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难死个人的难题
“请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站在旋转门前的服务员脸上挂着甜甜的微笑，仿佛春风拂面的声音唤醒陷入沉思的林狄雅。她对女孩友善地笑了笑，没有走进旋转门而是转身回去了。服务员看着林狄雅的背影微微地耸了耸肩，接着专注于自己的工作。
折回去的林狄雅没有去找仍边吃边聊的马悦云、林蔓菁和李凡昌，而是径自走向柜台。其实她离开她们三个的时候，心里想着抢在马悦云之前结账，但没走两步，思绪便沉入马悦云说的那些事情中去了。若不是热情周到的服务员，她可能会一直想下去。
在柜台前，她指了指毫无所察的马悦云，告诉服务员买单。负责收银的服务员比站在门口迎接客人的服务员年纪要大些，约莫三十几岁，淡淡的妆容不能掩盖岁月留在脸上的痕迹。她伸长脖子看了看有钱人蔓延的马悦云，又看了看朴素，或者寒酸的林狄雅，眨了眨不是很大，有点儿泛黄的眼睛，似乎在问林狄雅：“你确定买单？”
“多少钱？”林狄雅抿了抿嘴，拿出手机，准备付账。
服务员直直地盯着林狄雅，足足有三秒钟，才低下头核实账单。一秒钟后，她抬起头，眼睛里有一丝不忍和同情。“一共一千一百四十二块钱。”
“微信支付，可以吗？”服务员说出的数字让林狄雅愣了一下，但她还是解锁手机，打开微信。
林狄雅的微妙表情被服务员看在眼里，恻隐之心让她忍不住地说：“姑娘，要不等会儿让那位女士买单吧，我看好像是她请你吃饭。”
“谢谢，没关系，我来吧。是你扫我，还是我扫你？”林狄雅的自尊心受到了小小的创伤——被人一口一口地叫着“总”，任谁都不可能像默默无闻时保持淡定了——但她清楚服务员的善意，于是对她笑了笑。
服务员见林狄雅坚持付钱，只好作罢。“我扫你吧。”等林狄雅将手机送到她的面前，服务员拿着扫描枪照了照林狄雅的手机屏幕。“可以了，我把小票给您。”
“不用了，再见。”林狄雅没有等那张印着黑字的小票从小票打印机的前段吐出来便转身离开了。
“年纪轻轻的自尊心倒是挺强，这会儿打肿脸充胖子，过两天钱花光了，你就该哭了。”服务员用只有自己可以听见的声音咕哝着，随即露出一抹回忆过往时光的表情。“唉，当年我要是知道省钱，也不会在这里当个收银员了。唉……”
如果在她这个年纪仍有强烈的自尊心，或许她也不会在一个酒店里当服务员了。强烈的自尊心不正是年轻人特有的标志之一吗？
门口的服务员仍客气热情地说着客套的欢送词，林狄雅目不斜视地点点头，表情平静地走进转个不停的旋转门里。剩下一个人，她的脑海又被那件事情填满了，即便高悬在空中的明晃晃的太阳发射出的炙热光线都不能照进去。
王覃宇提出那种要求确实太为难马悦云了，换做是我也不会答应。可是我该怎么做呢？要是能辞退王覃宇，那就太好了。但正如马悦云所说，那么做相当于推倒之前的一切，从头再来。耽误时间不说，换个人就意味着换了技术，换了技术就是换了产品，换了产品，公司还会投资吗？那不就是说这个颇具潜力的项目在我手中夭折了？
再者，如果马悦云提出辞退王覃宇的要求，姚钱飞会答应吗？到时势必又将是一场难解难分的拉扯和争斗。唉，看来我还是太乐观，太低估姚钱飞，太高估马悦云，也太高估我自己了……
一阵难以名状的沮丧在林狄雅的心中翻涌而出，直抵喉咙，冲进嘴里，让她感到说不出的苦涩和挫败。
心里有事，时间就过得特别快。原来特别难熬的一段路程——多半是因为酷热难耐——不知不觉间就走完了。林狄雅走进大厦的刹那，孜孜不倦吹着凉气的中央空调瞬间驱散了林狄雅身上的负面感情，同时她的耳边好像回响着一道模糊的声音。她集中精力去捕捉，结果那道声音就像沙子，越用力抓，流失的速度越快。
究竟是什么？带着满腔疑惑，林狄雅回到办公室，坐进不是特别柔软却很舒服的电脑椅中。我好像又渴了。她拿起桌子上的水杯，一口气喝了大半杯，随后趴在桌子上小憩一会儿。
怎么这么冷？还没睡着，林狄雅就被冻得睁开了眼睛。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件备用的外套，搭在肩上。突然那道纠缠着她的声音又冒出来，这次她听得真真切切——晓晓，你冷不冷，用不用我把空调的温度调高点儿？
顾晓明！
