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再重逢
你爱，或者不爱，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清）仓央嘉措《见与不见》
再次返回广州市，因火车晚点，到家已经凌晨12:30。
20年后的这场聚会，突然发现人生已经滑入新世纪的十年末尾。二十年的生活沧桑写在每个同窗的脸上，而不变的是当年的那份本性，那份率真与激情。那一刻，时空把他们拉得很远，又连得很近，似乎最真的话语还没来得及表达，每个人又回到了各自二十年来垒筑的巢穴，继续筑巢，安息，在未来的某一天孵卵，繁衍，生生不息，代代不止。
约定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汤锐锋临时外出说要等他回来专程送禹蝶去。等到最后十分钟的时候，他又打电话说回不来，让她自己打的过去。
地点在华美大酒店，看样子禹蝶要迟到五分钟。
怎么还没到，等到花儿都不想开了。是寒蝉的信息。
已经到酒店门口了。禹蝶刚回完信息，就看到刘组长和方启军从大堂出来，她跑过去激动地拥抱他们俩，他俩有点怯怯地。
欢迎回家！禹蝶，你把沿海城市的礼仪都带回家了，让我们欢喜得有些措手不及。
第一个拥抱送给你们。今天好开心，我要拥抱每一个老师和同学。
当身穿一袭素色纱衣低领连衣裙的禹蝶出现在聚会现场时，所有的目光都朝向她。时空遥远又近在咫尺，那个永远抹不去的影子在哪儿？
穿过凝固的空气，喧哗的人群，穿越两个世纪，四目相迎的瞬间，定格在彼此的灵魂深处。
寒蝉坐在黎老师和谢老师的旁边，她走过去向两位老师致敬，张开双臂拥抱他们，然后拥抱寒蝉，拥抱每一个亲爱的同窗，还不足以表达她此刻满当当的激情。
签到，禹蝶拿起笔的手怎么也捏不稳，颤抖着写下她在广州市的工作地址。
寒蝉端来一杯水放到她面前，水是温的。她的胃不好，无论再热的天都不喝凉水。他还记着。
现场是班长陆海岚主持的，谢老师的开场白正式拉开了聚会的序幕，黎老师讲话之后，陆海岚让广东回来的同学先发言，分享南闯的故事，时间不限，留在老家的同学发言限定3分钟。
许承业在深圳一所国际学校带学生去英国参加夏令营活动，错过这次聚会。王纪伟没有联系上，童范进带着艾小杰出现在聚会现场，就像两个天外来客，令所有的师生激动不已。
童范进先发言：二十年了，我一直盼望着这场聚会，我有好多话要说出来，此刻真不知从何说起。首先我要隆重感谢我的恩师恩人谢老师，当年您组织的那场公平公正的辩论课置我于死地而后生，您写给师兄的那封推荐信彻底摧毁年少轻狂的我。我跟着师兄重新开始人生定位，在广州上夜校考到教师资格证，又进修取得了汉语言本科文凭，光明正大地从一个生活老师走上讲台当上语文老师。这些年我辗转在几所民办学校之间精心钻研教学，在教研方面取得了一些小成绩，也积累一定的教学管理经验，目前在广外附属实验学校担任教导主任。
江湖多变，我心坦然！谢老师，您永远是我的恩师！童范进向着谢老师深深躹了一躬，师生久久拥抱在一起，掌声在周围响起，没有惊讶与质疑，只有簌簌滴落的泪珠。
禹蝶拍着艾小杰的肩头，任由泪花翻涌，就像二十年前梧桐树下的那次流泪，完全不同的是心境。
在此，我还要特别感谢84级1班这个温暖的大家庭，感谢我们班团支部的寒蝉和王凯，还有禹蝶，当年是你们拯救了我那颗堕落的灵魂。童范进的话还没有结束，他又把身子转向禹蝶和艾小杰站的方向，大声说，尤其是禹蝶同学和艾小杰同学，应该说是异性的力量让我抬起双眼重见了光明。童范进哈哈笑了两下，走到禹蝶和艾小杰身边伸出双臂拥抱她们。
其实，禹蝶南闯的故事比我的要精彩几倍。禹蝶，快给老师和同学们讲啊。童范进又补充了一句。
