即性,生之谓也。人生气禀,理有善恶,然不是性中元有此两物相对而生也。有自幼而善,有自幼而恶,(后稷之克岐克嶷;子越椒始生,人知其必灭若敖氏之类。)是气禀有然也。善固性也,然恶亦不可不谓之性也。盖“生之谓性”、“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才说性时便已不是性也。凡人说性,只是说“继之者善”也,孟子言性善是也。夫所谓“继之者善”也者,犹水流而就下也。皆水也,有流而至海,终无所污,此何烦人力之为也?有流而未远,固已渐浊;有出而甚远,方有所浊。有浊之多者,有浊之少者。清浊虽不同,然不可以浊者不为水也。如此,则人不可以不加澄治之功。故用力敏勇则疾清,用力缓怠则迟清。及其清也,则却只是元初水也。不是将清来换却浊,亦不是取出浊来置在一隅也。水之清,则性善之谓也。故不是善与恶在性中为两物相对,各自出来。此理,天命也。顺而循之,则道也。循此而修之,各得其分,则教也。自天命以至于教,我无加损焉,此舜有天下而不与焉者也。(《河南程氏遗书》卷一《端伯传师说》)

【注释】

①叶解:人之有生,气聚成形,理亦具焉,是之谓性。性与气本不相离也,故曰“性即气,气即性”。〇茅注:“性即气”者,见性之不能离乎气也;“气即性”者,言气以成形,而性即附于其中也。按,告子以气为性,犹佛氏“作用是性”之说,程子却引来见人生以后便已离气不得,与告子语意大别。〇价解: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性之本然也;不仁者有人己之私,拘于气也。此条即性与气反复言之。

②叶解:气禀杂揉,善恶由分,此亦理之所有。然原是性之本,则善而已,非性中原有善恶二者并生也。

③按,《诗经·大雅·生民》篇云:“诞实匍匐,克岐克嶷。”《毛传》曰:“岐,知意也;嶷,识也。”言后稷始生,刚会爬就很聪明乖巧。《左传·宣公四年》载:“初,楚司马子良生子越椒。子文曰:‘必杀之!是子也,熊虎之状而豺虎之声,弗杀,必灭若敖氏矣。’谚曰:狼子野心。是乃狼也,其可畜乎?”春秋时,楚先祖熊鬻出子芈姓。其后楚子熊鄂生熊仪,名若敖,子孙以若敖为氏。

④叶解:原天命赋予之初,固有善而无恶,及气禀拘滞之后,则其恶者,谓非性之本然则可,谓之非性则不可。性一也,所指之地不同耳。〇茅注:承上文而言。性既本无不善矣,而有自幼而善、不善异者,非其性之有不善也,盖因气禀昏浊,性遂为所汩没,以至于此耳。要之,虽为所汩没,而其本善者固未尝不在也。〇价解:性无不善,气禀拘蔽而后流而为恶。仁性也,慈爱之过流为姑息,则恶矣,然亦仁之为也,不可谓之非性也;义性也,断制之过流为惨刻,则恶矣,然亦义之为也,不可谓之非性也。故程子曰:“善恶皆天理,谓之恶者本非恶,但或过或不及便如此。”

⑤叶解:此重释“生之谓性”。〇茅注:上,上声。“才”本作“纔”。“人生而静,天之性也”,见《礼·乐记》篇。

⑥茅注:夫,音扶。此以上言“本然之性”。〇价解:继之者善,《易》以天命流行言,程子以人性发动言,性之发为情。孟子言四端,即情之善以明性之善,人情本但可以为善,而不可以为恶,则性之本善可知。犹观水流之就下,则知水之性下也。

⑦叶解:《系辞》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盖天道流行发育万物,赋受之间浑然一理,纯粹至善。所谓性善者也,继之云者,犹水流而就下,其有清浊远近之不同,犹气禀昏明纯驳有浅深也。水固本清,及流而浊,不可谓之非水。犹性虽本善,及局于气而恶,不可谓之非性。此重释“善固性也,恶亦不可不谓之性”。〇茅注:此又以水之清浊譬之,见人之气质不同有如此者。

