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人生不过一场绚烂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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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面芙蓉一笑开——有时,幸福很小很小,小到就像蒲公英的花,轻轻飞散出去,在阳光下闪过你的眼睛。

浣溪沙·闺情

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

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月移花影约重来。


新婚宴尔,是女人一生中最美的时期。

当她梳妆完毕,对着镜中的自己,只是浅浅一笑,满溢的幸福便藏也藏不住了。这时的她,会不会想起那句温暖的诗呢——“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那轻柔的话语,道尽了这世间所有的温馨与美好。


芙蓉如面柳如眉。白乐天的诗虽美,终究太过平淡单调,只如一幅华美而静止的工笔画。所以,她写道:“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宝鸭,是鸭形的香炉。斜飞宝鸭,其实是指熏香散在空气中的淡烟。她嫣然一笑,仿佛是那水中的莲花,在袅袅升起的氤氲雾气中,忽然瞬间就盛开了。蓦然的欣喜,在心中绽放。这样的感觉,就如第一次读到那句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那时的她,明媚而俏丽,眼波流转之间,会惹起谁无尽的遐思呢?

“眼波才动被人猜”,这么简简单单,却是不可多得的佳句。清代田同之在《西圃词说》中说,读这样的句子,可以悟到词中的“真色生香”。或许很多人看不太懂古雅的词评,但李清照这样简约而又传神的句子,却能让所有人想象出她的明眸善睐,她的灵秀与婉柔。

《诗经·桃夭》中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灿然开放、明艳动人的桃花,不正如当时的她吗?


韵,是美丽、标致的意思。“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可见她对于自己的美丽,是多么自信。她把那么多那么久的期许与等待,暗自用工整的蝇头小楷写满了乌丝阑笺纸。只是,她的那位如意郎君会在哪儿呢?

读到这里,不由得想起了张爱玲的那句话: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又最让人琢磨不透的物种,她们总是如此自矜,却又总会情不自禁去寻觅一份散发着清香的爱。

等到月移花影的时候,他会回来吗?

“月移花影约重来”,源自元稹《莺莺传》里崔莺莺的诗句。她曾给张生写过一首《明月三五夜》:


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

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后来由这篇传奇改编成的戏剧《西厢记》,就是由这首诗而得名。张生对崔莺莺一见钟情,崔莺莺虽然没有明说,对张生亦是芳心暗许。后来她写下了这首诗,让自己的侍婢红娘悄悄送给张生。然而当张生按照她诗中的约定前来相见的时候,她却又“端服严容”,板起脸来正言厉色地数落起张生来,说他是“非礼之动”,两人私自相会不仅“不义”而且“不祥”。

张生又羞又愧,以为没了希望。没想到几天后,莺莺忽然主动夜奔到张生的住所幽会。她来的时候“娇羞融冶,力不能运支体。曩时端庄,不复同矣”。

崔莺莺对张生一往情深,但张生终究还是要离开她赴京赶考。最终两人劳燕分飞,各自成家,不再来往。

后人考证这篇传奇中的“张生”,其实就是元稹本人。让人尤其难以接受的是,元稹不仅如张生一样抛弃了那个痴心的女子,还在篇末为张生百般辩白开脱,说张生善于弥补过失,甚至把崔莺莺称为“尤物”“妖孽”“不妖其身,必妖于人”。这决绝的态度,和当初的多情行状实在是判若两人。谁又能料到,写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般深情款款诗句的元稹,竟然是个始乱终弃的负心人。

后人大多对崔莺莺寄予了无限的同情,对这篇传奇的结局亦多有不满。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读《会真记》(即《莺莺传》)者,恶张生之薄幸而恕其奸非。”鲁迅也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评论说:“篇末文过饰非,遂堕恶趣。”后来根据这篇传奇改编的戏剧,比如金代董解元的《西厢记诸宫调》和元代王实甫的《崔莺莺待月西厢记》,都纷纷为崔莺莺平反,亦都改成了二人最后完婚的结局。


幸好,李清照遇见的不是负心的张生。她的爱情与婚姻,是如此美满,让她在这词中似乎轻轻笑出声来。

有时,幸福很小很小,小到就像蒲公英的花,轻轻飞散出去,在阳光下闪过你的眼睛。一句问候,一个拥抱,一个吻,或许就是幸福的全部。原来幸福的模样,千百年来一直未曾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