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临危请命,困难就是机会
看没有人应声,他大步走出,大声叫道:“大爷,小人沈万三愿意跟大爷走一趟。”很多人都向他投来惊讶的目光,不知道这个小子是吃错药了,还是刚刚露回脸,就狂妄自大起来,很多嫉妒他的人开始在心里暗自窃喜,笑他年少轻狂,不懂为人处世之道。
谦逊不骄狂
刘钟博走到卢高身边,笑道:“老卢,你这回可真真露了脸,多亏了你这个好伙计,沈万三,哈哈,这名字倒也有趣,万三万三,你要姓石,那不就是十(石)万三了吗?比沈万三更值钱,呵呵!”刘钟博性情和善,经常和身边人开玩笑。卢高此时还处在兴奋之中,这还是他当掌柜以来,第一回这么出风头,激动自不必说。
沈万三恪守“谦逊当头”的律则,立即谦逊道:“大爷快别这么说,我一个小小的伙计能有什么功劳?还不是我们掌柜决断英明,又借着大爷您和老太爷的威名,我又出了那么一点点微力才做成了这笔生意。”刘钟博见他这么谦逊有礼,又多了几分好感。
沈万三一转眼,看到刘轼看了他几眼,好像是想过来说话,但是又像是有什么顾忌。刘轼确实想过来跟沈万三聊两句,他知道凭卢高这个窝囊废是不可能算透这么精明的一笔账的,肯定是这个新来的伙计一手操持的,要知道所有的商人无不喜爱精明干练的帮办下属,可是看到大哥刘钟博在和沈万三说话,也不好过去。沈万三猜他或许是自恃身份,不想跟一个小伙计搭话。等刘钟博走开之后,他想过去跟刘轼打个招呼,可找不到一个由头,怕显得突兀,转眼看到刘轼想出门,他紧走两步,抢先把门推开,谦卑地道:“二爷慢走。”
刘轼没想到他会自己跑过来搭话,心里高兴,满面春风道:“你多大了,有二十多岁吧?年轻有为啊,好好跟着大爷干。”最后一句话故意说得重些,想试探一下他是不是真心想在卢高那里,也就是刘钟博手下继续做下去。
沈万三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不过这种感觉非常模糊,他不敢肯定,为了稳重起见,他有板有眼地回答道:“拿着刘家的银子,给刘家办事,是应该的,二爷言重了。”他不说给刘钟博办事,而是改成了“刘家”,就是怕得罪这个二爷。
刘轼呵呵一笑,道:“今儿席上可尽是好吃的,听说老爷子请到了翠玉楼的大厨,各方的山珍海味也弄来了不少,你可有口福了,待会儿多吃点。”说完拍了拍沈万三的肩膀,大步走了。
沈万三猜不透他忽然说这句闲话是什么意思,愣了愣,就去找卢高了。没想到,很多掌柜都主动跟他点头示意,或者打招呼,比对卢高还客气,他自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还以为是自己刚刚那笔生意做得好,赢得了众人的尊重。其实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身为一个新伙计的他,居然一下和大爷、二爷都搭上了话,这是刘家从来没有过的事情,都觉得此人日后定会前途无量,所以都抱着先混个脸熟,为日后攀交情打个基础的心理主动跟他搭讪。
沈万三不敢大意,对所有跟自己打招呼的人都很客气。过了一会儿两个家丁请众人到北厅用膳,沈万三不知道怎么走,就小心地跟在众人后面慢慢走向北厅。一路上看到刘府的花园假山、亭台楼阁华丽至极,不过怕人小瞧自己也不敢东张西望地乱看。他跟着众人很快进了一座宽大的厅堂,北厅坐北朝南,南面是一扇扇雕花镂空的扇门,像是屏风。厅里摆着几十张桌子,每张桌子上摆着茶水和两盘南瓜子,看来还没有上菜。他知道饭桌上的规矩甚多,往往一个位置坐不对,多喝或者少喝一杯酒,都会惹来风波,更不要说敬酒的先后了。
卢高拉拉他的衣袖,道:“你小子有福气,脑袋瓜儿好使,想到了这么一个好主意,给咱们宏昌把旧债了了不说,还挣了不少银子,我得空了得好好谢谢你。你看到没有,这里是不比中厅,但北厅也是员外宴请宾朋、有重大庆典才用的地方,一般伙计是不让在这儿吃饭的,你能在这儿吃,说明你小子这伙计快做到头儿了,说不定给你个账房什么的当当,我看八成是账房,谁叫你的账算得这么精明呢?”
