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情沪昆线
——记中铁五局沪昆客运专线贵州第8标段的战斗生活
林吟 谢永彬 薛品
战斗篇
跑步进场,发扬特别能适应、特别能忍耐、特别能坚持、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的精神。
——中铁五局沪昆贵州8标段项目部
2013年11月16日上午。
位于安顺幺铺镇的680m长的河上堡隧道里,一束白亮的光从隧道另一头照射进来。
几盘鞭炮在洞外爆响,礼花鸣叫着升上天空。第三桥梁架子队的员工们舞动着印有“青年先锋队”字样的党旗欢呼着,庆贺中铁五局集团机械化工程有限责任公司承建的沪昆高铁贵州安顺河上堡隧道胜利贯通。
至此,沪昆高铁贵州8标段成为西段首家隧道全部贯通的标段。
第8标段项目部的指挥长王振中站在洞口,感受着那一束阳光的亮度。
第二天,2013年11月17日下午3时,安顺西秀区大地关特大桥工地上。
蒙蒙的冬雾中,一面党旗在风中招展。JQ—900A型架桥台车,吊起了8标段第一孔845t重、36m长的预制箱梁。
卷扬机在轰鸣。第8标段项目部副指挥长佘志清在现场指挥,指令声清晰地传到台车工作台。箱梁在轰鸣声中一点点降落,准确地停放在2个墩柱之上。
工地上响起一片欢呼。
仰着头密切注视着箱梁,直至它稳稳地降落,王振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心中的一块石头也终于落地了。
至此,8标段线下工程完成了90%以上。
王振中从人群中走出,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欢呼,感慨万端。
一、号角吹响
王振中,1962年出生,贵州龙里县人。
16岁时,稚气未脱的王振中就走出了家乡。
那时,国家虽然结束了10年动乱,但长期动乱造成的贫困和萧条一时难以消除。生活的艰难,迫使刚长成的王振中离开父母,自己去找碗饭吃。谁知一不留神,他走进铁路部门,从此,跟这个艰苦而光荣的行当结了缘,今生今世再也无法分离。
王振中在铁路建设工地上摸爬滚打,只要是中铁五局的建设工地,都不难看到他的身影。在艰辛中,王振中成长起来,他从一个普通工人,成长为工程队长、工程师、子公司董事长、工程局指挥长;他先后担任国家铁路建设重点项目衡广复线、三茂线、浙赣复线、武广高铁等项目的负责人;他手里握着的建设资金,从几十万到几百万,又到几千万、几个亿、十几个亿和几十个亿。
如果问这个51岁的汉子,35年来,参加了国家多少条铁路公路的建设,他需要好好地回忆一下才能历数出来。然而,如果问他,你参加建设的哪条铁路难度最大?他会马上告诉你:“现在的沪昆高铁贵州第8标段的项目,是我建设生涯中最难啃的一块骨头。”
王振中敦实、坚韧,脸膛被太阳染成黑红。常年与铁路打交道,他从形象到内质都有了与墩柱和钢轨的相似点。
2010年,王振中48岁。这时的他,已经在铁路建设工地上干了32年。衡广复线、三茂铁路、浙赣复线、宝中铁路、南昆铁路、青藏铁路、武广高铁、贵广高铁、渝利铁路等,都留下了他的汗水和足迹。
48岁的王振中觉得有点累了,他想要喘口气了。他想暂时离开工地,从轰轰烈烈和惊心动魄中抽身出来,让自己清闲一回。
然而,仲春的一个电话,把他从渝利铁路的工地上召了去。
召他的是贵广铁路有限公司的董事长、总经理、党委书记张建波。
2009年7月,贵广铁路有限责任公司在贵阳成立。这个公司由铁道部和贵州、广西、广东三省区政府共同出资,按照现代企业制度和公司法人的治理结构来组建,负责贵广铁路的建设和运营管理。而张建波承担了贵广铁路公司的领导工作。这个儒雅的领导,像一个在大学里教书的先生,说话时总是面带微笑。就是他,领导了贵广铁路和沪昆高铁贵州境内建设的千军万马。
王振中坐在张建波的面前。