⑧叶解:朱子曰:“人虽为气所昏,而性则未尝不在其中,故不可不加澄治之功。惟能学以胜之,则知此理浑然,初未尝损,所谓‘元初水也’。虽浊而清者存,故非将清来换浊,既清则本无浊,故非取浊置一隅也。如此则其本善而已矣,性中岂有两物对立而并行也哉!”愚谓,不知性之本善,则不能自勉以复其初;不知性有时而陷于恶,则不能力加澄治之功。二说盖互相发明也。此重释“不是性中元有两物相对而生”。但前以其本言,则曰“相对而生”;此以其用言,则曰“相对各自出来”。〇茅注:却,俗“卻”字。此一节言人能变化气质,则本然之性可复也。〇江注:(朱子曰)“‘生之谓性’一段当作三节看,有言天命者,有言气质者。‘生之谓性’是一节,‘水流就下’是一节,‘清浊’又是一节。横渠云‘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将此两个‘性’字分别。自‘生之谓性’以下凡说性字者,孰为天地之性,孰为气质之性,则其理自明矣。”〇价解:天性浑全,无所污坏,不假修为,生知安行之圣人也。自圣人以下,有气禀之拘,即有物欲之蔽,不能无所污坏,但分数多少有异耳。修身体道,求复其性,或学知利行,或困知勉行,用力有勤惰,则成功有迟速。人一己百,人十己千,虽愚必明,虽柔必强。则性之本然者可复矣。

⑨杨注:天之赋予万物则谓之命,万物禀而受之则谓之性,其目不越乎仁义礼智而已。凡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日用常行不可须臾离也。循性之仁而行,则父慈子孝,以至于仁民爱物者道也;循性之义而行,则君敬臣忠,以至于敬长尊贤者道也;循其礼则恭敬辞逊之节文,循其智则是非邪正之分别者,亦道也。圣人因其道之自然,立法垂训为之品节防范,修父子之道而仁之教立,修君臣之道而义之教行。谨其节文而修之,则礼之教也;审其是非而修之,则智之教也。

⑩叶解:朱子曰:“修道虽以人事言,然其所以修之者,莫非天命之本然,非人私智所能为也。然非圣人有不能尽,故以舜事明之。”〇茅注:分,音问。与,音预。此一节见学者所以求道,与圣人所以为教,皆一循夫天命之自然,而不得有所加损于其间也。〇价解:人性本然之理,纯粹至善,天所命也。顺而循之,则为日用当行之道。循此而修之,使人安其分,则谓之教。因其性之本然,顺其理之当然,不容以私智穿凿,有所加损。舜有天下,恭己无为,亦行所无事而已耳,初未尝有所矫揉造作于其间也。

22.观天地生物气象。(周茂叔看。)(《河南程氏遗书》卷六)

【注释】

①叶解:造化流行,发育万物,溥博周遍,生理条达,观之使人良心油然而生。此即周子窗前草不除去。问之,云“与自家意思一般”是也。〇张传:观天地生物性情,便自得其气象。〇茅注:此亦就物之初生时观之。

23.万物之生意最可观,此“元者善之长也”,斯所谓仁也。(《河南程氏遗书》卷十一《师训》)

【注释】

①叶解:朱子曰:“物之初生,淳粹未散最好看。及干叶茂盛,便不好看。见孺子入井时,怵惕恻隐之心,只这些子便见得仁。到他发政施仁,其仁固广,然却难看。”〇茅注:长,张丈反。〇价解:在天曰命,元统四德;在人曰性,仁兼万善。天地生物气象,化育流行,上下昭著,万物生意,纯粹未散。此元者善之长,即所谓仁也。

24.满腔子是恻隐之心。(《河南程氏遗书》卷三《谢显道记忆平日语》)

【注释】

①叶解:腔子,犹躯壳也。恻,伤怛也。隐,痛也。人之一身,恻隐之心无所不至,故疾痛痾痒触之则觉。由是推之,则天地万物本一体也,无往而非恻隐之心矣。朱子曰:“弥满充实无空缺处,如刀割着亦痛,针刺着亦痛。”〇杨注:指微搔而知痒,针微刺而知痛,岂非满腔子是恻隐之心乎?〇张传:满腔子是恻隐之心,便包有羞恶辞让是非之心在。〇价解:远观诸万物,仁之理充满于宇宙;近验诸一心,仁之理充满于吾身。

25.天地万物之理,无独必有对,皆自然而然,非有安排也。每中夜以思,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河南程氏遗书》卷十一《师训》)

【注释】

①叶解:朱子曰:“阴与阳对,动与静对,以至屈信消长、左右上下,或以类而对,或以反而对。反复推之,未有兀然无对而孤立者。程子谓惟道无对,然以形而上下论之,亦未尝不有对也。”〇茅注:安排,俗语,犹言布置也。〇价解:无独必有对,两仪之象也。自然而然,非有安排,则太极之实理为之。

26.中者,天下之大本,天地之间,亭亭当当,直上直下之正理。出则不是,惟敬而无失最尽。(同上条)