沈万三道:“掌柜的,你想得太美了,我刚刚做伙计才几天,咋能当账房?”他心里却在想,卢高果然是个老实人,居然对自己一点没有戒心,自己可能已经成了他的掌柜位子的最大危险,说不定哪一天,宏昌就到了自己的手里。这是他隐隐的感觉,他觉得刘定一或者刘钟博不可能让他做账房,从他们今天对自己的态度,不难看出,自己肯定会升迁,至于去做什么,他也不知道,就算做账房,凭卢高这么平庸无能,不出两年这掌柜的位子肯定得换人,他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因为是他让宏昌大赚了一笔。
卢高笑呵呵地拉沈万三坐在了自己身边,与他们坐一桌的十几个人,都夸卢高找到了一个能干的伙计,卢高和沈万三赶紧客气谦让。其他桌上的人也都有说有笑地聊着什么,各自询问对方生意如何,或者什么商品的短缺,还说一些商界逸闻。
过了一会儿,开始有丫鬟端着一盘盘精致的菜肴送进来,摆在桌上,尽管大家已经饿得肚子咕咕作响,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敢动筷子。卢高为沈万三着想,怕他忍不住,就小声道:“席面上的规矩多,先忍一会儿,老太爷、大爷、二爷不来,谁也不能动筷子。”
沈万三是知道这个规矩的,卢高这么说有点多余,除了让同桌的人小看自己,没什么好处,不过又觉得他也是好心。他为了掩饰尴尬,想客气几句,忽然想不如坦诚一些来得自然,就歉意地笑笑,道:“多亏掌柜的提醒,您呀要是再晚说一会儿,我这肚子忍得住,手都忍不住要拿筷子了,呵呵。”
同桌的听他说话风趣,为人又坦诚,刚刚还称呼他“小兄弟”,现在则更亲切地叫他“兄弟”了。沈万三正在有说有笑地和他们聊着,忽然发现,原本喧闹的北厅忽然安静了下来,扭头一看,刘定一和两个儿子迈步走了进来。沈万三知道这么大咧咧地坐着不好,赶紧站了起来,发现其他人也都站了起来,暗暗庆幸自己的机灵。
刘定一一改不苟言笑的做派,居然面带微笑地坐到了上首一个大桌子前,两个儿子坐在他的左右。他们坐下后,下面的人这才敢坐下。
刘定一端起一杯酒,喝了一口后,美美地道:“都说咱刘家丽春坊酿的酒不好喝,我看还真是不好喝,哈哈。”他居然少有地说了句玩笑话,下面人紧绷的神经顿时松弛下来。
丽春酒坊的管事看说到了自己,就凑趣道:“不是我们丽春坊酿的酒不好喝,是老爷您的口贵,宫里的琼浆玉液都常喝,我们这些酒再好,也入不了老爷您的法眼啊,呵呵。”
众人识趣地笑了起来,一时间,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都端起了酒杯,刘家的第二大管事沈天机带头,沉声说道:“大家敬咱们的老员外一杯酒,祝他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长命百岁!”所有人都一起举杯,同声叫道:“祝员外爷寿比南山,长命百岁!”声音轰隆震耳,甚为壮观。
这时厅外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只见两个家丁抬着一把椅子走了进来,椅子上坐着一个精瘦的老者。沈万三一愣,不知道这个被抬进来的人是谁,居然能在规矩如此之大的刘家这么有恃无恐地横冲直撞,看来是有些背景。果然沈天机看到瘦老者,马上离席走到近前,低声道:“先生您可来了,事情可有结果?”那瘦老者微笑不答。
刘定一叫道:“把先生抬到我的桌这边,快点快点。”
几个家丁不敢怠慢,一路小跑着把老者送到刘定一坐的桌前,刘钟博和刘轼都起身肃立,老者笑道:“大爷、二爷快坐下快坐下,怎么能让你们两个主子给我这个废人让座。”虽然说得客气,可是脸上却没有一点客气的神色,也不再理他们,而是对刘定一道:“员外,老朽我来得还不算晚,没有耽误这顿酒宴,今儿我是有口福了,呵呵。”
