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风雨骤起
“踢踏踢踏……”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那道姑微微侧头，看书的青年耳廓微动，那伏案的老头却还是一动不动。莫丐头将酒碗一放，示意众人收声，凝神细听。随即悄声道：“马蹄掌铁，蹄声乱中有序，是官门中人。来势不急，似有累赘。”秋娘刚刚提到审武堂，以至于众人此时都紧张起来。难道真是审武堂前来拿人，但，堂中就这么几个人，谁会是被抓的那个？
声音越来越近，只觉马蹄声中还夹杂着车轱辘过水之声。堂中每一个人都凝神盯住门口。秋娘也听到有人前来，便前去开门。
大门一开，寒风冷雨灌进屋中。莫丐头一桌坐在大堂中间，透过门口，最先看到来人。几个红衣黑帽的官装男子从马上下来，一辆灰白的囚车紧随其后，囚车中站着一人，黑布套头，手脚俱缚，看样子是重犯。领头那名男子跟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停下，自己领了一名年纪颇轻，相貌清秀的武吏跨进屋门。
当先的两名男子一进屋，大家俱是一惊。他们胸前的衣服分明印着一个大大的“审”字！
为首那人约摸三十七八岁，浓眉虬髯，身材高壮，形似莽夫，但一双眼睛却似虎似鹰，威严中带着犀利。他一进屋便四处打量了一番，犀利的目光从每一个人身上掠过。似乎觉得没什么异样，便朝身边那名三十来岁的武吏点点头，那武吏微一点头，便转身出屋，领着其他人收拾下马，又将囚车打开，由两另两名武使架着那囚犯进了屋，身后还跟着两名武吏，手按腰刀，十分警惕地朝身后看了看，才跟着进了屋。
他们一行六人，进这堂中除了细微的脚步声，便再无喧哗，个个目光似鹰，将堂中每个人都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领头那人选到了门中靠墙的一桌坐下，那囚犯被安置在最里，背贴着墙，审武堂众人转坐一桌，紧紧地将那囚犯围在墙角。
果然是审武堂的人，不过，他们看来并非来抓人，而是押送囚犯。
审武堂押解的犯人自然是武林中人，能让审武堂抓住的势必是有名有号的人物。虽然看不到那囚犯的样貌，但，说不定他就与在座的哪位相熟，也许一起打过架，也许一起喝过酒。想到这些，大家心情复杂地看着那戴着头套的囚犯。
自从审武堂的人进了这屋子，气氛顿时紧张起来，相互打量着，没有人说话。忽然，秋娘咳嗽了一声，打破了屋里的宁静，各人都是一震，似乎才回过神来，继续吃喝。秋娘果然老辣，像平时一样拧着腰走到审武堂那桌，笑道：“几位官爷，想吃点什么呀？”那名年轻俊秀的武吏道：“来几个你们店里招牌菜吧。姑娘看咱们人数估摸着量就行。”说完微笑点头，以示谢意。秋娘见这年轻武吏颇为有礼，便笑道：“好嘞。咱们这话闲楼的‘千里醉’可是闻名天下的，先给各位来上几盅暖暖身子！”那年轻武吏一听，却连连摆手道：“咱们在外执行公务，酒还是不喝了。姑娘尽快上菜就行。”秋娘笑着应声而去。
审武堂这群人不紧不慢地吃着饭菜，似乎并不着急走。偶尔聊上几句，声音也极细，而言语之间还夹杂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字，莫丐头竖起耳朵也只是听清他们话，却不明白说的什么内容。他先前受秋娘一激，此时有些跃跃欲试的心情，想看看审武堂押的什么人？如果时机合适，说不定救下此人。他甚至想到，如果他在审武堂手下救了武林同道，那他在江湖上的地位可不止是北方三省的丐帮头子而已，而是真正的莫大侠。
天渐斩黑下来，审武堂的人似乎越来越凝重，年轻武吏忽然对领头那人悄声道：“堂主，那人会不会骗我们？都坐了一下午了，若是真有人劫囚犯，应该早就动手了，何必还等这么久。”领头那人正是审武堂下属的捕风堂堂主，原锦衣卫都指挥史穆偃武。此人冷静狠辣，心机深沉，是锦衣卫都指挥史中最年轻的一位。穆偃武本不想回答，但这年轻人来头不简单，是锦衣卫指挥史，现任总堂主孤清流的独子孤鸿落，虽然现在他们都被抽调进了审武堂，但在穆偃武心中，审武堂不过是皇帝一时兴起组建而成，若是有一天审武堂解散，他还得回到锦衣卫当差，自然不能得罪这少爷，于是他回答：“嗯……恐怕我们得做点什么了。饵不够重，就钓不到大鱼。”他心中已有一计，便对孤鸿落耳语了几句。孤鸿落连连点头。