办公室的窗外,是黔灵山蓊郁的山峰,四月的风徐徐吹来,令人愉快。张建波看着王振中,一时没有说话。这是他的一名爱将。中铁五局南征北战,少不了这位久经沙场能征善战的指挥者,武广高铁的胜利通车,王振中功不可没。作为投资方,看到施工方有这样信得过的领导人,心中是很感欣慰的。望着王振中,张建波心中升出信任和敬重。
张建波对王振中说:“老王,沪昆高铁客运专线贵州段的建设,就要启动了。你知道的,我们国家的《综合交通网中长期发展规划》就是:四纵四横,省省通高铁,县县通高速。而这个沪昆高铁客运专线,是‘四横’之一。这条高铁经过上海、杭州、南昌、长沙、贵阳、昆明这6座省会城市和直辖市,线路总长是2264km,横贯我国的东西,是我们国家里程最长、经过省份最多的高速铁路。这条高铁建成后,长度仅次于现今最长的高铁——京港高铁。贵州是这条线路的西段,贵州境内的里程是这五省一市中最长的,有561km。”
张建波接着说:“这条铁路非比寻常啊。这是中国在高原建设的第一条高铁。能在高原建成一条高铁,将改写中国铁路的历史。不过,这条铁路也是迄今为止,中国铁路建设难度最大的一条铁路。它的跨度很大,而云贵高原地形高低起伏、地质结构非常复杂。尤其是在我们贵州,地无三尺平,高原山地达到了92%以上,岩溶也很发育。一个英国人以前曾经断言:云贵高原是铁路工程的禁区。我们如果在云贵高原建成高铁,将创造铁路工程史上的一个奇迹……”
听着张建波的话,王振中的思绪飞到武广高铁的建设工地上。那是他参建的第一条高铁,他“领教”过高铁建设的艰难。高铁不比普通铁路,其技术要求之高,施工之严,监管之苛,令人感觉,在施工过程中,顶着一座山。不过,王振中知道,张总今天召他来,不是来听他说困难的。据经验判断,张总说这些,是新任务来临的前奏。
想了想,王振中问张建波:“这条铁路过龙里吗?”
张建波点头道:“过。”
王振中说:“张总,我是贵州龙里人,建铁路也有几十年了,我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为自己的家乡修建一条铁路。如果这条高铁过龙里,我希望能参加那里的建设,为家乡发展做点贡献。”
张建波看着王振中,沉吟一会儿,恳切地说:“中铁五局如果在沪昆高铁建设项目中中标,我还是要像以前那样,把你放到难度大的建设地段去。”
王振中不说话了。片刻,他微微点头。
再没有多余的语言,两位铁路人很快“成交”。
他们成交的是一次艰苦的战斗历程。
二、跑步进场
2010年8月,中铁五局凭着60多年的质量与信誉,毫无悬念地中标。
张建波把沪昆高铁客运专线贵州安顺段8标的中标通知书交给了王振中。
王振中刚冒出的“喘一口气”的想法,被沪昆高铁即将打响的战斗气氛冲到了九霄云外。
中铁五局很快成立了第8标段项目指挥部,任命王振中为指挥长。
在项目部的麾下,辖有机械化公司、六公司以及物资公司、检测试验公司等几大公司。
王振中的目光在“机械化公司”这几个字上停住了。他知道,机械化公司这是中铁五局的一支“特战部队”,只要有战斗,首先冲到第一线的一定是这个公司的近两百名员工。他们承担的都是开山之作——线下工程。这也是铁路建设中最艰苦的工程。他们在荒山野岭大漠戈壁,凿洞、打桩、立墩,逢山开路遇水架桥,他们最能吃苦最能战斗,每个人的身上都流淌着战斗的激情。
六公司是王振中熟悉的。这是中铁五局的“铺架王牌军”,公司员工们在大江南北制造预制箱梁,在机械化公司建好的墩柱上,用箱梁搭起一条条彩虹,于是,天堑变成了通途。
局领导和王振中决定:这场战役,主要由这两支部队搭台唱戏。
拿到8标段的资料,王振中看了一会儿,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第8标段总投资约28亿元,设计时速250km,整个线下投资是19.7亿元。这个标段不是很长,36.479km,但隧道就有22座,共长12.866km,占全路段的35.3%,其中,蜜蜂寨隧道全长2503m。桥梁有23座,其中,特大桥8座,大桥9座,共长10.924km,占线路长度的30%。8标段的桥隧长度加起来达到65.3%!