刘定一居然激动不已,捉着瘦老者的手不放,连声道:“不晚不晚,就是先生来晚了一步,让厨房照样重做就是了。先生可……”
他刚想问什么,还没有说出口,那瘦老者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奇道:“哎呀,这是我最想吃的羊肉豆腐,我先吃一口再说。”伸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刘定一定定看着他慢慢吃,好像不敢打扰。他都这么恭敬,下面更是鸦雀无声,认识瘦老者的都不觉得奇怪,不认识的可是受惊不小,一直被他们奉若神明的刘定一竟然对这人如么恭敬,甚至到了害怕的地步,简直是匪夷所思,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有人会相信是真的,难不成这个皮包骨头的老头儿有什么通天的背景?
沈万三想问这老头儿的身份,又不好问,这时卢高小声道:“这就是邹先生,半神半人的仙人,了不得,连当今皇上都常请他去算命。就是天生残疾,不能走路。”沈万三这才想起来,自己在金山偷听刘定一说话时,好像听他提到过“邹先生”这三个字。心想,又碰到一个瘸子,不过一眼就能看出,他和斜里布花是天差地别的两种人。
刘定一看着邹先生一口一口地吃,不敢打扰,等他吃得差不多了,刚想问什么,邹先生一笑,摆摆手,道:“吃饱了,我要睡一会儿,员外、大爷、二爷你们接着用膳。”后身的两名小厮赶紧抬起椅子,把他送了出去。
沈天机小步走到刘定一身前,问道:“邹先生的意思是……”
刘定一心领神会地一笑,说道:“先生说了,接着吃,那我们就接着吃。”
沈天机看他笑得畅快,知道有好消息,连说“好好好”,回到座位后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刘定一端着酒杯道:“今天老爷我了了一大心事,大伙儿喝,喝他个一醉方休。”下面的人见他这么开心,也都放开了畅饮。刘定一喝了口酒,把杯子砰的一声摔在地上,脸色瞬间从畅快变成阴沉甚至是恼恨至极,怒吼道:“皇上的衣料都被劫了,你们还吃、还喝,如今不是刀架在脖子上,是刀已经砍下来了!”
就算他喜怒无常,这变得也太快了,端杯时还笑得春风得意,喝完就立马变成了暴风骤雨,很多人脸上的笑容立时僵住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有的人看到别人的脸色变了,才知道出事了。卢高吓得手一抖,杯子掉在地上。沈万三放进嘴里的一口菜,咀嚼不是,吐也不是,只好囫囵着咽了下去。刘家承造皇帝服饰的衣料被劫他知道,以为这件事情已经有了了结,没想到还没完。
刘定一仰头叹道:“刘家亡就亡在你们这帮窝囊废手里,大祸将至啊!”说完就转身走了……
细心观察,别说话
留下的人顿时慌作一团,本来刘家承做御衣的衣料被劫,凡是靠刘家吃饭的人都捏了一把汗。元朝皇帝多残暴嗜杀,尤其喜欢连坐,跟刘家关系较近的人担心的不是饭碗,而是身家性命,可是一连几天不见动静,大家都以为刘定一神通广大,已经通过什么关系将事情摆平,这时听到他的话才知道,大难并没有过去,而且好像就要来了。
众人不安地坐在桌前,虽面对美酒珍味,却没有一个人去吃。没有得到吩咐,更没有人敢离开,所以除了大眼瞪小眼,没什么事情可做,大家难免会有点尴尬。一个留着两撇鼠须的中年人,终于耐不住寂寞抢先开口,对同桌的一个富态老者道:“申掌柜,您跟太府监李大人府上的管家是姻亲,能不能替咱们打听一下宫里对御衣衣料被劫想怎么处置?”
