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我即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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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自行车

当然我父亲对我的教育远远不止反面,也有正面的。人大抵都是这样,总是在一丝丝温暖的小事情中寻找到如沐春风的温暖而选择遗忘掉那些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失望。如果非要把这种感情归纳起来,这也许就叫做疏离。

那年秋收,天刚摸黑,我父亲开着拖拉机拉着满满一车玉米回家,我骑着那辆变速自行车紧紧的跟在后面。农村秋收时节很忙,路也很窄,来来往往的拖拉机上几乎都没有喇叭,所以注意安全就尤为重要。在快要经过一个拐弯路口时,我父亲向后看了一眼,那时候我骑车骑得正起劲儿,与拖拉机的距离还不到两米远,我父亲朝我一招手示意我在前面走。我加速骑过去率先回家了,回到家我父亲一肚子气直接就开始骂我:你骑那么快万一前面出现一辆拖拉机,我猛一刹车,你根本就没有反应能力直接就撞在了车上,一点都不注意安全。

我承认当时确实没考虑到安全问题,可教我注意安全这种事难道非要用大声嚷出来才算是教育我么?我才能听懂后放在心上?当然也可能是他忙一个秋收太累的缘故导致的,我其实并没有那么放在心上。

也许是从小在这种环境中长大,导致我对周围的一切都很敏感,所以我很欣慰我的小外甥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是抱有疑虑的态度,并且凡事都把他自身的安全放在第一位。我虽然并不过多的了解我姐姐、姐夫对他的教育方式,但这些安全意识可能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吧,俗话说外甥随舅舅,这方面我有很强的自我防御能力。

小时候我经常一个人坐车去市里大姑姑家玩,应该是我在小学4、5年级。我们村里有直达到市里的公交车,去的时候比较方便,我父母以前开公交车有一年时间,所以跟村里跑公交车的司机都很熟悉,那时候我也小,坐上车直接就能到我大姑姑家,也不需要花钱。回来的时候都是公交公司的售票员在固定地点售票,平常坐车售票员几乎没有要求过我买票,那次也许是那位女售票员在公司受到了委屈或者是在家里孩子不听话了惹她生气,憋着气没处撒出来吧,当着全车人的面,指名道姓的要求我买票,完全是一副你不买票这辆车就别打算开,我一再地告诉她就在前面下车。在双方都下不来台的过程中,最后一排的一个大人在我耳边说哪哪村,我照实说完还是给了两块钱,她在下车之前特意叮嘱司机必须让我在那个村下车不能坐过。

等有了空座,后排的那个大人把我拉过去坐,问我你是哪个村的啊?叫什么啊?我张口就来了句你:你管我是哪个村的啊?你问我叫什么,让你查户口的吗。在长达两三年的时间内,但凡有陌生人问我叫什么时,我都会以你是查户口的吗,这种理由回怼过去。等再大一点了就会找一些类似回见、有空请你吃饭、下次再说吧这种大人理由找到下一个话题。

前文中我提到我会用一些篇幅介绍的我一位很要好的女孩儿,她特别的胖,我从初一就认识她,算是我非常要好的一位异性朋友,她家里给她取名叫帅。这位叫帅的胖女孩的家庭完全就是一部农村家庭的血泪成长史,她姐姐的孩子从有了意识就没有得到父爱,这个小孩儿的亲生母亲几乎没有参与过小孩儿的成长,一直是帅和她母亲带着,这位小男孩儿跟我外甥女在一个学校读书,比我外甥女同岁小一届,有一次我问他你认不认一个小女孩儿是你们学校的,也是你们学校的中队长。他想了想说不认识,并且特别兴奋的说道:如果真是中队长那也好办,他会叫上几个小男孩一起去找这个中队长的麻烦,让她知道知道他们的厉害。我当时有三个很无奈的想法,其一、假使你们真找到了我外甥女,你们去几个人都是白给,绝对架不住我外甥女霸气外露的女强人气势,被她揍了你们也无处喊冤。其二、由于他家庭环境的原因,在他的观念里面认真读书并不是一个好现象,能在同年级中树立起孩子王的形象是很重要的。其三、我是这个小女孩的舅舅,你用如此兴奋的语气说着你认为最平常的事情,就不怕我一怒之下把你揍了?当然我是长辈不会跟他计较这些,我是什么身份啊!他从二年级升三年级差点儿蹲班,我这位胖胖的女同学——本来是他的小姨,从小没有爸爸的他,成了他们家里唯一的男丁和顶梁柱——他的姑姑每天都急的要命,无论怎么督促他学习就是学不进去,注意力就是不集中。