在这个标段,还有路基23段,共长12.689km,占线路长度的34.7%。除此之外,还要建车站1座,并承担481.477km的正线无砟轨道的铺轨任务。
这是王振中铁路建设生涯中得到的又一个“丰富多彩”的标段。但跟以往不同的,这是在高原上建高铁!
王振中知道,战役一旦打响,这些数据很快就会与高山、峡谷,可溶性岩层、突水突泥以及孤石(微风化花岗岩)遭遇;还有,线路将穿过一座座村庄,多座桥梁将上跨铁路、公路,多处还将与国防光缆和成品油管道交叉或紧邻。
30多年的经验,让王振中预感到,他将要领导进行的是怎样一场恶战。
王振中陡然感到这副担子的分量!
然而,30多年的铁路建设的经历,枕冰卧雪万般艰难,早已把王振中的意志雕刻得也像岩石一样坚硬。王振中的血液开始在血管里沸腾。因为,挑战艰险已经成为他的一项“嗜好”。
王振中咬咬牙:只能背水一战了,退缩没有出路。再硬的骨头,也要把它啃下来!
很快,第8标段项目指挥部向机械化公司和六公司的精兵强将发出了“跑步进场”的号召!
听到战斗号令,2个公司的共产党员来了,共青团员来了,技术人员来了,劳务工们也来了……
很快,在安顺的头铺,在一家食品厂里临时建起来的指挥部里,集结了200多名职工,上千名劳务工。
10个“架子队”很快组建起来,向着安顺的崇山峻岭奔去!他们在没有路的地方开辟出便道,他们搭起了活动板房,他们平整了土地,他们建起了工场、拌合站……
安顺的山岭上,飘扬起中铁五局的小红旗,远看去,星星点点的白色、红色安全帽,在阳光下闪烁移动。安顺静寂的山岭,似乎一夜之间变得生动起来。
安顺是贵州的一片古地,2000年前,这里曾是夜郎国首邑;西汉时,这里建立起了中央集权政府牂牁郡。明代,朱元璋调北征南,30万军士及其家眷从浙江、江西走到安顺,他们屯驻于此,立寨安居。他们走来,还带来江南汉族人的服饰与民居的文化。600年过去了,这些文化竟奇迹般地活着,被文化学者们称为“屯堡文化”。走在安顺的乡村,会看到妇女们身穿鲜艳的长袍,腰间系着黑色带子,头上包着白色的头帕,而她们的身后,是石头的房子石头的墙。
沪昆高铁,就将从屯堡文化最具代表性的七眼桥镇穿过。
我们将会看到这样一副奇异的景观——现代的高铁文化和古老的屯堡文化,在安顺交相辉映。
明代宰相刘伯温曾有这样一首诗:“江南千条水,云贵万重山。500年后看,云贵胜江南”。能实现这一预言的,是中国高铁。
三、“火车头”佘志清
中铁五局任命佘志清为沪昆高铁贵州8标段的常务副指挥长。
佘志清,中等身材,壮实而敦厚。他弯月似的眼睛,怎么看都在笑。他性格温和,思想深邃,考虑问题周全,铁道知识全面,是个难得的铁路建设人才。
在电脑上一输入“佘志清”这3个字,很多信息就会跳出来。
佘志清,1971年出生,湖南常德人。
常德是英雄之城,1943年10月,这座城市跟日军展开殊死血战,2个月就收复了失地。在佘志清这个常德子弟的身上,继承了常德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担当。
1997年,佘志清从号称铁道部门的“黄埔军校”的西南交通大学铁道工程和土木工程专业毕业。在学校里,他表现出管理和写作的才能。他是学生会的宣传部长,写得一手好散文。佘志清说:“散文是文字的作品,无事时读读自己写的散文,是一种愉悦。”那时,他不知道,他毕业后和建设者们一同创作的中国铁路的“作品”,更是大气魄大手笔,这篇“散文”被人民瞩目,被历史记载。