【注释】

①叶解:喜怒哀乐未发之时,此性浑然在中。“亭亭当当,直上直下”,无所偏倚,此天下之大本而万善之主也。心有散逸则失其所以为主,唯能敬以存之,则有以全其中之本体矣。〇茅注:当,去声。亭亭当当,俗语也,引以形容中之在我,其体段如此。出则不是,言发则不可谓之中也。敬不是中,但能敬而无失,即所以全其未发之中也。以上并明道语。〇价解:此言未发之中,不偏不倚也。亭亭当当,直上直下,借俗语以形容无偏倚之意。中者天下之大本,静而无以存之,则此心放逸于外,而不可以言中。惟戒慎恐惧,敬而无失,则浑然在中,无少偏倚,有以存养天命之性,而大本立矣。

27.伊川先生曰:公则一,私则万殊。人心不同如面,只是私心。(《河南程氏遗书》卷十五《入闽语录》)

【注释】

①叶解:公则万物一体,私则人己万殊。〇张传:公则无偏倚,无过不及,无人我,故一。天下归仁,万物皆备,此一之实境也。〇茅注:此因《左传》子产之言而论之如此。公、私,以心言。“只是私心”,所以明“人心不同如面”之故也。公则一循夫义理之当然,而不得意为丰约,故一。私则各随其义之所便安,而不循上下之分,故万殊。

28.凡物有本末,不可分本末为两段事。洒扫应对是其然,必有所以然。(同上条)

【注释】

①叶解:朱子曰:“治心修身是本,洒扫应对是末,皆其然之事也。至于所以然则理也,理无精粗本末。”〇杨注:洒扫应对与精义入神非两途,格物致知与治国平天下同一贯。〇茅注:洒,上声,又去声。扫,去声。〇价解:事,末也;理,本也。其然,事也;所以然,理也。事有大小,理无精粗,日用常行之事,皆有至当不易之理。本末精粗,一以贯之,为其事而昧其理,俗学也。以日用为粗迹,而别求玄妙之理,异学也。皆分本末为两事也。以事言,则正心修身为本,洒扫应对为末;以事与理对言,则事为末,理为本。事无大小,皆有所以然之理以贯之,故不可分本末为两段事。

29.杨子拔一毛不为,墨子又摩顶放踵为之,此皆是不得中。至如子莫执中,欲执此二者之中,不知怎么执得。识得则事事物物上,皆天然有个中在那上,不待人安排也,安排着则不中矣。(《河南程氏遗书》卷十七)

【注释】

①叶解:杨朱为我,故以一毫利天下而不为。墨翟兼爱,故虽摩顶至踵可以利天下而亦为之。杨墨各守一偏,固皆失其中。子莫,鲁之贤人也,惩二者之偏,欲于二者之间而取中。夫中者,随时而在,不能随时以权其宜,而胶于一定之中,则所执者亦偏矣。故君子贵于格物以致其知,物格而知至,则有以识夫时中之理,而于事事物物各有天然之中,不待着意安排也。若事事安排,则或杂以意见之私,而非天然之中矣。

30.问:“时中如何?”曰:“中字最难识,须是默识心通。且试言:一厅则中央为中;一家则厅中非中,而堂为中;言一国则堂非中,而国之中为中。推此类可见矣。如三过其门不入,在禹、稷之世为中,若居陋巷,则非中也。居陋巷,在颜子之时为中,若三过其门不入,则非中也。”(《河南程氏遗书》卷十八《刘元承手编》)

【注释】

①茅注:须,从彡,俗误从水作“湏”。

②叶解:时中者,随时有中,不可执一而求也。意如上章禹之治水九年于外,三过其门而不暇入。盖得时行道,任天下之责,济斯民之患,如是乃合此时之中。颜子之世明王不兴,以夫子之大圣而不得行其道,则其时可以止矣。故隐居独善而箪瓢自乐,如是乃合此时之中。是二者若违时而易务,则皆失其中矣。〇茅注:过,平声。此苏季明问而程子答也。

31.无妄之谓诚,不欺其次矣。(李邦直云:“不欺之谓诚。”便以不欺为诚。徐仲车云:“不息之谓诚。”《中庸》言“至诚无息”,非以无息解诚也。或以问先生,先生曰云云。)(《河南程氏遗书》卷六)

【注释】

①杨注:无妄天也,不欺人也。

②叶解:无妄者,实理之自然而无一毫伪妄也,故谓之诚。不欺者,知实理之当然而不自为欺,乃思诚也。〇茅注:李邦直,名清臣,魏人。绍圣初为中书侍郎,廷试发策,首倡绍述之说。国事遂变,寻为曾布所陷,出知大名府而卒。徐仲车,名积,楚州山阳人。以聋疾不仕,后赐谥节孝处士。〇价解:随时处中,所以行之者诚也,诚实理也。圣人以实心体实理,无一毫之虚妄,诚者也。不欺,犹未免于有意也,诚之者也,故曰其次。