我是被幸福烧坏了脑子，去广州纯粹是为了年少时那份没能实现的理想。在广州的岭南英语实验学校，我真的找到了教育的伊甸园，虽然过程有些艰难且漫长，但我和一群来自全国各地的教育信徒们发现了教育的真谛，每天运用新的理念教书育人，让自己在三十岁以后还能够继续成长，直到今天，我仍然觉得生命就是一个不断成长的过程，没有年龄的限制，这才是人生最大的乐趣。禹蝶的话匣子不敢打开，她怕止不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太多的故事今天就不讲了，留着写长篇小说。还是听其他同学讲吧。
童范进，你可是自己置你于死地的哦，我只是让你后生的那个人。你只说对了一半，哈哈。谢老师这次聚会是全程参与，还带来了师母。
时间推着所有的人往前走，似乎这一切还没有好好品味，那些昔日的面孔，那些昨日的身影，那些颤抖的心灵，就在走进的瞬间才意识到，它们就来得那么热烈，那么势不可当，握手问候的那个人依稀记得是谁，就是喊不出名字来，只听见心在剧烈地颤抖，握笔的手只知道要写的字是什么，就是怎么也写不出来，双手抖得难以自控。那一刻，所有的友情，所有的恩怨都化作了亲情，传递在每个人的心里，激荡在每个人的身上。艾小杰发来信息激动地告诉禹蝶。
禹蝶抑制不住久久的激情，回复她写下的《满江红.二十年聚会》
忆往昔，恰同学少年，英姿勃发。也曾经，倾满腔痴情，追梦天涯。到如今，逢盛世相约，日月揽怀，遥望九天在外。
二十年来尘与土，七千里路云和月，不知意，匆忙间，烟消雾散。悠悠苍穹，任青山永驻，师范不再。茫茫世间，任年华轮回，情思长流。而等志士，不忘初衷。
南国的这个秋季显得尤其多变，往日期盼的秋雨在今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它还是有的，经常在连续几日的炎热后，下一阵子，天地之间依然是秋日不退的高温，却见岭南的花木与绿叶显得比往年更清朗明净。在过去的几年里，这岭南的环境污染几乎达到了极限，去年岁末的雪灾和今年春夏之交的特大地震过后，意外地感受到眼前环境的好转，不仅在心底涌起一阵窃喜。
晚上7:00，禹蝶接到汤锐锋姐姐打过来的电话，说我们师范的谢老师要跟你说话。就在两个月前，那场二十年的聚会上，谢老师一番满怀深情的开场讲话，让禹蝶真正读懂了她的这位尊长，原来他的教育之梦依然存在，她曾经以小说《沉重的时刻》记录了当年谢老师处理的那桩打架事件，对谢老师的教育方式狐疑了很长时间。还有，谢老师毕业前夕与她那场不到3分钟的谈话，当她说退出团支部时看到谢老师脸上的微微一笑，从此淡出带给她力量的团队默默走完最后的师范时光，她在煎熬之中自我强大起来。多年以后，她终于悟出那才是作为一个班主任解决学生问题的必须方式。
曾经在家乡小城那所为了面子和微不足道的名利的市直学校，她不知有多少回决断着手中的教育权利，至今令她的灵魂不得安宁。如今当她在做了20年教育后，在与她的这位尊敬的师长畅谈教育的时候，师生在思想上竟有如此惊人的相通之处。聚会的餐桌，如今的禹老师与曾经的谢老师尽情畅谈，她说把所在的岭南英语实验学校的教师论文集及校刊寄给老师一阅，上面刊载了她多篇论文和教育教学心得，包括《母爱教育的喜与忧》。
吾师自有吾师之道。就在恩师接收到上周寄回去的两本校刊后，满怀激动地给她这个弟子打来电话，及时给予勉励和肯定，也给了她启迪：多与学者交流碰撞，让自己的教育理念得以验证与提升，在目前教育的大环境和社会的浮光躁影中，如何有效实施自己的教育梦想要有一个过程，你要坚持心中的信念。那份远去的师生情怀，已在时光的飞转中成为一种亲情，深深感动着禹蝶的心，有如此一位尊长兼教育导师乃今生一大幸事也。教育之路漫长，依稀看到它所昭示的曙光。
禹蝶老师差不多也是在最近的时日里才发现，今生的心渐渐归宿于她一度热爱的这所教育伊甸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