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一八则

【原文】

愿在木而为樗[1]（不才，终其天年），愿在草而为蓍[2]（前知）[3]，愿在鸟而为鸥（忘机）[4]，愿在兽而为廌[5]（触邪），愿在虫而为蝶（花间栩栩）[6]，愿在鱼而为鲲（逍遥游）[7]。

【原评】

吴薗次曰[8]：较之《闲情》一赋[9]，所愿更自不同。

郑破水曰[10]：我愿生生世世为顽石。

尤悔庵曰：第一大愿。又曰：愿在人而为梦。

尤慧珠曰[11]：我亦有大愿，愿在梦而为影。

弟木山曰[12]：前四愿皆是相反，盖前知则必多才，忘机则不能触邪也。

【注释】

[1]樗（chū）：一种落叶乔木，俗名臭椿，气味很难闻，被古人认为是无用之材。语出《庄子·逍遥游》：“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臃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者不顾。”

[2]蓍（shī）：蓍草，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古人常以其茎作占卜，以预测吉凶。

[3]前知：有预测能力，可以事先知道。

[4]忘机：忘却机诈、计较的心思，常用以指甘于淡泊、与世无争的心境。

[5]廌（zhì）：就是“豸”，或作“獬豸”，是古代传说中的异兽，有的记载说它只有一只角，能辨善恶曲直，见人相斗，则以角触邪恶无理者。后来人们把它作为司法公正的象征。

[6]花间栩栩：在花丛中愉悦从容地飞来飞去。栩栩，欢喜自得的样子。语出《庄子·齐物论》：“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

[7]鲲（kūn）：古代传说中的大鱼。出自《庄子·逍遥游》：“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鲲、鹏是自在逍遥、不受羁绊的象征。

[8]吴薗（yuán）次：吴绮（1619—1694年），后改吴钟，字薗次，号听翁、林惠堂、红豆词人等。他祖籍安徽歙县，居江都。工诗词和骈文，被称为“江都才子”。清顺治十一年（1654）拔贡，任秘书院中书舍人，后任湖州知府。著有《林蕙堂诗文集》《爇香词》等。

[9]《闲情》：指陶渊明《闲情赋》，其中有“愿在衣而为领”、“愿在裳而为带”、“愿在竹而为扇”、“愿在木而为桐”等表达心愿的诗句。

[10]郑破水：郑晋德，字破水，安徽歙县人，著有《三友棋谱》。

[11]尤慧珠：即尤珍。

[12]弟木山：即张潮之弟张渐，字木山，他曾与张潮一起编纂《昭代丛书》丙集。

【译文】

在树木中希望做臭椿（因为它不是使用的材料，而能够得以长存），在草中希望做蓍草（因为它能够未卜先知），在鸟中希望做鸥鸟（因为它能忘却心机，亲近异类，快乐地生活），在兽中希望做獬豸（因为它能辨别是非曲直，用角抵邪恶之人），在昆虫中希望做蝴蝶（因为它能在花丛中翩翩起舞，既美丽又自由），在鱼中希望做鲲（因为它能化作大鹏鸟，胸怀大志，展翅万里）。

【原评译文】

吴薗次说：这些愿望跟《闲情赋》相比较，所希望的大为不同。

郑破水说：我希望生生世世做未经开凿的石头。

尤悔庵说：这些都是最大的愿望。又说：假如是人，我愿成为梦。

尤慧珠说：我也有一大愿望，假如是梦，我愿成为影子。

弟木山说：前边四种愿望说的都是反话，因为能够未卜先知的必然有才，假如真的忘却心机，又怎能识别曲直而触不正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