32.冲漠无朕,万象森然已具,未应不是先,已应不是后。如百尺之木,自根本至枝叶,皆是一贯,不可道上面一段事,无形无兆,却待人旋安排引入来教入塗辙。既是塗辙,却只是一个塗辙。(《河南程氏遗书》卷十五《入闽语录》)

【注释】

①叶解:冲漠未形而万理毕具,即所谓“无极而太极”也。未应者“寂然不动”之时也,已应者“感而遂通”之时也。已应之理悉具于未应之时,故未应非先,已应非后,盖即体而用在其中,不可以先后分也。朱子曰:“未有事物之时,此理已具。少间应处,亦只是此理。”〇茅注:沖、冲通用。眹,从目,直引切,在轸韵,与从月者音义俱别。朕,直稔切,在寝韵,我也,从舟省。沖漠,澹静貌。朕,几微萌兆也。森然,参差布列貌。言沖漠至静之中,萌兆尚未发动,而万事万物之理已森然备具于吾性之中。然则虽未应事接物,而其所以出而应接者,其理固已无弗具焉。及其出而应接,亦即其冲漠无朕中充然具足,而初无待于外求者也,又岂可以先后分乎?

②叶解:辙,车迹。塗辙,犹路脉也。道有体用而非两端,犹木有根本,是生枝叶上下一贯,未尝间断,岂可谓未应之时空虚无有,已应之际旋待安排引入塗辙?言此理具于气形事为之先,本一贯也。〇茅注:塗辙,犹言规矩尺度。盖古者车之辙迹有一定之度,故云此以明上文之意。不可道上面无形无兆,是未应不是先也;不是待安排引入来教入塗辙,是已应不是后也。

③叶解:言此理流行于气形事为之中,亦未尝有二致也。朱子曰:“如父之慈、子之孝,只是一条路从源头下来。”〇张传:此即前物有本末之说。〇茅注:此以明上文“一贯”之意,言事虽千头万绪,而其理初无有二也。

33.近取诸身,百理皆具。屈伸往来之义,只于鼻息之间见之。屈伸往来只是理,不必将既屈之气,复为方伸之气。生生之理,自然不息。如《复》卦言“七日来复”,其间元不断续。阳已复生,物极必返,其理须如此。有生便有死,有始便有终。(同上条)

【注释】

①叶解:鼻息呼吸,可见屈伸往来之义。以理而言,则屈伸往来自然不息;以气而言,则不是以既屈之气为方伸之气,如释氏所谓轮回者也。朱子曰:“此段为横渠‘形溃反原’之说而发也。”李果斋曰:“往而屈者,其气已散;来而伸者,其气方生。生生之理,自然不穷。若以既屈之气复为方伸之气,则是天地间只有许多气来来去去,造化之理不几于穷乎!释氏不明乎此,所以有轮回之说。”〇茅注:复,扶又反,下“复生”之“复”同。百理,指天地造化之理而言,如下文“屈伸往来”皆是。首二句是统人之一身言之。鼻息之间又其最易见者,故特指以示人。夫子远取诸物而于川流,此近取诸身而于鼻息,其义一也。学者能于此验之,而天地万物之理可不必远求而得矣。

②叶解:日,即月也。以卦配月,则自五月阳始消而为《姤》,至十一月阳生而为《复》,自《姤》至《复》凡七月也。消极而生,无有间断,物极必返,理之自然,生死始终皆一理也。

34.明道先生曰:天地之间只有一个感与应而已,更有甚事?(同上条)

【注释】

①叶解:详见前。〇张传:此“一阴一阳之谓道”之说。故系词于此章,上推造化,下引圣功,旁及凡庶。与夫物汇之生成,世变之猥杂,胥可以观一贯之旨焉。此先生所谓“更有甚事”也。〇茅注:甚,犹何也。〇价解:屈伸往来,皆感应也。天地之感应,至诚无伪,故生生不息,人事之感应,有诚有伪。以诚感者以诚应,以伪感者以伪应,故君子不问人之所以应,而但慎己之所以感。

35.问仁,伊川先生曰:“此在诸公自思之,将圣贤所言仁处类聚观之,体认出来。孟子曰:‘恻隐之心,仁也。’后人遂以爱为仁。爱自是情,仁自是性,岂可专以爱为仁?孟子言:‘恻隐之心,仁之端也。’既曰仁之端,则不可便谓之仁。退之言‘博爱之谓仁’,非也。仁者固博爱,然便以博爱为仁则不可。”(《河南程氏遗书》卷十八《刘元承手编》)