大堂中已点了数支烛火，亮如白昼。穆偃武清了清嗓子，大声吩咐道：“龙三，带着兄弟们去外面备马，咱准备走了。”龙三是个干瘦的中年人，跟随穆偃武许多年了，他一个眼神，龙三就知道要干什么。龙三领命，带着三个武吏便出了门去。屋里便只剩下穆偃武和孤鸿落二人。莫丐头忽然觉得机会来了，暗提真气，想要侍机而动。
穆偃武朝孤鸿落使了个眼色，孤鸿落立即会意，朝柜台喊道：“老板娘，结账！”秋娘应了声，满面春风地走向审武堂那桌。莫丐头也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故意醉醺醺地往秋娘身边靠，也就是靠近审武堂那桌，含糊道：“秋娘，顺……顺便也帮我们结了吧！”
突然，四处的灯火瞬间全灭，众眼前一黑。与此同时，利剑出鞘之声、姑娘们的尖叫声、稀里哗啦的打斗声接连响起。黑暗之中乱作一团。穆偃武将囚犯拉到身后，横剑护胸，凝神警惕。孤鸿落似已与这劫犯打上，打斗之声不绝于耳，但孤鸿落显然与对方功力差距甚大，没过上几招便痛呼一声，被对方一掌打飞，随即落在了几仗外，哗啦一声，惊起一众女子尖叫，显然是落到了阮清荷那桌。不由穆偃武多想，劫犯剑风已至他面门，还伴随着一阵淡淡的香风，穆偃武开始本来有些怀疑那几个乞丐，看来此劫犯是女子。
穆偃武一脚勾起面前的凳子，“哚！”的一声，对方刀尖剌入凳面，穆偃武立时将长剑倒转，以剑柄直击对方肋下。若不能活捉此人，他们今天以重犯为饵设这个局便没了意义。穆偃武将内力灌注剑柄，这一击定让对方脏腑受伤，失去战斗力。但，没想到的是，他这一击送出，却是落了个空，而腹部却已感觉到一阵拳风，对方竟然弃剑握拳，身形一矮避过他一拳，趁机反击。穆偃武身后挡着囚犯，退之不及，只得立即气沉丹田，生受了这一拳。对方一拳击在他柔软腹间，力道化尽，对方似乎颇为意外，拳速一滞，穆偃武等的便是这一顿。他先前将内力蕴于后腰处，此时气劲一紧，小腹蓦地弹起数寸，坚如钢铁，“卡啦！”一声，对方五指骨被这反击震碎，发出一声痛哼。但那劫犯却并未退走，而是迅速以另一只手拔下袖刀，刺向穆偃武，两人距离已很近，但她这一刀却并未刺中咽喉要害，而仅仅是擦着他耳下而过……穆偃武一愣，心中霎时明了：“糟了！她不是要劫囚犯，而是要杀囚犯！”
穆偃武反应过来时，已晚了一步，身后囚犯传来一声闷哼，显然已被剌中，不过，对方刀短，中间又隔了穆偃武，这一刀未能致命。正在此时，忽然屋中一亮，众人均是一愣，那女劫犯也是一惊，本要退走却慢了半步，穆偃武重拳一出，击在那女子腹间，那女子毫无防范生受一拳，立时跌出几丈开外，一口鲜血喷在她的白色纱帽上，将面上白纱染上一片殷红，正是玉无暇。
大门一开，龙三领着另外三个武吏进得屋内，将那帽纱女子制住。穆偃武见那女子已被控制住，便抬起头来，打量四周：荷风舞集众女皆面色惊恐站在原地，那桌子已被孤鸿落砸坏。孤鸿落躺在地上，冲他微微点头，看来无大碍。而阮清荷却站在柜台上左手持着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右手提着包袱，地上散落一地衣物。想来她方才在匆忙中打开包袱拿出夜明珠。这颗硕大的夜明珠，光色温润，下方还有精致雕刻的黄金珠托，隐约看来似龙似凤，看来绝非普通富户所能拥有的宝物。秋娘一脸惊诧地站在柜台前，看着整个场面。莫丐头领着众丐早已离桌，站在了墙边，警惕地看着四周。那名看书的少年却是淡然地坐在原位，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穆偃武将每个人的反应都记在心中，看来这帽纱女子应再无同党。今天也算是有所收获，正要收兵。忽然心中一动，看向墙角那桌，空空荡荡，连人影都没有一个，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不，他一定没有记错，那里应该有一个在睡觉的老头。刚刚的打斗不过片刻，屋外又有龙三几个把守，那老头竟然凭空消失在这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