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4）应允
荣小九见莫泫卿也不嫌弃自己咬过的牙印，就这般吃了残桃，笑得杏眸弯成了月牙。
“小九瞧哥哥久病缠身的模样，忽然想起这残桃，只不过上次小九食了一半，就只有这最后一半了，此物难寻，哥哥莫要嫌弃。”
莫泫卿见识广博，自是知道此果来历非常，也不问具体情况，道“这仙桃世间绝无仅有，小九赠予我，哥哥感谢都还来不及，又如何会嫌弃？”
不知何时，莫泫卿的眉目间竟染上担忧，道“不过，哥哥要提醒小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此物莫要告知任何人，否则被有心人惦记，后果不堪设想。”
荣小九见自家未来准夫君终于不自称在下，仿佛距离脱开继母魔掌更近了一般，美得心中简直笑开了花，连连点头。
“小九谢哥哥提醒。”
说着荣小九眨着眸子，小嘴扬起一抹甜美笑容，面露羞涩，继续道“哥哥，那桃果小九都咬过的，沾了人家的口水了，咱们也算相濡以沫了吧，四舍五入就是哥哥亲了小九，可不可以……”
莫泫卿从朝堂重臣到深宫妃嫔，阅人无数，自是猜出荣小九想要说求娶之事。
只是听到“相濡以沫”，同十一年前那个掉了门牙的小姑娘，给自己盖章的时候，如画的眉目舒缓，眼底的疏离消散无影。
随后，摘下赤金面具，眉眼含笑，郑重的取下，颈上戴的玉坠子，静静望着小姑娘。
“这白玉坠是家母曾赌石赢得，后经家父亲手雕刻打磨而成，虽刻着的喜上眉梢不算精致，却是家父给家母的一份赤诚心意，也是当年二人的定情信物。
在二十四年里，哥哥一直贴身佩戴，如今将白玉坠赠予小九，作为你我之间的信物！”
语罢，莫泫卿将坠子放到小肥手里。
再瞧荣小九却仿佛定在了原处，没有任何回话，不是因她没明白莫泫卿的话，而是被人家的玉容惊呆。
她这辈子从没见过这般俊美的男子，眉目如画，宛如随时乘风而去的谪仙，多的是清贵矜雅，英挺得不可一世，是用任何言语，都无法描绘出的绝代芳华。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应如是焉。
哎呀，还把他爹娘的定情信物给她了，好害羞啦！
她刚才会不会显得轻浮，会不会给准夫君留下不好的印象呢？
莫泫卿面对小姑娘的表情从惊艳到彷徨，再到担忧。
他嘴角不禁微微勾起，缓缓抬手，将那白玉坠戴在小姑娘的颈部，手指顺着下颚玉指往上，捏了捏小姑娘的脸颊，承诺道“从此刻起，吾莫泫卿会保护荣小九，永远！”
荣小九将挂在颈部的白玉坠，爱惜的摸了摸，见那雕工虽普通没有技巧，但一凹一凸都极为仔细，就是顶部拴绳子的牛鼻孔稍稍有一些歪，可见是个新手，但却足见其用心。
她蹙眉道“哥哥，小九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也同样又一个类似的坠子，只是后来找不到了。”
此刻，莫泫卿也记起曾经他在十一年前，将这坠子的另一半给了小姑娘，那时她才五岁还掉了个门牙的，估计早就弄没了，但他也不好责怪，道“这个坠子万万不要再弄丢了，不然哥哥可就生气了！”
荣小九没有理解“又”的含义，紧紧的捂着玉坠子，怕他不舍得给再收了回去，道“小九身无长物，没有东西作为信物！”
莫泫卿举了举手上方才吃剩的桃核，道“小九不是已经给了？”
话落，莫泫卿昂首望了望日头，瞧着时辰已经不早，但快马加鞭尚可赶在宫门落钥面圣。
同荣小九告别后，莫泫卿走到院门口，回首见挂着芙蓉园的破旧牌匾，脚步微顿，不自觉的瞧去，正见小姑娘衣裙随着风一晃一晃的，虽是穿着缝上补丁的婢子旧衣，却丝毫不掩那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清丽灵动。
莫泫卿驻足在院外的小道上，朝她回眸一笑，阳光普照下，身后宛如绽放着璀璨华光。
两人的眸光互相纠缠，莫泫卿见小姑娘羞涩地红着脸，澄眸轻直的望着自己，心中不禁生出悸动。
荣小九送到院门口，直到莫泫卿身影彻底消失，才缓缓移开视线。
数丈外，隐藏起来的暗卫臧凛一直远远躲在树冠里，虽听不清二人具体聊天的内容，但今日见到的一切，都远远超乎了他的认知，在他心中莫泫卿是个性子极为孤冷的人，与那温文尔雅的气质，丝毫不符。
但眼前的主子，竟完全变了个人，不仅任由陌生女子抱着，没有拍飞，还吃了人家做的饭菜，连给的半个残桃都伸手接了！
简直无法想象，别说什么主子照顾小妹妹，顾及他人感受，不方便拒绝。