【注释】

①杨注:端,绪也,犹茧之有绪,抽之则成丝。

②叶解:仁者爱之性,爱者仁之情。以爱为仁,是指情为性端之云者,言仁在中而端绪见于外也。或谓:“‘樊迟问仁,子曰爱人’。是夫子亦尝以爱言仁也?”曰:“孔门问答皆是教人于已发处用功。孟子所谓‘恻隐之心仁也’,亦是于已发之端体认。但后之论仁者,无复知性情之别,故程子发此义以示人,欲使沿流而遡其源也,学者其深体之。”〇张解:程子恐人之论仁者不知性情之别,故因问而使体认圣贤之言,以辨韩子之非也。〇茅注:退之,韩氏,名愈,南阳人。唐贞元八年进士,官至吏部侍郎,谥曰文。

36.问:“仁与心何异?”曰:“心譬如谷种,生之性便是仁,阳气发处乃情也。”(同上条)

【注释】

①叶解:以谷种喻心,生之性,便是爱之理。阳气发处,便是恻隐之情。〇张解:学者得孟子‘仁人心也’一语,便认心即是仁,不知仁之与心正自有异,故程子因问而辨之。〇茅注:陈潜室曰:“孟子恐人悬空去讨仁,故即人心而言。程子又恐人以人心为仁,故即谷种而言。”〇价解:生之性,犹言生之理也。亲亲仁民爱物,仁之用也,情也。生之理则仁之体也,性也。谷种有此生理,而根茎花实,由此而生。人心有此生理,而亲亲仁民爱物,由此而出。人心私欲锢蔽,则生理摧残。本心之德失,如谷种朽烂,不能复生。克己复礼,所以葆此生理,以全其心之德也。

37.义训宜,礼训别,智训知,仁当何训?说者谓训觉、训人,皆非也。当合孔孟言仁处,大概研穷之,二三岁得之,未晚也。(《河南程氏遗书》卷二十四《邹德久本》)

【注释】

①叶解:训者,以其字义难明,故又假一字以训解之。义者,天理之当然,所以裁制乎事物之宜,故训宜。礼者,天理之节文,所以别亲疏上下之分,故训别。智者,天理之明睿,所以知事物之是非,故训知。仁道至大包乎三者,故为难训。“说者谓训觉”者,言“不为物欲所蔽,痒痾疾痛,触之即觉”。夫仁者固无所不觉,然觉不足以尽仁之蕴也。“训人”者,言天地生人,均气同理,以人体之,则恻怛慈爱之意自然无所间断。夫仁者固以人为体,然不可以训仁也。〇茅注:谢氏因程子有“手足痿痹为不仁”之说,故以有知觉识痛痒者为仁。觉则可以得其固有之仁,而不可即以觉为仁也。人则无不具此固有之仁,而不可即以人为仁也。以觉与人为仁,与佛氏“作用是性”之说相似。〇价解: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痌瘝乃身,有感斯通,固无不觉。然觉者知之用,故不可以训人。《中庸》曰:“仁者人也。”《章句》云:“人指人身而言,具此生理,自然便有恻怛慈爱之意。”《孟子》曰:“仁也者,人也。”《集注》云:“仁者,人之所以为人之理也。”如此则以人制仁,亦无不可。然终费分解,不如义之训宜,礼之训别,智之训知,直捷简明。汉学家以二人偶为仁,谓人与人相偶,则慈爱之心生。此仁之用,非仁之体。如其言,则幽居独处不与人接,遂无所谓仁矣,安可以训仁乎?

38.性即理也。天下之理,原其所自,未有不善。喜怒哀乐未发,何尝不善?发而中节,则无往而不善。凡言善恶,皆先善而后恶;言吉凶,皆先吉而后凶;言是非,皆先是而后非。(《易传》曰:成而后有败,败非先成者也。得而后有失,非得何以有失也?)(《河南程氏遗书》卷二十二上《伊川杂录》)

【注释】

①叶解:朱子曰:“‘性即理也’一语,自孔子后惟伊川说得尽,攧扑不破。性即是天理,那得有恶?”又曰:“未发之前气不用事,所以有善而无恶。”〇茅注:乐,音洛。中,并去声。此唐棣问性如何,而程子答之如此。〇价解:性,即人心所禀之理也。性命于天,原其所自,未有不善,未发之前,气不用事,仁义礼智之性,浑然在中,何尝不善?性发为情,而后善不善分焉。以理宰气,则中节而善;以气汩理,则不中节,然后为不善。

39.问:“心有善恶否?”曰:“在天为命,在义为理,在人为性,主于身为心,其实一也。心本善,发于思虑则有善有不善。若既发,则可谓之情,不可谓之心。譬如水,只可谓之水;至如流而为派,或行于东,或行于西,却谓之流也。”(《河南程氏遗书》卷十八《刘元承手编》)