2003年,中铁五局机械公司修建孝(感)襄(阳)高速公路时,才32岁的佘志清成为中铁五局最年轻的项目经理;2006年,中铁五局修建洛(阳)湛(江)铁路,才35岁的佘志清主持全线4个隧道、5座大桥、1座特大桥、1座车站的综合工程的施工。他领导修建铁路的才能崭露头角。
修建洛湛铁路时,年轻的佘志清认为,洛湛铁路10标要保证工期和质量,就必须加大对桥梁和隧道施工的设备投入,集中兵力打歼灭战。于是,他在西牛岭特大桥、义昌河大桥、佛子岭大桥、平瑭大桥等6座大桥上投入了各种设备。他提出:“隧道施工的常规设备必须配套完整,拌合砼计量要一律采用自动计量设备。”在他的组织下,4台大型模板衬砌台车、3台混凝土输送泵、多台混凝土罐车以及各种运输设备、通风设备、电脑自动配料机等,全部开到“战场”。
牛庙脚1号隧道是重点控制工程,在佘志清的主持下,这个隧道进出口都配了全断面开挖台车。定做的衬砌台车可适用于曲线、直边墙的衬砌,每次可灌注90m3的衬砌混凝土。这些机械设备对保证这个隧道开挖及衬砌的速度和质量起了决定性的作用。这个隧道建成后,被评为项目指挥部的优质样板工程。
佘志清对各种科技攻关情有独钟。他领导的QC小组的“山砂改良土填筑站场路基技术”,获得2006年中国质量管理协会“全国工程优秀质量管理小组”二等奖。这是机械化公司在广西拿到的第一个国家级科研奖。
继孝襄高速公路担任项目经理后,佘志清“一发不可收”,之后又在(安)徽杭(州)高速公路和广西岑(溪)兴(业)高速公路路面建设中担任项目经理,都取得突出成绩。湖北孝襄的高速工程,被湖北交通厅誉为全线“样板工程”;广西岑兴路面工程,他带出中国中铁“建功立业100强”的优秀项目团队;短短5个月,他领导员工安全、优质、高效建成的岑兴高速公路,被广西交通厅誉为“创造了广西高速公路建设史上的奇迹”……
2009年3月,38岁的佘志清担任机械化公司的副总经理兼湘桂项目的经理,承建湘桂铁路改扩建工程的第1标段。管段倒是不长,只有18.2km,但却有特大桥3座、大桥3座、隧道1座、涵洞58座、旅客地道1座、便道立交桥12座。项目风险非常大,桥隧、路基相连,而且全是现浇梁,被建设单位列为全线最重要的标志性控制工程。佘志清感到肩上担子的重量。但他豪迈地说:“走别人不曾走过的路,这是一种魄力,也是一种荣耀,更是一种自信!”
佘志清统一部署前期工作,打响了工程的开局之战。项目部第一时间集结队伍、第一时间建立与各方的沟通渠道、第一时间安家建点、第一时间到位机械设备、第一个建设混凝土拌合站……短短半年的时间,机械化公司完成投资1.3亿元。
在湘桂指挥部评比中,这支“特战队”的征地拆迁、涵洞、形象进度、安全质量、钻孔桩、承台、路基改良土、级配碎石、路基附属工程施工和AB组填料等等,都取得全线第一的好成绩,5项工程被南宁局评为样板工程,项目部信誉评比屡次第一,因此获得2009年度中国中铁股份公司、五局集团公司、机械化公司的红旗项目部。
2009年5月1日,佘志清荣获贵州省“五一劳动奖章”。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而佘志清这样的屡战屡胜的“将才”更是难得。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这个道理中铁五局的领导懂。而贵州8标段,就是一处刀刃,需要佘志清这样的人才。
佘志清来了。带着八桂大地的风尘。
他和王振中,是8标段的“克敌双雄”。
同时,佘志清还担任中铁五局机械公司的副总经理。
佘志清微笑着,用他的铁肩,又一次扛起艰巨的任务!