冷心冷肺的主子最会拒绝，揍过嘲笑他的皇子、踢过死缠烂打的公主，就连圣旨、懿旨都抗过，什么顾及她人感受，根本不存在的。
就在臧凛心思百转间，莫泫卿重新戴上了面具，淡淡吩咐道“你留下，保护未来夫人！”
霎时，臧凛只觉得心跳都快停了，什么？未来夫人？
谁能告诉他发了什么？
他不用回府了嘛？
就这样不要他了嘛？将他丢弃？
他可是主子最喜爱的贴身暗卫呢！
莫泫卿瞧着本来机灵的暗卫发愣，耐着性子道“仔细保护未来夫人，若有丝毫闪失，提头来见！”
话落，莫泫卿又回身望了望芙蓉园的方位，面具下冷凝的面容露出浅浅一笑。
这个暗卫的主子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人的外甥，武威郡王莫昕之孙莫泫卿。在吐蕃军攻陷北庭一役父子二人战死沙场，还未出世的莫泫卿乃遗腹子。
在他人看来这般天潢贵胄，根本不会来一个小小的侍郎府做客，可偏偏今日是荣侍郎荣慎由的大寿。
万寿公主被她父皇安排了皇家使命，硬是将莫泫卿给拉来，是以这一日的侍郎府宾客盈门。
在莫泫卿六岁时，还未曾开口讲话，众人以为他是个傻儿，但自家娃儿，自家稀罕，这般就更宠得没边了。
直到莫泫卿满七岁，他与在沙地上写下一首诗：
英俊天下有，谁能佐圣君？我本南山凤，岂同凡鸟群。
从此以后，众人才发现他很聪明，记性也好，几乎过目不忘，一时间，神童之名响彻洛京。倘若不是三天两头的生病，说不定还能做个将军带兵打仗，亦或是参加科举，考个状元。
今年莫泫卿已是二十又四，弱冠复四载，面具戴得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便一直未曾摘下。
从莫泫卿出生起，皇舅李怡提着的心就没放下过，总算养到成人，日日盼着莫泫卿能下个小崽子，偏偏他对女子没兴趣，甚至还有厌恶的情绪，无论如何就是不肯娶妻。
李怡不知莫泫卿心里的小九九，因疼惜早逝的皇姐，不忍心勉强，生怕给得压力大了，将这独苗也给辣手摧花了。
这个做皇舅的，对其十分宠爱，甚至比对自己亲皇儿还疼宠，莫泫卿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是以人家莫泫卿虽一直病病歪歪的，又戴着面具，但想嫁给他的贵女，仍然是数不胜数，简直能围着洛京绕十圈，遂根本不是荣小九分析，那般惹人嫌弃，更不是娶不上媳妇的病秧子。
这不，在荣侍郎府里，各家贵女都在忙着寻找这个天潢贵胄，恨不得当场就登堂入室，将其拿下，收入囊中。
莫泫卿刚一推开戏堂的大门，便见无数搔首弄姿是贵女，对他暗送秋波。莫泫卿直接大步上前，灵活的避开那些女子。
万寿公主一身正红色宽大千水裙，坐在木案子前，抬臂煮茶，姿态优美，行云流水。
不是她不担心这个“走丢”的表哥，而是这不是第一次，往次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给拉到宴会，但前脚弄来，后脚这个表哥就溜了。
这次她学精明了，求父皇派了左神策军中尉王宗实，亲自包围了侍郎府，明着是保护众位夫人小姐的安全，实则担心她家表哥又跑了。
哎，为什么每次都能让人跑了，她都快怀疑自己的能力了，这个公主当得好心酸啊！
这时只见莫泫卿大步走到近处，拱手道“皇表妹，泫卿要赶在宫门落钥前进宫一趟，可同去？”
万寿公主对表哥选闺秀，简直是不抱希望，一时间没往那方面想，抬头看了看天色，道“这会儿晚些了吧，父皇应该不愿意见人了……”
“那皇表妹，泫卿先行一步，告退！”莫泫卿才懒得同万寿公主再说什么，他余光瞟见，又有无数贵女伺机凑了过来。
语罢，莫泫卿也不管他皇表妹，自行大步离开。
后背倚在琴上的荣薰，同花丛里赏花的荣燕，二姐妹看似若无其事，实则眼底满是兴奋与跃跃欲试。
她们迫切地想要莫宣卿发现她们的美，是以其视线也就不由自主地瞄向莫宣卿。
只见荣燕漂亮的脸庞，泛着一抹酡红，美眸直直观着从他身旁过去的男子。
“噗通！”
“哎呦！”
众人随着声音望去，原来荣薰与荣薰二姐妹，一人在左，一人在右，欲要包抄莫泫卿，然而二人却狠撞在一起，连连呼痛。
莫泫卿自幼习武，又有着优秀武将家族的血统，这点小把戏又如何在他面前耍？
莫泫卿连个眼神都未给她们，身形一闪，迅速晃到了门前，简直快得犹如一道幻影。
此时不待众人反应过来，莫泫卿已然了侍郎府的大门，端坐在马背上，姿态闲适，衣缕纷飞的驾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