【注释】

①茅注:此刘安节问也。

②叶解:天道流行,赋与万物,谓之命。事物万殊各有天然之则,统而名之,谓之理。人得是理以生,谓之性。是性所存,虚灵知觉为一身之主宰,谓之心,实则非二也。推本而言心岂有不善?自七情之发而后有善恶之分。朱子曰:“既发不可谓之非心,但有不善则非心之本体。”〇张传:心者,方寸之物也,赋之以性,然后可发而为善恶耳。此先生所谓“心本善,发于思虑则有善不善”也。夫性成于继善,安有不善?故不善只可言情,但此是小人之情,若君子,则孟子所谓“可以为善者”是也。〇茅注:盖上三者之本善,人知之,而心则以为杂于形气之私,而不能无不善,故程子特明其为一,以见心之本无不善也。本善,指心之本体而言。既发,承发于思虑而言。不可谓之心,谓不可谓之心之本体也。

③茅注:此又以水明“既发,不可谓之心”之意。〇价解:此章当从朱子之说。微有未稳,想是记者之误。心统性情,性固心之所具,情亦心之所发,不可谓之非心。譬如水,水之源固谓之水,水之流亦不可谓之水也。以前章心一也,有指体而言者,有指用而言者之说,格之则情正心之用也,焉得以情有不善,遂谓非心所为哉!

40.性出于天,才出于气。气清则才清,气浊则才浊。才则有善有不善,性则无不善。(《河南程氏遗书》卷十九《杨遵道录》)

【注释】

①叶解:性本乎理,理无不善;才本乎气,气则不齐。故或以之为善,或以之为恶。孟子曰:“若夫为不善,非才之罪也。”朱子曰:“孟子专以其发于性者言之,故以为才无不善。程子兼指其禀于气者言之,则人之材质固有昏明、强弱之不同,张子所谓‘气质之性’是也。二说虽殊,各有所当,然程子为密。”〇张传:气者,禀受于父母,钟毓于山川也。〇价解:仁义礼智之性出于天,昏明强弱之才出于气。气轻则才强明而清,气浊则才昏弱而浊。气质虽有不善,而性无不善。人能百倍其功,则足以变化气质,愚明柔强,而性可复矣。

41.性者自然完具,信只是有此者也。故四端不言信。(《河南程氏遗书》卷九《少日所闻诸师友说》)

【注释】

①叶解:仁义礼智分而言之,则四者各立,自然全具。实有是四者,则谓之信。故信无定位,非于四者之外别有信也。孟子论四端而不及信,盖信在其中矣。李果斋曰:“五常言信,配五行而言;四端不言信,配四时而言也。盖土分旺于四时之季,信已立于四端之中也。”〇价解:信即诚,实理也。天之命于人,人之得于天。实有此仁义礼智之理,完全具足,即信也。故四端不言信,而信在其中矣。

42.心,生道也。有是心,斯具是形以生。恻隐之心,人之生道也。(《河南程氏遗书》卷二十一下《附师说后》)

【注释】

①叶解:心者,人之生理也。“有是心,斯具是形”,此言生人之道。“恻隐之心,人之生道”,此言人得是心。故酬酢运用,生生而不穷。苟无是心,则同于砂石而生理绝矣。朱子曰:“‘心,生道也’,谓天地以生物为心,而人得之以为心者。”又曰:“心是个活底物。”〇茅注:心,指仁而言,盖仁乃天地生物之心,而人物之所得之以为心者,故不曰仁而直曰心也。观下“恻隐之心”句可见,但上三句统就天地万物言之,“恻隐”句只就人身上指其发见处言耳。有恻隐之心,故凡疾痛疴痒触着便动,自然生意周流无间,故曰“人之生道”。〇价解:“心,生道也”,言人之心以生为道也,即所谓仁也。天地以生物为心,而所生之物,又各得夫天地生物之心以为心,故人之心以生为道也。仁人之心,至诚恻怛,有触斯动。心之生理,如草木之有生意,畅茂条达,自不可遏,故曰“恻隐之心,人之生道也”。

43.横渠先生曰:气坱然太虚,升降飞扬,未尝止息。此虚实、动静之机,阴阳、刚柔之始。浮而上者阳之清,降而下者阴之浊。其感遇聚结,为风雨,为霜雪,万品之流形,山川之融结。糟粕煨烬,无非教也。(张载《正蒙·太和篇第一》)