2010年8月,沪昆高铁贵州8标段的战役打响了!
2010年11月9日,就在8标段战役打响不久,佘志清荣获全国总工会“火车头奖章”。
四、高铁的意义
高铁应当达到怎样的平顺?
指挥长王振中用一句话这样形容:“一支香烟立在桌上也不会倒。”
问佘志清:高铁为什么要达到这样的平顺?
佘志清说:“试验研究表明,幅值只有10mm、波长40m接连不断的高低不平顺,在常规速度下,引起的车体振动和轮轨作用力都很小,不必去管它;但是,在时速达到300km的时候,这样的幅值和波长就可以使车体垂向产生频率为2Hz、加速度为1.76m/s2的持续振动。国际振动环境标准ISO2631规定,对于振动频率为1~2Hz,累计持续时间为4小时的车体振动环境,保持舒适感不减退的加速度,横向只能是0.17m/s2,垂向只能是0.34~0.49m/s2。
钢轨的焊缝不平整,轨面剥离、擦伤等不平顺的幅值虽然很小,但是,在高速运行的条件下,也可能引起很大的轮轨作用力和冲击振动,例如,一个0.2mm的微小焊缝的不平顺,时速300km时,引起的冲击性轮轨高频作用力可以达到722kN(1kN=1000N,N为抗拉力),低频轮轨力可以达到321kN。这样的抗拉力会使路基产生沉陷,并引起很大的噪声,还可能引发钢轨、轮、轴的断裂,导致脱轨事故。说理论你们也许不明白,但我想大家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坐车时,车很慢,路面坑洼不觉得颠簸,但是车速一加快,就觉得颠簸得很厉害。这是同一个道理。建高铁的难度,首先就体现在实现它极高的平顺上。平顺是高铁建设的技术关键问题,关系到高铁建设的成败。”
王振中补充说:“高铁不像普通铁路,它是没有道砟的,不仅如此,它连一颗小石头子都不能有。我们进行过一次破坏性的试验。地上放一颗小石子,让底盘焊有30cm厚的钢板的车子,以时速350km的速度从石头上开过,结果,石子击穿了钢板。”
高铁建设难度如此大,那为什么还要建造它呢?
王振中说:“现在,中国经济的发展,使运输化已经成为工业化的重要特征,但是,运输业在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的同时,也对生态环境造成了严重的威胁,我们常说到的尾气排放就是威胁之一。唯一的出路是,实现可持续运输。而可持续运输要取得的效果应该是:保证有合适和安全的运输服务,提高运输系统的效率,降低对各种资源的耗用,减少运输活动对环境的污染。从世界范围来看,现在只有高速铁路符合可持续运输的所有需求,它以速度快、运能大、能耗低、污染轻等一系列技术优势,适应了现代社会经济发展的新需要。因此,建设高速铁路是经济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
王振中还说:“在中国西部地区建高铁,意义非常重大。它将让中国进入‘8小时交通圈’,并且带来人力、技术和资金的大流动,带来区域间的‘同城效应’和资源互补。沿海地区的产业将会转移到资源丰富的西部,农民工会回流,这样就会加速西部的开发建设,形成东西部共同发展的格局。”
说起“同城效应”,综合架子队队长张军很有感受。
他说:“我是湖南衡阳人,武广高铁建好后,我坐高铁去广州游览,早上去,晚上就可以回家了。我如果在衡阳工作在长沙买房子,周末就可以回长沙休息,周一早上坐高铁去衡阳上班,9点前一定能赶到。高铁比飞机还好,几分钟一趟,不需要在候车厅等很久,也不需要等着取行李,方便快捷超乎想象。”
张建波对在西部建高铁更有自己的见解:“高铁的建成,不仅是加速了经济发展,更重要的,是加速了人的文化观念的转变。我国率先建成高铁的省份,人们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都发生了大的变化,人们的眼界变得更开阔,对知识更加渴求,对精神境界的提升更为迫切,人的文化观念因此发生了质的变化。而文化观念的改变,才是社会不断向前发展的根本动力。”
