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法精神分析培训实务教程III:什么是精神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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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问题:“幻想”从何而来?

学员: 根据“事后”理论,不管童年有没有过创伤,都有个幻想。这幻想创造或演绎、重新演绎,引发症状。那么这幻想是从哪里来的呢?在这个演绎和内部的精神结构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

GLG: 多谢,非常感谢!您让我有机会就整个精神分析历史中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做一个明确的解释。


你们肯定知道,弗洛伊德发明了一个“精神现实”(réalité psychique)。他说,有一个Wirklichkeit, “客观事实”(réalité effective)……Wirklich的意思是true,实实在在的。那是些历史性的事实,有根有据的事实。在此之上,他加上了Neben, “旁边”还有个Psyschiche Realität, “精神事实”,精神活动中的事实,心理上的事实。

那些跟在他后面的弗洛伊德派,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说是客观事实对我们弗洛伊德派是不重要的,唯一重要的是精神事实,是幻想。

拉康从来就不同意这个说法。他晚年甚至主张,精神事实或宗教事实是一回事。弗洛伊德派的人捏造了“俄狄浦斯”这个宗教,成为信奉和遵守这种教规的人。我在这一点上,与他的看法完全一致:幻想是很重要,但世上不单单只有幻想。如果你们能用心阅读弗洛伊德,就会看到,他从未完全放弃他的创伤理论。

如果用同一个例子,今天跟昨天、跟昨天之前一样,总是有年幼的孩童在被性滥用。对某些人来说,这将是一个很恐怖的创伤,另一些人却完全不受影响。但它却触及当今一个炙手可热的问题。


我想象得出,在中国应该跟在其他地方一样,保护儿童的问题给司法部门带来很大的压力,但在法国和美国,走得更远。最近几年,法国有过不少司法惨案、冤案,很多人被告、被审判,扔进监狱五年或十年。即使案子中告过他们的孩子自己,都已经最终说出“我很抱歉,这完全是我杜撰的”。

今天,同性恋已不再被视为有罪,再好不过,但恋童癖却顶替同性恋,成为罪大恶极,所有涉及其中的人都必须严惩,因为是“绝对的坏”。

所有的社会都很喜欢世上存在着“绝对坏”这个概念。在基督教传统中,魔鬼是用来做这个角色的。但我相信你们也有,你们有你们自己“绝对坏”的理念。

所以,回到刚才提出的问题,我可以很清楚地告诉你们:“幻想”的发现改变了我们看问题的立场或位置,改变了事情的状况或局势,但并没有改变相关问题的数据和已知条件。

为此,我得跟你们讲解一下弗洛伊德对什么是“幻想”解释得最为精到的那本书,那是他对达·芬奇的一个分析。


列奥纳多·达·芬奇(Léonardo Da Vinci),这位大画家、大发明家,曾讲到自己的一个童年回忆,年幼到不可思议。因为照他自己说来,是他还在摇篮中的事情。当然,这是位天才,可终究是……夸张了一点。

我们有理由相信,谁都无法留住语言开始之前的记忆。有人说能的,但我们没必要强迫自己去相信他们。所以,弗洛伊德着手将这记忆当作幻想来揭示,从达·芬奇的一张画出发。不是蒙娜丽莎(la Joconde),是表现童年耶稣被圣母玛利亚抱在怀里的那张……好吧,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时候,弗洛伊德说,幻想由那些“小小的真实的什么都不是”(:petits riens réels;:Nichtigkeiten)制造而出,它们被“私密的动机”(:motif secret;:Geheim Motiv)组织、选择,并组装。

当我们比较深究细节地接近弗洛伊德,这类情况有时候会显得够单调的。我刚刚跟你们讲到的幻想,正是他有关梦的说法。你们知道,对弗洛伊德来说,梦是由他所谓的“白日梦残余”(restes diurnes)所组成的,经常是对当天的记忆。这些白日幻想的记忆残余,被“童稚”的欲拿来,经组织而成为梦。

就此观点来看,幻想的制造完全相同:几乎总是有些现实的元素在,但完全不等于说,被描述的场景就真实发生过,要看你们这些临床实践者、精神分析师如何来发现、解析,与其相关的这个“私密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一旦这“私密的动机”成为话语中发生的事件,在你们和你们的病人之间得到沟通,那么这些小小的“什么真实都不是”(les petits riens-réels)就会重新变成它们原先小小的、真实的“什么都不是”(les petits-riens réels),而你们,也许可以找到病人以梦或“记忆之屏”(souvenir écran)的方式将它们组织成幻想的原点。


最为通常的情况,幻想是以完美的叙述单元呈现的,经常被放到一个句子里说出。但一经分析,它经常与梦一样具有异质性,会解体而重现潜伏其中的不同组成部分。这些组成部分能帮助我们猜测到监察者曾做过的动作是什么。

你们很清楚,要想解析一个梦,尤其当它表现为相当好的叙述性情节时,与其再在这个情节上超载新的解析,远不如请病人将梦切分为碎片,一个碎片、一个碎片地去拿,避免陷入叙述整体的影响之中。这个整体只是弗洛伊德称为“次生酝酿”所得出的结果,它自己也是监察者的一个副产品。


弗洛伊德经常说,梦比我们所能相信的要疯狂得多。要想解析一个梦,就得与叙事的结构斗争,还给话语这个可以疯狂的机会。接下来的两天我肯定会用更多的时间来给你们讲讲所谓的“基础规则”(règle fondamentale),也就是说,邀请病人按他思路本身的无序,“来什么说什么”。这个由弗洛伊德创造、备受拉康尊重与扩展的基础规则,在精神分析的实践中,完全是决定性的。

病人阻抗的重头,就在于以叙述的方式组织他的思维。

掌声

2013年11月1日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