【注释】

①叶解:坱然,盛大氤氲之义。坱然大虚,周流上下,亘古穷今。未尝止息者,元气也。虚实动静,妙用由是而形,故曰机。阴阳刚柔,定体由是而立,故曰始。判而为上下清浊,合而为风雨霜雪;凝而为人物山川之形质,散而为糟粕煨烬之渣滓。消长万变,生生不穷,皆道体之流行,故曰无非至教。〇杨注:教者,所以成物者也。礼无端倪之可窥,教则显设而可见。〇茅注:坱,于党反。粕,匹各反。升降飞扬,指气之流行者而言。下文所以“虚实动静”、“阴阳刚柔”者,皆此气之升降飞扬者为之也。虚实动静,气机所以发动者也,故曰机,是言其用;阴阳刚柔,万物所从以出者也,故曰始,是言其体。以上言其未成形者,浮而上,降而下,则已成形矣。感遇聚散,言阴阳清浊之气相感相遇,或聚或散,而后各得之以成形,如下风雨、霜雪之类是也。糟,酒滓也。粕,许慎云“已漉粗糟也”。煨烬,火余也。无非教也,言无非天地所以为教者也。

44.游气纷扰,合而成质者,生人物之万殊。其阴阳两端循环不已者,立天地之大义。(同上条)

【注释】

①叶解:游气杂揉凝而成形者,人物万殊所以生也。阴阳推移循环无穷者,天地大经所以立也。游气纷扰,纬也。阴阳循环,经也。朱子曰:“阴阳循环相磨,游气纷扰如磨中出者。”〇张传:游气者,阴阳循环而游也。非阴阳之外,别有游气。扰字,作充周布获看,上言小德川流,下言大德敦化。〇茅注:朱子曰:“游,流行之意。纷扰,参错不齐也。‘游气纷扰,合而成质’,是指阴阳交会言之,盖气之用也。‘其’下二句,则就其分开处说,是言气之本。”〇价解:游气纷扰,即上章所谓“升降飞扬”者。合而成质,即上章所谓“感遇聚散”者。人物万殊,由此生焉。阴阳两端,即上章所谓“阴阳刚柔之始”。循环不已,即上章所谓“虚实动静之机”。日月运行,寒暑往来。阴而阳,阳而阴。乾道之所以变化,而性命各正。天地之所以絪缊,而万物化醇者,不外乎此,故曰“立天地之大义”。此条虽专言气而不及理,然承上章末句而言,则气之所在,亦莫非示人以理也。

45.天体物不遗,犹仁体事而无不在也。“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无一物而非仁也。“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无一物之不体也。(《正蒙·天道篇第三》)

【注释】

①叶解:朱子曰:“体物,言为物之体也,盖物物有个天理。体事,谓事事是仁做出来。”

②叶解:礼仪者,经礼也。威仪者,曲礼也。礼文之大小,无非爱敬恳恻之心所发见者,故曰“无一物而非仁也”。不然,则礼特虚文矣。〇茅注:此明“仁体事而无不在”之意。

③叶解:王、往通。《诗·大雅·板》篇。出王,谓出而有所往也。旦,亦明也。游衍,宽纵之意,言天道昭明,凡人之往来游息之所。此理无往而不在,因是以证体物不遗之义。〇杨注:游衍者,游行衍溢也。言天之体著万物,而鉴察之者,无往而不在也。〇张传:天体物不遗,与《中庸》言鬼神者同旨。《正蒙》以“天道”名篇,故变鬼神言天耳。

46.鬼神者,二气之良能也。(《正蒙·太和篇第一》)

【注释】

①叶解:良能者,自然而然,莫之为而为也。朱子谓:“横渠此语尤精。”〇价解:天体物而不遗,天无为也,其功用谓之鬼神。天之生物,阴阳二气而已。阴阳非鬼神,其往来屈伸,灵妙不可测处,乃鬼神也。鬼神一往一来,一屈一伸,自然而然,非有安排,故谓之良能。鬼神,气也,而理寓焉。天之生物,皆气之屈伸为之,气伸而理在伸中,气屈而理在屈中。天所以体物而不遗也。

47.物之初生,气日至而滋息;物生既盈,气日反而游散。至之谓神,以其伸也;反之谓鬼,以其归也。(《正蒙·动物篇第五》)

【注释】

①叶解:物自少以至壮,气日至而滋息。滋息者,生而就满也。自壮以至老,气日反而游散。游散者,消而就尽也。以其日至而伸,故曰神;以其日反而归,故曰鬼。〇张传:神,指人物之精神言。〇茅注:息,生息也。游者,散之以渐之意。伸,是气之方长者。归,是气之已退者。〇价解:此承上章而言。良能功用,见于气之屈伸。气至而滋息,则物以始。气反而游散,则物以终。物之终始,莫非阴阳合散之所为。此为鬼神所以体物而不可遗也。鬼神天地之功用。鬼神体物不遗,即天之体物不遗也。