这个小男孩从小在没有父爱、缺少母爱的环境中长大,我看出他心理上有没有问题,即使有我也无法通过潦草的观察就告诉帅,让他们多加关注小孩的心理健康,即使告诉他们小孩子也会有心理问题需要疏导,他们肯定会以一副大人的事情还忙不过来,哪能顾得上孩子的事情的态度。这本来就是一件难以沟通的事情,而且事实无法改变,也无法通过三言两语让小孩子缺失了11年的父爱找回来。

发生在孩子身上的所有问题都会在一个不知名的缘由下爆发出来,这一爆发孩子也许会充满包容的一笑泯恩仇,也许会耿耿于怀的怀着自卑、压抑、无地自容地生活下去。我没见过遇到一系列事情后还没心没肺、自由自在活着的。

评判一个城市或者社群的文明程度,其中有两项很重要的指标,其一、此地的自由程度,其二、自主的规范程度。自由指的是在身处的环境中能充分感受到身体和心灵上无限的舒适感,而自主的规范是高于法律和道德的约定俗成的规范。如果没有自主的规范程度就不会享受自由。

在小地方开车最让人不省心的不是道路的不平整,而是在你眨眼的一瞬间从某个犄角旮旯里窜出来一辆电动车别在了你的视线里,这种情况下你除了要放慢车速之外并无第二种高明的做法。我很不明白自己的人身安全难道这么不值钱么?而且大部分的电车上都载有小孩子,有的一个两个甚至是三个,其实我们都应该感到欣慰,按照上文的两项指标,第一项已经完美实现。

我经常会去早市买菜,便宜是首要的,再次是人来人往吵吵闹闹的让我切身的感觉到我还是活着的,我自己呆着的情况下哪怕是看书、看电影都无法感受到我还活在人间。而早市最好玩的一件事无疑是一堆老太太扎堆买菜的情景。

有一次我推着电车跟对面的一位推小货车的中年男人错车,摆摊的很多并不是很好过,我随口问了一句:好过么大哥?那位大哥的回答让我每次想起来都乐得不行。他说:这日子多么红火,好过好过。劳动人民的智慧和幽默总是在不经意间让我高山仰止,我母亲其实特别懂幽默,只是我几乎很少听到。

在卖茴香的摊位上我看了一小会儿,有个老太太领着她的小孙女买了一大把茴香,摊主很忙,岁数也大了一点,所以在有顾客用手机支付时总会跑到摊位的另一边问他的孩子,正巧他去问他孩子的空暇,那位老太太用熟练的手法从茴香袋子里抽出了一大把塞进了自己的怀里,她的小孙女全程注视着她奶奶的动向。我宁愿相信这位老太太当时是无心之举,也不愿相信她是在教育她孙女,如何兵不血刃得拿走那价值不到2毛钱的茴香,哪怕是她并没有教给她孙女帮忙看着摊主,这位小朋友已经看到了事情的经过,在她的认知中,随后拿走一点东西就是合理合法的。这个小孩子以后会成长成什么样我甚至不敢想象。

在我12岁左右的时候,很奇怪我想到的很多事情大都发生在11、2岁这两年。我在大姑姑家玩,那个时候我特别喜欢吃豆腐乳,在农村也不会吃到这种东西,有一天她领我去一家农副食品店买腐乳,在她跟老板一毛五毛的还价中我偷偷地拿走了一瓶牙签,回到家她跟我大姑父说以后咱们可以用牙签了,刚才买腐乳的时候他拿了一瓶。大姑父并没有过多的发表意见,只是说咱们不差这几毛钱,可以买一瓶。自此之后我进行了自我反省的救赎,好几次我都去那家店门口徘徊,就差没把钱还给那位老板了。

我总是习惯性的做出一些蠢事,这些蠢事在我父亲眼里完全可以打上愚蠢和傻的标签,比方说我偷了一瓶牙签并且在内心反省了很久甚至想主动上缴牙签的罚款,可能在我看来交出这些为数不多的罚款昭示着我对这件违背良心之事的救赎。

不论是我偷拿了牙签或者老太太顺手牵羊地拿走了那一把茴香,在当时我们都获得了极大的自由,这种自由是处在道德和法律之外的行事,所以并不是文明。

每次我开车都谨小慎微,并不是说我技术不好,相反我比大多数司机的技术都要好。司机的年龄越来越趋于年轻化,路怒症的情况随时都会发生,无名之火随地都会爆发。我坐过几次朋友开的车,他的开车习惯我实在是无法适应,见缝插车、易怒、狂按喇叭、嘴里叨叨没完没了等等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宁停一分不抢一秒的道理人人都懂,做起来怎么就这么困难呢。

