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东岳弟子
“此次再入江湖,是因为得到线人的消息,说北朝的四位刺客蓄力多年,准备对江湖几大门派出手。正好苏不周满十六岁,也有迹象想要去江湖上看看,事情便这么推进了。我在江湖中的行踪旁人不知道,但我会时常写信告诉你。若哪日苏不周找到你,烦请如实告诉她我的行踪。”
“江月最近活跃在五岳,五座名山,中间相隔千里。你就赌着去找找吧,具体的他并未告诉我。”
苏不周便在如此条件下,匆匆动身向北行去。
这一走,便不知不觉走到恒山脚下。
恒山脚下——这相对于秦淮南岸的南朝守军军帐又要往北了许多。
苏不周在街边小店顺手摸了两件宽大的长衫,穿上还有一截耷拉在地上。
她便随便跳上房顶,用长剑将那块多出来的部分削掉,硬生生削成了短打的长度。
唐瑶知领走前又给了苏不周一大把银两,叫她这一路上多照顾着点自己,别委屈到了。
苏不周一想到唐将军一脸严肃的场景,就不禁叹了口气。她这一路上偷鸡摸狗,身上不知道多少东西是顺手偷走的,最后改来改去,改成了自己习惯的款式——只有她让别人委屈的份,别人连她的身都近不得,能让她受什么委屈?
她掂量掂量手中那一袋银子,翻身下了墙,走进最近的一家旅馆中。
“一炷香后将有说书人光临小店讲江湖风云人物,当天叱咤江湖的江岁寒大侠的故事。客官可有兴趣听听?”
苏不周在柜台结了账,掌柜的说这钱找不开,她便也不甚在意,漫不经心地挥挥手。
想来那说书人是和掌柜串通好了的,若是有了颇为可观的收成,自然有他的一份。
这便宣传到她头上来了。
苏不周本来是没有兴趣听那些说书唱戏的咿咿呀呀,鸣鼓拍案的;不过一听到“江岁寒”三字,又想了想那存在于记忆中的君不器,迟疑之下,回应道:“那就给我安排张桌子——方才找不开的那些银子够用了么?”
掌柜连忙挤出一个笑容,连声道“够了,够了”,领着苏不周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忙不迭道:“客官需要什么零碎吃食不?我们这店虽然不大,但各种小吃可是全乎着......”
“不必了。”不等掌柜的说完,苏不周便不留情面地打断了他,脚下不由稍稍停顿了片刻。
见掌柜乖乖闭嘴,苏不周斜眼看了他一眼,便接着向楼上去了。
掌柜自叹自己一时失手,惹得客人不悦,自己也讨了不愉快吃。不过这也只能怨他倒霉,偏偏遇上苏不周这样不懂礼数,打死也不能明白“委婉”一词的人。
“客官这边走......”随后他又挤出一张笑脸,迈起那双短腿,跑到苏不周面前。
却说苏不周将自己不多的行礼放到房间内后,下楼去找自己的那张桌子,却发现方才明明空无一人的大厅内坐满了人。
在靠墙的位置,有一张比其他桌子都要小上一圈的小桌,上面规规整整放着一套茶具,出于礼仪地放有一小盘瓜子。
苏不周拿着长剑,颇为费力地穿过人群,方才来到自己的位置上。
她将长剑斜靠在墙上;方才坐定,便见一个消瘦的小老头在热烈的欢迎声中走上台,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开口道:“话说起那位名震江湖的江岁寒大侠......”