那申掌柜跟太府监的管家结亲本来就有巴结逢迎的意思,不愿被人提及,不耐烦道:“一个管家怎么敢跟主子打听宫里的事情,我看你问的多余得很!”
“申掌柜您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我这么问还是为了咱刘氏商行着想,怎么能说是多余呢?你不想用你亲家这层关系,就不想吧,为啥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我这还是好听的,你想听难听的,我还能给你说出一箩筐来!”
“你……你……”那鼠须中年人,显然是不敢在刘府里跟人发生争执,想发火又不知道怎么发。
有人听他们争执,颇不以为然,对众人道:“这御衣是咱刘家承做的,出了事儿总要担些责任,不过,局面也没你们想的那么坏,咱刘家啥大风大浪没经过?御衣衣料丢了再去造不就行了,还是什么大事了,再说了,如今天下这么乱,皇上又不是不知道,三天两头有悍匪抢劫官府,也没见哪个当官的因为丢了东西怎么着的。”
那鼠须人撇撇嘴,不同意道:“你这话可说错了,这次丢的不是寻常的东西,是皇上老爷的衣裳,去年,有人缝制的衣服花纹和御衣差不多,还被砍头了呢,皇上最讲究的就是个体面,‘体’就是衣物,连衣物都没有了,何来体面?”
那申掌柜冷笑道:“我看你是巴不得咱刘家出事,是不是大伙的饭碗都丢了,你就如愿了?”
那鼠须人又是连说几个“你”字,跟他争论起来。
和沈万三同桌的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好像对他们的争执甚为不齿,小声说道:“都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自个儿窝里斗。”见沈万三一直闷头不语,就用筷子敲了敲他的酒杯,道,“小兄弟,我看你年纪不大,倒是很有主意,你觉得御衣的事儿,会怎么了结?”
从这些人谈论开始,沈万三就觉得这种事最好不要胡乱议论,既显得沉不住气,又容易惹人非议,所以一直没开口。听那人问起,他也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沈天机看那两人越争声音越大,不无威严地道:“各位掌柜,员外没发话,你们最好还是不要谈论过多为好。”那两个人一愣,这才闭嘴,各自坐着生气。
沈万三暗自为自己没有参加议论庆幸,又过了一会儿,只见包木赐匆匆跑进来,对众人道:“快点快点,员外叫各位掌柜说话!”北厅里的人哗啦一下站起来,一个接一个地往外走。刘钟博和刘轼快步走在前面,沈万三默默跟着。
走了几条回廊,过了两道月门,沈万三抬头看见一座幽静的小庭院,门首悬着一块匾额,写着“孤心斋”三个字。从这三个字里,沈万三察觉到刘定一就在里面,只有他那种性格的人才会起这种名字。果然,进了小院就看到一片翠竹丛中立着一个凉亭,刘定一和那名身有残疾的邹先生都在亭子里。
看人都来了,刘定一阴沉着脸,咳嗽一声,道:“御衣衣料被劫的事儿你们都知道了,这是我刘家生死存亡的一道大坎儿!”沈万三心想,刚刚他还说什么“刀已经砍下了”的话,似乎大难难免,这时听他的口气,又似乎有了转机。