48.性者,万物之一源,非有我之得私也。惟大人为能尽其道。是故立必俱立,知必周知,爱必兼爱,成不独成。彼自蔽塞而不知顺吾理者,则亦末如之何矣。(《正蒙·诚明篇第六》)

【注释】

①叶解:性原于天而人之所同得也,惟大人者能尽己之性,则能尽人之性。盖性本无二也,故己有所立,必与夫人以俱立。己有所知,必使夫人以周知。爱必兼爱,使人皆得所爱也。成不独成,使人皆有所成也。四者,大人之所存心也。立者,礼之干也。知者,智之用也。爱者,仁之施也。成者,义之遂也。自立于礼,以至成于义,学之始终也。张子之教以礼为先,故首曰立。如是而彼或蔽塞而不通,不知所以顺乎理,则亦无如之何。然其心固欲其同尽乎一源之性也。此即《大学》“明明德”于天下,《中庸》“成己成物”之道,盖《西铭》之根本也。〇茅注:性为万物一源,非有我得私,言道本如是也。但人隔于形气之私,而不能无彼此之间,故惟大人为能尽之耳。“立必俱立”四句,正大人所以不私其性,而能尽道之实也。〇江注:自蔽塞,谓惟知有我之私也。

49.一故神。譬之人身,四体皆一物,故触之而无不觉,不待心使至此而后觉也。此所谓“感而遂通”,“不行而至,不疾而速”也。(《横渠易说·系辞上》)

【注释】

①叶解:一,谓纯一也;神,谓神妙而无不通也。犹人之四体本一也,故触之即觉,不待思虑拟议。使一有间断,则痛痒有所不觉矣。天地之为物不贰,故妙用而无方;圣人之心不贰,故感通而莫测。〇张传:“一故神”三字,出于《正蒙·参两篇》。“譬之人身”以下,乃朱子之言。愚合《正蒙》上下文而论之,是以太极为一,而行乎两仪之中。太极两在而不居,故不测而神。朱子即此而推,凡物惟一而不隔,则能行乎十百千万之中。如人身之四体百骸,听命于心,不待驱使而自应也。推之天下归仁,时行物生,莫非此理,此见朱子之能取善也。〇价解:天地之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不贰,一也。不测,神也。天地只此一理,阴阳升降上下,日月寒暑往来,生人生物,神化无穷。圣人之心,浑然一理,不二不杂,神妙不测,感而遂通,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天之所以体物不遗,仁之所以体事而无不在,皆一之神为之也。

50.心,统性情者也。(张载《拾遗·性理拾遗》)

【注释】

①叶解:朱子曰:“统是主宰。性者,心之理。情者,心之用。心者,性情之主。”孟子曰:“仁,人心也。”又曰:“恻隐之心。”性情上都下个“心”字,可见“心统性情”之义。〇茅注:统,犹兼也。〇价解:仁体事而无不在,不外于一心,心统性情者也。仁义礼智性也,而根于心;恻隐羞恶辞让是非情也,而发于心。仁者本心之全德,统四端,兼万善。静而敬以存之,则有以养其性。仁之体立,而义礼智皆仁也。动而敬以察之,则有以约其情。仁之用行,而善恶辞让是非皆恻隐也,仁之体事而无不在者然也。

51.凡物莫不有是性。由通蔽开塞,所以有人物之别;由蔽有厚薄,故有知愚之别。塞者牢不可开,厚者可以开,而开之也难,薄者开之也易,开则达于天道,与圣人一。(同上条)

【注释】

①叶解:有是气必有是理,此人与物之所共也。由气有通蔽开塞,故有人物之异;由蔽有厚薄,故人又有智愚之异。塞者气拘而填实之也,故不可开,此言物也;蔽者但昏暗而有所不通,皆可开也,顾有难易之分耳。及其既开,则通乎天道与圣人一,此言人也。〇杨注:人之气禀有不同,故觉有先后,知有难易耳。人患不专心致志,苟能自强不息,则气质之不美者,可变而为美矣。不然鲁莽灭裂之学,或作或辍,一暴十寒,而曰天质不美,非学所能变,是自暴自弃者也。〇茅注:别,并必列反。易,音异。塞者,牢不可开,谓物也。厚者,开之难,谓愚也。薄者,开之易,谓智也。“达于天道,与圣人一”,所谓及其知之成功而一也。惟圣人气质清明,德性纯粹,固不待于开而自无所蔽,其余则不能无清浊厚薄之殊,故特言此以见气质不齐,有如此者不可无矫揉变化之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