有关于江岁寒的话本,少时苏不周看过不少,渐渐看腻了,便也就陈放在自己那间小屋中的角落里,许久不曾翻看了。
不过看了就是看了,时隔多年,苏不周还是能将江岁寒简单的生平倒背如流。
说书人说话的腔调乍一听固然有趣,倘若讲起新鲜的江湖故事,苏不周大抵会津津有味,哪怕听上两个时辰都不嫌累。不过这故事早已知晓,那些令他人听人讲述了百遍、但仍津津有味的悬念在苏不周耳中,早已变得无趣而乏味。
她的注意力便不免从说书人身上挪开,转向在自己左旁的一桌,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的五名少年。
那五人衣着朴素,与旁人看不出什么差别,不过气质翩翩,看起来颇有教养。
坐在中间的少年个子也是最高的,高出旁边几个同龄人将近一头。
那少年的侧脸棱角分明,那双眼睛虽然没有看向她,但苏不周仍能深刻地感受到,那双眼眸是认真而熠熠生辉的。
苏不周看着他,一直到了那说书人咿咿呀呀地将故事讲完。
“惊堂木”拍案之声穿过人声嘈杂,那小老头拿着一个小木盒,一桌一桌的讨赏礼。
苏不周将一个瓜子轻放在自己的拇指盖上,将手上的劲力拉好,凝聚在那一个小小的瓜子上。
随后一下弹出,在空中华丽地划满了一个弧度,随即重重向为首的那名少年砸去。
那少年想必也是习武多年,五感甚是灵敏,将手轻轻一抬,那瓜子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他那关节分明的两指之间。
少年“唰”地向旁边看去,之间方才还坐在座位上的苏不周已经悄然离开座位,不着痕迹地来到了他们的桌子旁。
少年见面前这清秀的姑娘一手拿着一柄长剑,行了个抱拳礼,反倒一点没有女孩子气道:“方才听书,见公子气质颇佳,向来是出自名门世家。有幸得见,便不顾公子是否讨厌被人打扰,用了不甚恰当的方式以表问候。”
那少年也愣住了。
只是出于礼仪,他本能性地起身行礼——他一站起来就能看出二人的差距:他整整比苏不周高了两头。
少年大抵教养颇高,为免尴尬,抱拳的同时还将腰身微微弯曲。
“不才,在下鄙姓岳,单名萧,出自东岳泰山门下,师承岳林峰。”少年说到这里,不禁一顿,犹犹豫豫,似是觉得很害羞一般道,“不知......姑娘尊姓何名?该如何称呼?”
“叫我苏不周便是。”苏不周见这名叫“岳萧”的少年颇好相处,便也自来熟,省去了自己一向厌恶的、繁杂的礼仪。
岳萧与周围的四个兄弟一一对视了一眼,便默契地达成共识——武林中鲜少出现女子。
方才苏不周的武功他们也都见识到了。虽说仅是一个小小的瓜子,但其中对力道的掌握却比剑法更要讲究。对瓜子亦能有如此灵巧的掌握,对于剑法的造诣,便已经可见一斑了。
这等女中豪杰,他们一定要结识结识。
岳萧请苏不周在自己对面坐下,叫跑腿的店小二上了两杯茶;两人性格都算不得是那种相处不下去的,便在一来一往中相互认识了。
苏不周呡了口茶,抬头看了看岳萧:“这么说,岳兄是来恒山报信的?”
“不错。十日之前师父托付给我两封信件,一封让我前往恒山,务必要亲手送到陆掌门手中。另一封叫我前往华山,交给华山派首座,华尘霜姑娘即可,再叫她托付给一位故人。因为一些原因,我们先前往华山将信送到,这便又来到恒山。”岳萧微微笑了笑,解释道,“恒山掌门所居在半山腰处,几大长老的住所随着山高而上旋。今日天色已晚,夜晚林中猛禽多;师父限定的时间还剩余不少,这便在山脚下暂为歇息。”
“师父交给我的任务,一向都会事先告诉我具体原因。但这次却没让我打开看,甚至连这信是关于什么的都不曾告诉我。”岳萧从衣服内兜中摸出那封信,将它放在了桌子的正中央。
“一个门派的大弟子兼首座,将来是要代替师父的位置,成为新一代的掌门吧。”苏不周搜刮着自己的回忆,依稀记得君不器曾经在给自己讲述过有关于门派掌门、以及门派长老的分工时随口提及了一句,“既然岳兄是泰山派必不可少,并且事关重大的人物,这信件为何不能打开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