其实刘定一刚才那么说是看到众掌柜推杯换盏的模样,心里不快,觉得自己手下的这帮人都是酒囊饭袋,又想到了御衣的事儿,忍不住发了一通火。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想说几句话,表一下跟东家共存亡的决心,但是又怕说错了话,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过了一会儿,沈天机看众人都不说话,知道刘定一定会不开心,只好躬身道:“为刘家出力,大伙儿自然是人人奋勇争先,员外有何事只管吩咐。”
刘定一微微点头,转头对邹先生道:“往日皇上可是很乐意听先生讲论阴阳五行之术,可是这几天你托人递话怎么也不见召见?”这句话他已经问过,可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又问了一遍。
邹先生神态自若地从桌上食盘里拿起一块绿豆糕放进嘴里,慢慢嚼着,道:“我受员外之托,去宫里打探消息,可是一连等了三天都没有机会进宫,托的几位公公也得不到准信儿……”一句话没说完,又拿起一块绿豆糕吃了,看来此人很是嘴馋,看到吃的就要吃,不过却一点不让人觉得厌烦,反而显然很自然得体,好像他干什么都有理。
他吃完嘴里的东西,又喝了口茶,扫了众人一眼,发现所有人都愁眉不展,忽然觉得好笑,就呵呵笑了两声,道:“几位爷先别发愁,等我把话说完,我虽然没有进宫,却知道,对于御衣被劫,宫里自然不会坐视,朝廷早有明令,凡是皇上衣服上用过的花纹,其他人不得僭用,用了就是砍头的大罪。连用衣服上的花纹都是死罪,更不要说公然抢夺御衣。这件事可大可小,大了,可杀头、抄家、株连,小了,说不定一点事儿都没有,说来倒也奇怪,我没有见到皇上,却在回来的路上见到了脱脱宰相……”
众人看他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不知道是有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想知道他见到后脱脱之后的事情,当着刘定一的面儿,又不好开口,可这个邹先生偏偏不往下说了,只闷头喝茶,刘钟博大着胆子道:“先生见到脱脱相爷可说了御衣的事儿?”
邹先生把杯子放下,笑道:“你看我,就顾着自己喝茶,倒把正事儿给忘了。我见到了脱脱相爷,自然想让他在皇上面前替咱们说几句好话,我把事情简明扼要地告诉他,可这位整日为国事操劳的国宰却心不在焉,说什么黄河大水淹死了多少人,又有多少地方起了民变,朝廷里有些大员却充耳不闻,想让我给他占一卦。你们想想,我急得都火上房了,哪有空儿给他算什么卦?当即厚着脸皮打断他,让他想想办法,把御衣的事儿给遮过去。他想了想,说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要是有人能给朝廷筹措一百万石米粮,解解燃眉之急,我这个位子就好坐多了。’”
刘轼消瘦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道:“相爷真是狮子大开口,一句话就要一百万石米粮。”
刘钟博急着知道邹先生是怎么回答,问道:“那先生是怎么回的话?”
邹先生轻笑道:“二爷聪慧过人,说得一点不差。”
刘钟博惊讶道:“相爷真的想要咱们拿一百万石米粮出来?”
