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社会工作研究(第17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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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社会实践的反思

第一个将批判概念引入理论思考的是德国法兰克福学派的代表人物霍克海默(Max Horkheimer),他在1972年出版的《批判理论》(Critical Theory)一书中将社会理论分为两种:一种认同现有的社会规则,追求适应所有社会场景的普遍化的技术理性知识;另一种怀疑现有的社会规则,运用批判的态度审视现有的经验,倡导能够带动当下社会场景改变的自决知识(Horkheimer,1972:197)。这种自决的知识与具体的社会场景相关联,需要人们在特定的社会场景中对自己的行动进行审视(Habermas,1972:316)。当法兰克福学派的这一批判反思概念引入社会工作之后,它促使社会工作的关注焦点从关注个人心理和人际互动延伸到个人行为背后的社会结构,倡导一种社会场景中的集体实践(collective practice)(Healy,2000:12-13)。这样,社会工作也就具有了两个核心概念——社会霸权(hegemony)和批判反思(critical reflection),即运用反思对社会规则维持所需要借助的文化和政治权力的影响进行回顾和审视(Payne,2005:232)。显然,受到法兰克福学派影响之后的社会工作开始有了自己新的专业定位,它假设人是生活在社会环境中的,社会性就成为理解人的成长改变规律的核心和基础(Payne,2005)。

批判反思是反思实践的延续,它试图填满专业实践在社会和文化层面的空缺,以超越专业实践中对个人的过度关注,探索其背后更广泛的社会结构并质疑主流意识形态中的不公平现象,实现“个人和社会的赋权”(Morrison,1996)。批判反思用来指引学习者发掘更深层次的个人预设(Mezirow,1990)。它明显具有两个特征:首先,是对由社会和个人层面相互作用创造出的权力进行批判性理解,寻找社会的公平和正义;其次,是对思考基础的关注,尝试转变对现有经验的解读方式(Fook & Gardner,2007;Fook,2012)。因此,从社会工作实践的社会性而言,反思必然是“批判性的”,它需要解构和重建现有的知识,确保新产生出来的做法和知识不带有压迫和歧视(Fook,2002)。

相信人拥有自觉(self-conscious)和社会行动(collective action)的能力,这样的观点可以追溯到德国启蒙哲学家黑格尔(Hegel)的贡献,正是黑格尔的辩证法向人们展现了批判反思的哲学基础,黑格尔相信事物始终处于一种“成为”(becoming)的过程中,只有通过对事物内在发展动力中尚未充分展现的潜在部分的揭示,才能了解事物的发展规律,而潜在动力的揭示就需要借助人们所拥有的对自己生活经验进行审视的自觉理性(self-conscious reason)(Forster,1993:132),从而找到社会发展过程中潜在的矛盾面(Healy,2000:14)。与黑格尔不同,马克思强调辩证逻辑的物质性,他把人们的自觉理性与物质生产方式联系起来,重新审视人类社会的历史发展进程(Healy,2000:15-16)。这样,社会工作的批判反思也就具有了社会性和历史性。此外,批判反思还汲取了女性主义、种族理论、批判神学等不同理论流派的观点(Gray et al.,2009:77)。

有学者根据哈贝马斯的三种知识来源(经验—分析、解释—现象学、批判—解放)将反思分为三种:技术反思、实践反思和批判反思(Van Manen,1977),或者称为技术反思、实践反思和解放思考(Taylor,2006)。尽管这些称谓有所不同,但是他们确定反思的内涵大体相似。技术反思是针对实证知识所做的反思,它基于经验和分析,目的是提高“指导和控制”;实践反思是针对经验知识所做的反思,它相信知识与情景相关联,具有变动性和复杂性,它基于经验的解释和现象学的分析;批判反思则是针对社会实践知识所做的反思,它假设知识与权力关系以及社会公平公正联系在一起,人们只有对主流意识形态中的不公正现象进行批判,才能找出社会改变的路径(Fook,2012)。因此,这样的批判反思也就具有了解放的性质(Ruch,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