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沧海月明珠有泪
见是安非夜进来,苏胧烟盈盈下拜,感谢当日他的解围。
安非夜笑着说,想跟苏胧烟单独说两句话。
云裳不放心的站在那里,有些为难。
苏胧烟点了点头,别人她或许不信,但安非夜她却是不怕的。
安非夜撇了一眼放在榻上看了一半的书,笑着说:“见那日的情形,我还当苏小姐读的是列女传。”
苏胧烟边给安非夜沏茶,自嘲的摇了摇头,什么列女传,她若真是那般烈女,定不会苟活于世了。
安非夜说,在京都之时,时常听起苏胧烟母亲的大名,但回来方知那般的女子却葬身了秦淮河,委实可惜。
苏胧烟的眼底有些模糊,他是这么许久以来第一个替她母亲扼腕的人了。
“想当年,令慈的才名享誉天下,却不想落得今日这番下场,一生的清誉尽都毁了。”安非夜又是一阵摇头叹息。
苏胧烟抬头看向安非夜,不知安非夜几次三番的提起自己母亲是是何意。
安非夜看了看苏胧烟,没有再说什么,便要起身离开。
却在转身之际,瞥见书案上展开的一幅画,只寥寥几笔,便是一幅秋意图,本是极具才情的佳作,但安非夜却脸上存了丝疑惑,这图怎么看都有几分眼熟。
苏胧烟见安非夜驻足,看着案上她摊开的画,白净的脸上瞬间爬满了红晕,像做了什么错事被抓住一般,将手边的书扔了过去,正把那幅画盖住。
安非夜转身,看着苏胧烟难得的小女儿姿态,会心一笑,女子本该如此才对。
站在门口,安非夜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塞到苏胧烟手里,“即是你珍视的东西,便自己收着吧!鸨母那边我知会过了,定然不会拿走了。”
说完躬身出了门,等苏胧烟反应过来,追出去的时候,哪里还有安非夜的身影。
玉佩还带着体温,握在手里莫名的就安心了。
苏胧烟回了房间,抽出安非夜看的那幅画,唇角染了些许笑意。
安非夜回了府,脑中依然是盘桓着看见的那幅画,当真是熟悉。
他极善丹青,坐在桌前,寻着记忆,把那幅画重又画了一遍,这一画,便乐了。
可不就是他的画嘛!那年他自京回来,江宁士子于山中宴饮,时值深秋,席间有人吟着况属高风晚,山山黄叶飞。便有人提议让他就此作画。
他略略思索,寥寥几笔,即无高山,也无黄叶,一个枯枝,两个果子,却让人一眼便是深秋,本来悲凉的诗句,在这幅画后,竟生出秋日胜春朝的感觉来。
却是不知,苏胧烟是怎么知晓的?
有趣,有趣,这个女子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
苏胧烟还记得,那时年少轻狂,自以为满腹才情却生为女子,那时士子宴饮,她偷偷的换了男装,跟在大哥的身边,便是想见见那些自诩满腹理论的人,到底有无真才实学。
苏胧烟那时觉得,到处的读书人皆是些悲春伤秋,故作呻吟的酸腐之人。但她却在见着安非夜的那幅画时,被瞬间吸引,挪不开眼睛。
也是那时,她才惊觉山外有山,慢慢的收敛的心性,也对那个人上了心。
常央着大哥讲他的事,但京城的事,才有多少传回来。犹记得那时,成茹岚问苏胧烟,想要嫁于何种男子,她脑中思量起来的便是安非夜。
如今物是人非,那些过往再细想起来,竟是多了几分嘲讽。
苏胧烟拿起画作,收了起来,这一年,她画了多少画自己都数不过来了,皆是画那一幅,只想看看,自己能不能也有他的那番心境,只苏胧烟觉得,自己画虎类犬了。
本以为这无关痛痒的事就这般过去了,却不意,第二日的时候,安非夜又来了。
他将一精致的瓷瓶放在桌上,对上苏胧烟疑惑的目光,微微一笑,如此绝色倾城的姑娘,留了遗憾就不好了。
安非夜指了指苏胧烟的脖颈说道。
状似无意的,安非夜提起当年的深秋饮宴。
却见苏胧烟当真又红了脸颊。
苏胧烟知晓,定然是想起来了,既然话都说到这儿了,苏胧烟索性便也说了。
安非夜了然,若是苏家未遭变故,这个女子的性子定然也是明艳的。
前几日,太子送信过来,让他查查苏家的事,聪敏如他,已然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安非夜看着眼前的女子,玉雪聪颖,徒然生出怜悯之中。
他摘下手上的墨玉扳指,同那个瓷瓶放在一起。
“若是苏小姐信得过,可拿这个扳指去江都王府寻我,令尊的事小姐也大可告诉我。”
说完不等苏胧烟回话,便起身离开了。
良久良久,苏胧烟捂着快要跳出口的心回不过神来。
他是如何得知的?他怎会知道父亲的事?
苏胧烟苟活着,她的哥哥苟活着,他们是替苏家上下一百多口人活着。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只要活者,苏家的污点便有洗清的一日。
她的父亲,贪墨三百万两白银,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但却没有交待着三百万两的去处便畏罪自杀了。
这事悬了将近一个月,实在是问不出来了,才将他们判了刑。
虽然疑点甚多,但苏翰墨却供认不讳,再加上有他的账本为证,所以,任谁也没法说什么。
苏翰墨算是寒门出身,而苏胧烟的娘却是翰林大学士的独女,名满天下的才女,当初以她母亲的聪慧,能看上苏翰墨,必然是这人有过人之处,果然,苏翰墨被陛下钦点了江宁织造,虽然官职不高,但却掌着实权,更是个肥差。
苏翰墨在任上十几年,从未出错,却猛不丁的被人举报说是贪墨了朝廷的银子。
苏胧烟自是不信,没入教坊司的时候,她便想了结了自己,但她娘告诉她,死不足惜,但他们苏家将永无出头之日。
还有她的外祖家,书香传世的清贵人家,因着这事,也是被革了职,虽说从轻发落,仅仅是被革职,对他们来说却也是奇耻大辱。
苏胧烟便是要把这事查清楚,但她想的太过美好,这事不是喊喊冤枉就能了事的。
更何况,她只是个歌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