我见过多次车与电动车相撞的事件,在这些事件中无论责任方是谁,弱势群体大多会被指定为骑电车一方。大部分情况应该是电车稍微碰撞一下,人打个趔趄摔倒了,身体上没有什么伤害双方也就自行解决了。可事情的进程并不简单,自行车主都会瘫坐在地上捂着一处受伤的部分流露出一种皓日当空,我遇到如此不公待遇难道天理不昭吗?在此我并不想讨论碰瓷之事,此事并不符合本文的思路及主旨。每次出现如此事情出事双方大都在打电话求助,至于在求助什么我也没有伸长耳朵去故意偷听。我每次都会想同一个问题,且不论肇事车辆停靠在马路中间妨碍交通,在自行车主受伤的情况下难道不应该第一时间选择报警和打急救电话吗?很多时候诸如此类的事情都变成闹剧收场。

另外一种情况让我很气愤。有一次在路口我看到一个中年妇女双手攥着一个小女孩儿的脚在来回揉搓,夏天穿的凉鞋,小女孩儿脚面上有明显轮胎压过的痕迹,脚面都已经青肿了。很显然中年妇女骑车压过了小女孩儿的脚,小女孩儿估计也没有经历过如此人生大事,略带哭泣的声音中喊着疼。在这双方中,中年妇女想法很简单,揉搓一下脚面尽量减轻小女孩的疼痛,能不去医院就不去,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小女孩儿背着书包,一看就是小学生,此事的发生的对于她尤显重大,她内心应该有两种想法,其一、很大一部分小孩儿都会选择隐瞒家长,既避免了家长的唠叨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其二、很小一部分小孩儿会主动找到家长说明情况,让家长出面调解此事。

我外甥女身为班干部不管对待同学怎么蛮横,只要是涉及到跟老师交流就怕的要死。有一次我教她数学题,告诉她老师的算法是错误的,告诉她上学后用委婉的语气跟老师说,我觉得这道题还有另外一种解法,可结果跟老师算的不一样,老师你看看哪个对。就算是这样,外甥女都感觉是在顶撞老师。

就现场的情况来看,双方都有小事化了的态度。我当时考虑的问题只有一个,小女孩儿什么都不懂,除了疼无法排解心中的惧怕,中年妇女难道不明白一个被电动车压过的脚面都已经青肿了,甚至你还坐在电车上,一个发育中的骨头能承受这么大的重量吗?即使你想随意糊弄过去,万一小女孩儿的脚面在你摆弄的过程中出现骨裂、骨折甚至错位的情况,小女孩儿面临的痛苦并不是疼这么简单了。当然她肯定不会像我一样变成左腿比右腿高出几厘米的情形。

我承认父亲在对我自身安全的问题上,那一吼起到了深远的影响。假使当初他没有吼而是有理有据、和颜悦色得告诉我,我是不是就能既清楚的记得安全又不会畏畏缩缩的害怕。

在我刚去BJ的那段时间,我跟我特别要好的一个朋友在他同村的叔叔那打小工,他叔叔在汽配城开了一家配件店,他叔叔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原来在给别人打工时一个月挣5000,就算是一个大学生也不可能挣的比我多。不明所以的自信处处彰显着他从一个从村娃翻身做主人的骄傲。那个时候我们白天联系业务,傍晚才拉着三轮车给各个物流发快递,一次天刚擦黑,我俩去发货,拉的是用木板包装起来的车门,我骑车时心烦气躁地撞了一个30多岁的女人,木板怼在了她的腰上,我都明显感受到疼,她弯下腰使劲揉了几下告诉我没事儿就让我走了,当时的反应我忘记了,害怕占据了我的内心,如果要去医院看病,我能不能留在BJ都不确定了。在未来的日子里面,我总是很小心避免给别人添麻烦也让我自己过得稍微舒心一些。

此事无关良心,只要心中无愧就好。

我开车的技术很好,但是我考本的过程很艰难。驾校为了能让学生多参加几次考试会故意把刹车片和离合片做一些微调。我当时心理素质很好,技术也算到家,可没想到考场居然还有这么鸡贼的一手,所以第一次并没有过关。

父亲知道后,二话没说就开始对我进行说教,但凡抓住了别人的错误,他的声音完全可以放大很多倍,我很确定的认为,电视上的那些所谓的高音歌手如果跟我父亲比起来,那就是麻雀与老鹰的区别。

他说教的方式也很特别,他拿我舅舅举例说:你舅舅开车技术多好,那都是他胆大心细的一点点磨练出来,你没考好肯定是技术不过关,我都不用在现场看就知道你是怎么回事儿。

我真的没有任何想跟他对话的意图。我真的无法理解在他的思想中儿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