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与其他研究的对比
到目前为止,我所说的这些可能看起来十分琐碎,为说明它的要点,我将扼要地把它与其他研究做一番比较。
大概是笛卡儿最先说过,一切都取决于我们出发点的可靠性。为了使这个出发点真正可靠,他提供怀疑的方法,即只承认完全不容置疑的事物。
于是,他从其自身存在的事实出发,这在他看来似乎是无可怀疑的,因为甚至怀疑我们自身的存在也需要预设一个怀疑者(怀疑主体)的存在。
正如笛卡儿并不怀疑其自身的存在一样,现在我也并不怀疑我自身的存在。但是我也认为(像笛卡儿所认为的)不久我将死去,这除了对我自己以及几个朋友以外,对世界没有什么影响。显然,个人的生死问题还是具有某种意义的,但是我推测(我想笛卡儿也会同意的),我自己的存在将会结束,而世界并未完结。
这是一个常识性的观点,并且是那被称之为“实在论”理论的重要原则。(以下将对实在论进行更充分的讨论。)
我承认,人们关于自身存在的信念是很强的。但是,我不承认这种信念能够承受任何类似于笛卡儿哲学大厦的东西的重量,作为基础,它是太狭窄了。顺便说一下,我并不认为这种信念像笛卡儿所认为的(这是可以理解的)那样无可怀疑。在休·卢蒂奇那部精彩的著作《1933年在珠穆朗玛峰》中,我们读到,一个谢尔巴人基巴登上了其身体所不能适应的高度;书中写道:“可怜的老基巴在神志昏迷时仍然一直在想他死了。”我不去断定可怜的老基巴的想法是一个常识、甚至是合情合理的,但它使人们对笛卡儿过去一向宣称的直接性和无可置疑性产生了怀疑。无论如何,我不打算提出任何类似的确定性要求,虽然我乐于承认,相信一个人思考着的自我存在是合乎情理的常识。我所反对的不是笛卡儿的出发点的真理性,而是这个出发点对于他借以进行的工作的合适性以及它被赋予的无可怀疑性。
洛克、贝克莱,甚至不可知论者休谟以及他们的许多继承者,尤其是罗素和摩尔,都与笛卡儿持有相同的观点,认为主观经验最可靠,因而适合作为永恒的出发点或基础;但他们主要依赖于一种具有观察特征的经验。而里德(我与他都信奉实在论和常识)认为,我们具有关于外部客观实在的某些非常直接的、直观的并且可靠的知觉。
与此相反,我认为,在我们的经验中没有直接的或直观的东西:我们必须认识到有一个在时间中持续存在的自我、甚至在入睡后完全无意识时也仍然存在着的自我,并且我们必须认识自己和其他人的身体。这种认识完全是对事物的译解或注释。我们学会了很好地解释事物,以至于每件事都变得对我们非常“直接”或“直观”。但只是对于一个已经掌握了摩尔斯电码的人,或者举一个更熟悉的例子,对于一个已经学会了读一本书的人才是这样:书同他“直接地”、“直观地”交谈。然而我们知道,译释得以继续进行的过程是复杂的;正如弹钢琴或开汽车是长期训练的结果一样,表面上的直接性和直观性也是训练的结果。
可以推测,我们的译释技能有遗传基础。无论怎样,我们在译释过程中有时确实会犯错误,尤其是在学习阶段,但以后还会犯错误,特别是如果发生了不寻常的情况。经过充分训练后的译释过程的直观性或直接性不能保证不出错误,虽然对于大多数实际目的来说是够确定了,但绝对的确定性是没有的,必须放弃对确定性以及知识的可靠基础的寻求。
因此,我采用与前人不同的方法看待知识问题。知识的可靠性和可证明性不是我所关心的,我关心的是知识增长的问题,即:在什么意义上我们可以论及知识的增长或进步,我们怎样才能取得知识的增长和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