还没趴到桌子上的林狄雅一个激灵坐直身体，双眼闪闪发光地注视着前方的虚无。
一定是他，一定是他给王覃宇出的主意，让提出增加持有股票的比例，增加薪资，以及让马悦云嫁给他的要求！
那天晚上顾晓明曾经不小心说过王覃宇夹在领导之间，很难做。这么看来，马悦云对我有所隐瞒。在王覃宇分别向姚钱飞和她提出那些要求之前，他俩都曾经对他施压，甚至威胁，胁迫。如今，王覃宇反过来向那两个人讲价钱，提条件了。真是世事无常，变幻莫测啊。
仿佛有一天隐形的线将所有的事情串在一起，尽管没有亲身经历过，林狄雅却已经看见来龙去脉，洞悉了前因后果。然而，她没有像个掌控大局、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似的兴奋不已，而是感到很累，不仅身体累，精神更累。
用尔虞我诈形容他们这些人一点儿都不过分，甚至犹有未及。可悲的是，刚参加工作的林狄雅貌似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如果不是她支持马悦云“篡权”姚钱飞，姚钱飞和马悦云都不会刁难王覃宇，后者还是一个沉闷乏味，只知道钻研技术的男人。他自然不会由于顾晓明的帮助而反咬一口，逆袭成功，牢牢地攥住马悦云。
林狄雅使劲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深吸了一口气。事情已然乱成一锅粥，再烫，她也要喝下去。
“林总，马总让我转给您，谢谢您替她买单，改天她请我们去吃海鲜大餐。”林蔓菁站在林狄雅的身后，轻声地说。
林狄雅的脚尖蹬了下地毯，电脑椅转了一百八十度。她微微仰着头，朝林蔓菁笑了。“虽然咱们是甲方，但总不能让她这个乙方请咱们吃饭。一次两次的，我还能接受，多了我就感觉心里不得劲儿，好像偷了别人的东西似的。”
“林总，您和别人真不一样。”林蔓菁居高临下地看着林狄雅，一副好像发现美洲新大陆的表情。“以前，我跟媛姐没少和乙方吃饭，每次都是他们买单。用媛姐的话说就是——甲方吃喝，乙方消费，这是不成文的规定……”
“狄雅，蔓菁，你们在聊什么？是不是又出去蹭吃蹭喝了？”王媛穿着一件水蓝色的碎花裙子，给人一种清爽典雅的感觉。“我本想叫上你们去食堂吃午饭，结果你们谁都不在。我猜准是有人请你们吃饭，对不对？”
“媛姐，好。”做贼心虚的林蔓菁打过招呼，慌忙低下头掩饰脸上的囧色。
“媛姐，”林狄雅离开电脑椅，站起来。“上午马悦云突然跟我联系，说中午一起吃个饭。我就带着蔓菁姐，李凡昌一起去了。”
“果然是这样。”王媛咕哝了一句，继续说道：“狄雅，项目进行的怎么样了？我可是听人说你们遇到了一点儿困难，用不用我帮忙？”
林狄雅看着王媛那对漂亮的大眼睛，好像要通过这扇窗户看进她的心里。她从王媛的眼睛里没有发现看热闹和幸灾乐祸的意味，反而十分真诚，但她还是拒绝了。“媛姐，我们确实遇到一点儿困难，而且还有些棘手。不过我想我们很快就能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媛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谢谢。”
“那好吧。这确实是个难得的锻炼机会，我相信你一定能很快想到办法的。你们接着聊，我去忙了。有时间，咱们一起去食堂吃饭。”
水蓝色的群裾宛如荡漾在幽潭上的涟漪，不紧不慢、有条不紊地从潭水中央飘向远方，留下淡淡的芬芳和静谧。
“林总，现在媛姐对您都客气起来了。”林蔓菁抬起头，看了一眼王媛的曼妙的背影，视线移到林狄雅的脸上。“我记得有段时间，她好像对您意见挺大的。”
“人总是会变的嘛。”林狄雅微微一笑。即便不是朋友，也总强过敌人。“好了，吃饱了，喝足了，该工作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人总是会变的嘛”在林蔓菁的心中留下深深的烙印。她从这句话简单而不平凡的话里没有体悟到从容、淡定、大气和宽容，她得到是的鼓励好奋发图强的动力，她再不想像之前那样懒散地工作，不思进取地生活了。
“是，林总。”
林蔓菁底林狄雅鞠了一躬，后者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