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议“吃请”
谨行
1989年5月,我曾在《学习与研究》上发表短文《吃请琐议》,主张在采取行政手段,狠刹吃喝风的同时,对饮食方式、习惯做点引导、改革。当然,首先要在观念上转变。从那时到现在,六七年过去了,据说吃喝风有所收敛,但用公款大吃大喝者,依然大有人在。故而“再议”。
吃喝风之成为顽症,有它深刻的原因。且不说,各种报刊在宣传各种文化的同时,也在津津乐道于中华民族的瑰宝——饮食文化。既是瑰宝,自当发扬,更当光大,不仅继承,且要丰富和发展。如此,讲吃讲喝,似在情理之中;也不说,近些年来,假开放搞活、招商引资之名,大办这节、那节。细究各“节”,不管有多少不同的形式和内容,几乎毫无例外地都有一项内容:吃。有的甚至堂而皇之地索性叫“××吃节”、“××喝节”。而这些“吃”、“喝”绝少有掏自家腰包的。如此一面大力“倡导”大吃大喝,一面又要严令“禁止”,实在太难了。所以,只能是屡禁不止;再往深里究,中华民族还有一个优良传统——热情、好客。孔老夫子的一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使得热情好客成了一种美德。这种传统美德的具体形式,首要是让“客”吃好、喝好,且吃喝好坏,成了衡量“请”者富有程度的标志、“吃”者身份高低的尺度。中国人爱面子。“自奉必须俭约,宴客切勿流连”,成为人们处世的格言。这就是说,宁肯自家苦点,也不能薄待了客人。尽管未免有点打肿脸充胖子之嫌,但它确是中国人追求的一种境界。否则,让人说“小气”、“寒酸”,脸上该多么无光。看来,刹吃喝风,也还真得解决一些深层次的问题。
同时也要引导。前些时到一个富裕的村做调查。餐桌上自然也对我“好客”了一番。但不知怎的,吃着“好客”的菜肴,总觉得不是滋味。而我又拉不下面皮,不像有的同志,拂袖而去,来个“罢宴”。思考再三,便学孟老夫子来个“引而不发,跃如也”。我先是夸主人的菜做得“好”;于是主人得意溢于言表,说有个一级厨师掌勺云云。我又说,仔细品味,说不清这“一级厨师”在什么地方还欠点火候;主人承认确有“不足”。我借机做起了文章:论大鱼大肉、山珍海味,一般做不过北京饭店的“四大菜系”,那里才是正宗。主人也自愧“弗如”。
既如此,何不扬长避短,做我们自己的“菜系”呢?
同城里比,村里吃的特色在哪?曰“土”:土特产品,土生土长,地地道道,哪个大饭店也比不了。曰“鲜”:自家地里种,现摘现吃,鲜嫩清脆,哪个大饭店也没有这个优势。曰“素”:都说吃素有益,城里人到乡村吃点粗茶淡饭,调剂调剂,也是非常难得。曰“野”:槐树的花,榆树的叶,柳树的芽,再加上田里的野菜,据说还有抗癌防癌功效。至于乡里的豆腐、农家的鸡,不更是席上珍吗?这些不少在城里稀罕,但农村则随处可觅。哪家大饭店敢与竞争?
于是新的“菜系”形成了:“土鲜素野”。黄瓜整根啃,萝卜蘸酱吃,家鸡白水煮,野菜连根嚼。再伴之以烤白薯、煮玉米、肉末炸酱面,外加玉米渣粥等主食,用北京话说真“没治了”。如此,客人吃得舒心,主人同样表现出热情、好客,也乐得开心。干吗放着自己得天独厚的优势不利用,却硬要以自己的短处去同人家比,舍本而逐末呢?对那些用公款吃喝者来说,应知食素者长寿,不闻谚云:“鱼生火,肉生痰,豆腐白菜保平安。”干吗用公款吃喝,吃得满嘴流油,吃坏了党风喝坏了胃,既“海吃”于前,又“减肥”于后,何苦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1996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