沪昆贵州8标段的建设者们都知道为什么建高铁;高铁建设的难度,他们更清楚——他们中的很多人参加过武广高铁的建设,那次战役,光培训就进行了几个月。但是,这是一支由理想主义者组成的队伍,他们有着“越是艰险越向前”的意志,他们知道,他们是在为国家的发展而战。
五、艰难的战斗
这支大军开向安顺8标段,才感觉到,他们事先对各种困难的估计一点不过分。
首先是征用临时用地问题。
刚进场,在机械化公司总经理杨文忠的带领下,员工们多次考察各个架子队部和拌合站的临时用地。但当地政府没有临时征地的相关政策条文,那时,又是水稻即将收割之际,大部分村民都不愿出租用地,即使愿意,征用条件也十分苛刻。员工们只能吃住在旅店,工作生活很不方便。
面对困难,大家毫不气馁,白天跑政府,晚上跑村寨;与地方各级政府加紧协调,深入农舍田间挨家挨户向村民们做工作。最终,在当地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征到了工程用地。员工们很快着手前期工作。他们白天帮着老乡割稻子、清理场地,晚上加班加点施工,饿了就啃一包饼干,渴了就喝一口凉水。终于,在没有路的山坡上,他们挖出了进出车辆和设备的便道。
安顺这里山峰兀立,沟壑众多,在这里建铁路,“战场”摆不开,像被困在坛子里。而员工们在山坡上见缝插针,安放架子队部和宿舍的活动板房,又平整了土地建拌合站。短短一个多月时间,8标段完成了生活区及生产区所有的相关配套设施建设,解决了员工吃、住、行等生活问题;拌合站也很快建立,具备了生产砼的基础。
2010年10月29日,8标段架子队驻地和砼拌合站的建设,在沪昆高铁贵州段6家施工单位中,第一家通过投资方和监理的验收。
8标段多处要过既有线(已经通车正式运行的路线),上跨老沪昆铁路、贵黄高速公路、省209、省102等繁忙的运输通道。七眼桥特大桥就是其中的一个典型。
七眼桥特大桥位于安顺市西秀区七眼桥镇的小关村,全长1835m,是8标段最长的桥梁,并是8标段架梁的一个重点通道。这里有一个独特景观:上面建沪昆高铁,而下面是老沪昆铁路,火车6分钟一趟呼啸而过。在这里施工,一颗小石子掉下去,都有可能酿成击穿车顶的大祸。不仅如此,七眼桥特大桥还跨越102省道、西南成品油管道,是8标段的重难点控制工程。
技术员陈元贵说:“到这里做技术工作后,我的神经就没有放松过,每天都紧绷着,太担心出事了,掉一颗石头就是事故啊。现在,31号和32号主跨的悬臂梁就要合龙了,这是施工的一个关键节点,更让人一天都悬着心。”
艰难就悬在头顶上。在8标段,建桥要有绣花的功夫。
七眼桥特大桥是8标段跨既有线中最具“代表性”的,但它不是唯一的,还有姚官屯特大桥与它“做伴”。
姚官屯特大桥两跨既有线:8号—9号墩跨越贵黄高速公路,17号—18号墩跨老沪昆铁路。桥下还有成品油管道和军用光缆通过,其中,17号墩处在成品油管道上,18号墩处在军用光缆上。尤其是18号墩,它的桩基孔桩位,距离铁路边坡最近的位置只有3m。姚官屯特大桥还地处喀斯特地貌,承台基坑开挖过程中,出现了涌砂现象。
姚官屯特大桥的施工,8标段改变“战术”,采用了价值800多万元的国内最先进的山河智能420旋挖钻,提高了施工质量,而且低噪声、污染小。为了安全,架子队还用钢管桩对临近铁路的边坡进行防护,并地埋钢管桩、用钢丝绳连接旋挖钻以固定机身,以免火车穿越时产生大风使钻机摆动过大。由于施工工地下面就是既有线,8标段采取挂篮防护,确保了既有线的行车安全。
2013年9月6日,姚官屯特大桥18号墩的桩基工程终于完成了所有孔桩和承台工程的浇灌,比预计工期提前了9个月。这标志着8标段又克服了一个难题,使所有参建人员士气大涨!
