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关于人类的疑问
红纱女找不到答案,十分苦恼。她四处游荡一番,还是回到了桃树上。那只满腹经纶的老绿虫正戴着花镜在朗读《诗经》,对她的回归视而不见。
红纱女很想跟他说说女王的事,又怕他取笑把梦当真。她眼珠一转,做出很乖的样子,甜腻腻地说:“老绿虫,既然您是这片山林中最有学问的,是森林百科全书和活字典,天地万物,无所不知,那请您告诉我——我想做一个人,到人类中去生活,人类会不会喜欢我,欢迎我?”
她的声音比鸟儿还细。老绿虫抬起头,用瓷球一样鼓鼓的眼睛看了她一眼,然后“哼”了一声,又摸起一本《道德经》,边翻边嘟哝着:“我皓夫子虽然长得小巧猥琐,却是位德高望重的长者。按人类的岁数算,我也算长寿老翁了。我流的眼泪,比你这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喝的露水还多哩,可你平时竟敢无视我满脸的皱纹,强词夺理地跟我掐架,我老人家能跟你同居一棵桃树,已经是抬举你了,可是你竟然不领情,哼!”
红纱女连问三遍,老绿虫就是一声不吭,气得她捏起老绿虫:“你要是不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将你扔到碌碌河喂鱼虾去,嘻嘻!”
老绿虫挥舞着拐杖,笨拙地在红纱女手中扭动着。吃进去的树叶变成了汁液,在他透明的肚子里蠕动着,他边挣扎边骂:“你个野蛮无礼的小东西,竟敢威胁老朽,践踏我的尊严,真是奇耻大辱啊!要是让子孙们看到我这副狼狈相,我还如何朝他们发号施威?我这位孔孟思想熏陶出来的老夫子最讲究的是诗书礼仪、正襟危坐,快放开我,我要整理一下仪表!”
“那你快回答我,人类会欢迎我吗?”
“作为一位老学究,让老朽讲诗书和经史才是正事,让我讲异类闯进人类的领地受不受欢迎,多么幼稚可笑的问题!小东西,你还不如去问三岁的孩子,你这是在侮辱我的学问和智商!”
红纱女急了:“你不说,我就把你扔到树下去!”
“你敢!休得无礼,放开我!”
“我是个无家可归的小东西,渴望人间的温暖。你回答我呀,求求你了!”红纱女突然哭起来,可是哭不出眼泪。
老绿虫本来还想端着架子,维持自己的尊严,看到红纱女哭了,他就有些慌了,赶紧说:“甭哭,甭哭,没有老朽我回答不了的问题!”
红纱女松开手指,老绿虫就挣扎着坐起来,拍着腰喘息着说:“唉,年纪大了,不中用了,心软了!老朽告诉你啊,傻丫头,人类向来都视其他生灵为洪水猛兽,拒绝他们闯进自己的领地,你还想去亲近他们,这不是自讨没趣,自寻死路吗?你要知道,人类是地球的霸王,对异类从不心慈手软。听老朽一句劝,快收起你那孩子气的愚蠢念头,老老实实在山野待着吧!上次为驱赶你,他们不还举行了盛大的仪式吗?”
“你咋知道的?”
“秀才不出门,遍知天下事!桑田村蹉跎树上的喜鹊,早把这事传给森林蹉跎树上的嘀咕鸟儿了,他们都是消息传播家,暗度陈仓,互通有无,有他们在,啥消息也藏不住,森林大山一夜间就传遍了。”
“你说人类不与异类亲近,那狐狸、黄鼠狼、野狸子、墓洞里的獾,不也常常跑去村里吗?”
老绿虫摇摇头,苦笑起来:“傻丫头,你以为他们是去走亲戚吗?他们是去偷东西!碰上好运气,拖回只鸡鸭一家老小饱餐一顿,要是倒霉的话,就会被打出一身伤,甚至命丧棍棒之下。只有鸟儿命好些,仗着有翅膀,还能飞回来。”
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插嘴了:“鸟儿要是被人扣在笸箩或筛子里,可就惨了,人类会把他们放到油锅里烹了的!”
原来是那只胖胖的小野兔,正在树下蜷着前爪,用他那漏气的三瓣嘴在说话呢!他看上去仍然很胆怯,两只红眼睛瞪得溜圆,像婴儿一样夸张。他今天竟然没有逃,不知是酒壮了英雄胆,还是下了第一百零一次决心?看到野兔竟然不怕她了,红纱女兴奋得像松鼠摘到了松果似的。
老绿虫见野兔竟敢打断他,面露愠怒。他沉下老脸,呵斥道:“没规矩的大耳仙,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您是这片山野的智慧长者和森林百科全书。”
“那你还敢打岔!长辈的话没说完,有晚辈说话的份儿吗?树下的和树上的,地位不同、年纪不同、学问不同,你要恭敬仰视,这还用我教你吗?”老绿虫的声音嗡嗡作响,不知道的人听了,会误以为是一条很粗的大蛇在说话。年幼无知的野兔这才知道触犯了规矩,有些不知所措。
见野兔垂下了眼帘,老绿虫继续教训道:“大耳仙,你说人类烹鸟儿吃,可是亲眼所见?”小野兔悄悄瞅了红纱女一眼,见她正眼巴巴期待着回答,胆儿就壮了,往前跳了两下,理直气壮地说:“我亲眼见的,鸟儿在天上飞,我在地上跑。我藏在草垛后面,亲眼看见觅食的鸟儿被人扣住,扔进油锅,被炸得吱吱惨叫。炸焦了,就用笊篱捞出来吃,像前辈您吃树叶那样香哩!”
红纱女听了,身上的红纱沙沙地抖起来,像一片快要风干的叶子。她没想到人类竟然如此冷酷。老绿虫活得久,这些鸡毛蒜皮的事见多了,早麻木了。听野兔竟然拿他作比方,气得差点抡拐棍,不过他的拐棍很小,打到谁身上也是轻如鸿毛——那不过是一节芦苇秆而已。
红纱女战战兢兢地问:“难道人类啥都吃吗,也会吃黄鼠狼和狐狸吗?”
野兔摇摇头,眼睛瞪得更圆了:“不,人类会剥了他们的皮贴在墙上的。”
红纱女的眼睛也瞪圆了:“为啥要剥他们的皮呢?”
野兔吓得不敢再吭声了
野兔正要回答,草丛中露出来一个尖尖的脑袋,上面翘着几根稀疏的胡子。原来是那只爱吹牛皮的老田鼠不失时机地出现了——哪里热闹他就出现在哪里,他们已经是熟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