邹先生点点头,笑道:“咱这位相爷肚子不小,胃口大,说一百万石,员外真得拿出来这一百万石。我当时跟相爷说:‘相爷,吉人自有天相,不出一日自有人送一百万石米粮来。’相爷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说:‘邹先生,我府上的管家早就想找你给他算算财运,你要是没事,就跟他聊聊。’而后相爷神神秘秘一笑,就走了。我自然知道他是想让管家跟我具体谈谈这粮米的事儿,我已通过管家和相爷谈妥了,相爷先压着御衣的事儿,等粮食一来,他立即替咱们运作,定保刘家无事。”
刘定一已经听邹先生把事情说了一遍,所以一直在想怎么弄到这一百万石米粮。当今天下宇内不宁,灾害频发,时不时有灾民起事造反,朝廷早应付不暇,只有拼命铸造银钱以便支付巨额开支。这样一来,致使至正年间通货膨胀严重,物价飞涨,粮米价格已从大元初年的一二百文一石,猛涨至五六百文。如何在这粮米紧缺的乱世弄到这一百万石粮食确实棘手。
他有些轻蔑地看着这些一个个吃得红光满面、穿着光鲜的下属,心里不禁又有一股怒火上冲,最后还是尽量放低语气,道:“事情你们都听到了,只要脱脱宰相肯出手,咱们家的这道坎儿就能过去,把你们叫来就是商量商量这一百万石粮米怎么弄来,都说说话,出出主意,别一个个在肚子里瞎嘀咕,以为我不知道似的,其实老子清楚得很!”
沈天机早已习惯了刘定一的喜怒无常,假装没有看见,沉吟道:“一百石粮米的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就是把银子换成粮食太难,现如今天下不太平,四处都在闹贼匪,粮米采购不易,我看只有去江南走一趟,看看那边的情景,江南自古是鱼米之乡,这两年又没有什么闹乱子,要是没有个意外,我想一百万石粮米也能买来。”
一开始众人都在心里想怎么弄来这笔数目巨大的粮米,可是怎么想怎么不容易,听了沈天机的话,似乎也只有这一个办法。沈万三左看看右看看,没有听到有人说话,心想,看来这个二管事在刘家的地位很高,这么多人只有他敢说话,以后要多跟他亲近亲近。
刘定一点点头,道:“天机说得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这粮米不易采买,这回又干系重大,不能把宝都押在南边儿,还得去四川跑一趟,而且还要找靠得住、办事得力的人去才是。”他边说边在众人身上扫来扫去。他的意思很明确,是想要有人出来主动请缨。这些管事掌柜一个个都善于揣摩心思,他们当然看得出,可是,这份差事确实难办,千里迢迢去江南,这一路上不知道要发生多少事,路途辛苦不说,万一事情办砸了,不仅刘家要完了,还不知道要断送多少靠刘家吃饭的人的前程,所以,过了很久都没有一个人出来说话。
沈万三出生在江南,长在江南,知道江南有多富庶,家家虽说不是粮米堆满仓,但是一年到头来总是有余粮,而大户人家家里更是存粮甚多,他家里就有几百亩田地,粮米也不少,想到这些,他觉得凭刘家的财力,只要肯出银子,买点粮食还不容易吗?就想站出来,毛遂自荐,但他又生性谨慎,怕太过莽撞,就一直忍着没有说话。
刘氏商行名下最大的粮行——万盛米行的丁掌柜知道,既然是采买粮食,自己肯定是躲不过去,等刘定一亲自点自己的将,不如自己主动一些,还显得自己忠心,于是他向前走了两步,平心静气地说道:“员外说得是,四川是天府之国,自来富足,江南、四川双管齐下,定保无事。还有,运粮最费时费力,是要派个得力人手,小老儿我跟了员外几十年,白吃了刘家十几年的粮食,员外爷要是用得着小老儿,小老儿舍出去这把老骨头不要,也不能看着员外爷犯难!”说到动情处几近哽咽。沈万三心想,这老头倒是会来事儿,在这个众人都不出头为主人分忧的时候出来,肯定可以大大赢得东家的好感,看来,以后有机会要多跟他学学。
刘定一还是轻轻点点头,但是说话的语气已经不如刚刚的凌厉了,轻声道:“你在商行里是管粮米的,这回你得跟着去!”丁掌柜心里一宽,既然是跟着去,那就是有人拿主意,自己只是跟着跑跑腿,不必担太大的责任,不由得为自己及时出头这步棋暗自得意。
