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柔和
江月自出师以来就感受到了江湖对他的热烈欢迎。
当年“试剑山直上六重五段的十六岁少年”的荣耀，依然捆绑在这个十九岁的青年人身上——哪怕已经三年过去，江月已经在昆仑山上磨练了好些时日。
江月带领着两个兄弟上了朝堂，陆浤当即批准了他的请求：请专门工匠用好铁做出三十六柄剑，并为江月量身定制了一个剑匣。
湘西而来的五个蛊人行至云梦一带被三人碰上，江月与其僵持不下的时候掌握了内力的诀窍，一战成名。
自此后的三年他与各大门派的高手过招，在中原备受欢迎。
倘若不是不周先生自此彻彻底底退居山林，不问世事，想来他也会对江月的成绩感到惊讶。
隐居之后他的存在感依旧很强，在各大门派中依旧备受欢迎。
南北对峙已久，陆成和陆浤也早不是当年意气用事的少年人，在岁月的打压下尽显狼狈，一面极力维持一方朝政，一面准备着统一的战事。
江月毅然决然为了江湖站在了陆浤这一边，前半生都在为保住江湖尽着自己的力量。
他绝对不会是江湖中缺一不可的人物，但他年轻时向世界证明了，他可以让江湖变得更和谐。
“到时候四海升平，山河依旧。朝廷和江湖又要换一拨人，老家伙们都该退了，到时候就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你要怎么做。
君不器一愣。他远远地看着江夜，看着她那双眼睛，居然愈发觉得面前这女人迷人起来。
再猖狂的人都总会有迫不得已的时候。江岁寒为躲避北朝四位的追杀，在江湖中销声匿迹，甚至让很多人以为他死了。江月生性沉稳，但还是会有属于年轻男人的性子——会喜欢被人关注，也会喜欢被欣赏的感觉。
退居最开始的几年他郁郁寡欢，简直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反倒是江夜，好好看看她的前半生——少年时凭借其聪明才智以及顽强建议，在江湖里混出了自己的名声。明明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恶鬼，却生出了一张神明般善良无欺的面庞。
进可以纵横江湖，退可以小桥流水人家，细品人生。
青年时为一人入庙堂，心中没有其他的顾虑，至今也绝不后悔。名义上虽是北朝的狗，但命令发下来，就算是陆成也得事先问问她的意见，绝不敢随便指使。
好一个恣意潇洒的美人，活成了多少人羡慕的模样。
如今她芳华已尽，明明应该被世道磨出一副圆滑的性子，少年模样却深深地刻在她的骨髓里，数十年不曾变过。
君不器心头不禁感慨万分，顺着江夜的话设想着将来的太平盛世。他被江夜这句话点得心扉澈明。
十三年前他还是朗朗少年，如今习惯了阴暗处的生活，再度见到阳光怕是会被灼伤。
“走一步看一步吧，顺其自然就好了。”君不器故作无所谓道。
他看着江夜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无奈。她大抵是觉得自己这个回答太过敷衍，故而觉得自己是个无趣的人。
君不器无力地笑笑，恍然间被江夜这一抹无奈弄得一片茫然。
“等到楚靖帮陆成统一中原，我就和他一起走了。”江夜突然道，“十三年前我本想去试试你的剑法，看看我们两个谁更厉害一些。不料被琐事缠身，让她们两个去了。这年头留了十三年，今天你总该让我满足一下吧。”
君不器倍感无奈：“所以你叫我过来，就是来约架的？”
江夜道：“算是吧。等到中原统一，我就算是......真正退了。”
君不器将他那柄木剑拔出来：“你不会让我用木剑跟你的铁刀打吧？这不就是欺负我呢么？”
江夜笑笑：“十三年，如果是试剑山的话，江岁寒能上八重了吧。”
试剑山自六重五段始，便要求手中无剑，而心中有剑。挺到此时的人，长剑会被斩断，只留两双手应敌。
君不器挠了挠头，缓缓将木剑抽出剑鞘：“你只是没去试剑山看过而已。你要是去的话，应该也可以八重。”
他话音刚落，便见江夜两柄弯刀的刀刃径直抵达他面门前一寸处。
轻寒看着面前的少女，惊叹于扛着长剑的这副瘦小的身躯。
轻寒同样出身刺客，见过无数人在生死攸关时，令旁人难以置信的可笑举动。她会将“畏惧死亡”作为理由，扣到每个怪异举动上。
“畏惧死亡”这顶帽子和每个举动都十分符合，不大不小。
曾在无数个夜晚让她从梦境中惊醒，醒后自觉可笑的那个男人叫苏静。
十三年前轻寒的每一掌都是冲着苏静的要害去的，苏静却只用刀身做遮挡，乃至于鲜少运用锋利的刀刃。
苏静在挨了她狠狠的一掌后，再度望向她的目光是悲伤的，同样是近乎柔和的。
轻寒为那种近乎于柔和的神情感到恐惧。
她可以明显感觉到，苏不周的每一剑都只是冲着她的右臂去的；她也可以看到，苏不周的眼里没有此举必成的杀气。
轻寒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苏不周手上一顿：“不才，鄙姓苏，名不周。”
轻寒心头一震，直觉般将右手甩出，一股空前强大的内息重重打在剑身上，径直将苏不周推开一丈远。
“竟是苏静的孩子......当真看不出来。”轻寒暗道，胸腔中弥漫着不可思议。她两步跃下树梢，脚下向着恒山主堂跑去，急忙转身接住苏不周丢来的一剑。
她又被苏不周这一举动惊讶到了。惯用长剑的人把剑丢了，就好比如说在战场上丢盔卸甲，用绵软的肉身迎接冷兵利刃。
轻寒心里计算着时间，霎时间她便感慨于苏不周的胆量——不过十几岁的小姑娘，能抗下她的一掌，而且还有反抗的余地。
苏不周绕路到她身后，身体腾空而起，右腿向着她的脖颈扫去。
轻寒毫不熟练地握紧剑柄，将剑刃一横。苏不周脚尖点在长剑剑身上，借力跳起，左腿蔓上轻寒的脖颈，将她向后拉去。
轻寒只觉得长剑一沉，好像要将她的手腕压折了一般。
苏不周匆忙之中在轻寒肩头找好支点，右手飞起一拳，径直打向轻寒的太阳穴。
少女的眼底终究显露出了一丝杀气与挣扎。她一拳狠狠打在轻寒太阳穴上，打得女人意识混乱，头脑嗡嗡作响。
苏不周以为这一拳足够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