邹先生道:“这趟差事要派几个老成持重的人去,丁爷是商行里的老人了,他去自然可以让员外爷放心,但是这事儿毕竟太大,还要找一个拿大主意的人去才是……”
刘轼抢着道:“邹先生说得是,我年轻,身子骨经得起折腾,我看不如把这个历练的机会给我和大哥,我俩各去一个地儿,再说了,这是咱自家的事儿,我跟大哥总得有一个人去主持主持才好。”
刘钟博早就想抢着为父亲分忧,但是被二弟刘轼抢先说了,自己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就望着刘定一,道:“二弟说得是。”
刘定一看也不看两个儿子一眼,他已经在心里拿定了主意,端起一杯茶,润了润嗓子,低声道:“老大,你就和天机他们走一趟吧。”
刘轼还想争取一下,但是看到父亲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张了口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沈天机微微躬身,道:“愿意为员外分忧。”又道,“去江南走陆路还是走水路?走水路要提前和船帮的人打好招呼。”
刘定一忽然把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放,怒不可遏地道:“相爷想得倒美,要粮食不说,还要给他们挨家挨户地送上门去,我要不是有事儿犯在他手上,真……真……”“真”什么最后也没有说出来。
众人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说了这么一番话,邹先生笑笑,让他不要生气,解释道:“相爷要的咱这批粮米,可不是给一个地方用的,现在闹粮荒的州府众多,又不太平,路上押运就担着很大的风险,他是怕路上出事儿,官家送粮如果被劫掠了,他就少了一批粮,要是由咱们分处送去,就不一样了,少了还得给他再去买。呵呵,脱脱相爷真是老谋深算啊,处处为朝廷着想,他知道咱家员外有的是银子,丢再多的粮食也买得起。”
沈天机沉吟道:“既然如此,只能走陆路,我先去跟车马行的人打个招呼,这次恐怕要几百辆骡马车。”
刘定一点点头,说:“水路还是要有,你选几个人手吧,再有,咱自家有车马行,让老白头他们去就成。”又道,“你去四川吧,让老大去江南。”
沈天机点点头,他知道尊卑,先让刘钟博选人。刘钟博的目光在亭外的众多管事身上扫来扫过,挑选了万盛米行的丁掌柜,还有刘府的护院万震,道:“就丁掌柜和万震吧,还有谁愿意去的?”他选的这两个人一文一武,都十分精干。
这里面最着急要去江南的是沈万三,他想通过这个机会在刘家大大露脸、混出点名堂,然后借刘家的势力帮自己和弟弟脱罪,毕竟自己和弟弟现在还是有劳役在身的人。而且还可以借这个机会,回家看看父母,还有刚刚迎娶、没有过门的妻子。可是,他哪里知道一百万石粮米是什么概念,想要在当今天下买这么多粮食,又要千里奔送,谈何容易。
看没有人应声,他大步走出,大声叫道:“大爷,小人沈万三愿意跟大爷走一趟。”很多人都向他投来惊讶的目光,不知道这个小子是不是吃错药了,还是刚刚露回脸,就狂妄自大起来,很多嫉妒他的人开始在心里暗暗喜欢,笑他年少轻狂,不懂为人处世之道。
刘钟博生性随意,又知道他精明能干,笑道:“难得你有这份心,好,你回去准备一下,就跟我一块儿去吧。”
沈万三是刘钟博名下钱庄里的,跟他办差理所应当,刘定一对邹先生小声道:“先生,他就是我在曹州遇到的那个人。”邹先生神情复杂地看了沈万三几眼,没有说话,就是他给刘定一算的卦,让他去曹州金山求延年益寿的。
事情商量妥了,刘定一也不说让众人散去,先对邹先生拱拱手,说道:“上个月我从高丽国得来了两支上等人参,今天知道先生要来,请了‘喜得居’的大厨,炖了上好的乌鸡,一会儿先生尝尝鲜。”看也不看众人一眼,使个眼色,两个丫鬟走过来,搀扶着他进了旁边的凉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