罗仙关2号隧道的施工是最艰难的。
这里是一个山包,外表看没什么不正常,跟其他的山包一样,上面长着灌木杂草,还有些深根植物。技术人员先用红外线地质雷达探测仪、超频水平钻等先进探测仪器检测,这座山包都蒙混“过关”了。开挖不久,这个山包就露出了它的狰狞:里面一半是石,一半是泥,下面大部是软基。这是个Ⅲ级围岩(指隧道周围一定范围内,对洞身的稳定有影响的岩、土体),这样的结构所受的应力不同,很容易产生偏压,发生坍塌。用锚杆等做了支护后,员工们又继续一点一点地开挖。哪知,一个大溶洞出现在大家的眼前!这个溶洞溶槽深70多米,跨度是50多米,开挖的隧道口在它的中段。
机械化公司总工程师王文峰无奈地苦笑了,说:“怎么会遇上这么个‘怪胎’!”
王文峰这个38岁的东北汉子,从事铁路建设有10多年了,可从来没有遇到过像罗仙关2号隧道这样奇特的地貌。而沪昆线已经设计好了,不可能再改道。王文峰和员工们知道,麻烦来了。
为了制服这个“怪胎”,机械化公司与设计院多次研究对策,确定罗仙关2号隧道整治方案。方案是,在洞的一旁打一个迂回导坑,便于勘验清渣,又在溶洞中采用钢管桩注浆和喷锚挂网封闭,洞内采用桩筏基础结构施工,做现浇,建一座洞中跨空梁桥。
这个隧道于是有了一个特殊的结构——洞包桥,只是,建好后外观看不出。
连投资方都觉得这个溶洞很“诡异”,发愁地问:“那,谁来施工呢?”王振中回答:“除了我们机械化公司,还能有谁?”王振中表现出“舍我其谁”的气魄。
由于这个隧道的特殊性,进度比其他的隧道慢,因为一次开挖不能多,只能1m深,还要边开挖边支护,一天只能做一个循环(开挖一段支护一段为一个循环)。做了这些还不够,还要用大钢管做横撑,以免侧壁出现坍塌。
王文峰和技术员们被这个隧道折磨惨了。
2013年8月,罗仙关2号隧道终于贯通。但接着还要进行隧底的填充处置,工程量很大,一时半会儿工程完不了。
除了罗仙关2号隧道,蜜蜂寨和龙家寨隧道,也成了8标段难做的两道“题目”。这2个隧道不仅长度长,而且地质条件也很复杂,施工难度大,工艺要求高。
蜜蜂寨隧道进口在幺铺镇的和青村,出口在安顺云马飞机制造厂的养马寨,全长2508m,是8标段最长的一个隧道。其中,洞身直穿3条较为宽阔的槽谷,最大埋深有188m。这里属于剥蚀的中低山地貌,隧道进出口是强风化石灰岩,洞里为弱风化石灰岩;Ⅴb级围岩有97m,Ⅳb围岩有375m,Ⅳa围岩380m,Ⅲb围岩1210m,Ⅱa围岩有400m。施工不小心,就会造成坍塌,把施工人员的神经弄得很紧张。
龙家寨隧道也不是个省油的灯。隧道的进口在幺铺镇的龙屯村,出口在幺铺镇的和青村,隧道全长1420m,是8标段第二长隧道。其中,Ⅴb级围岩152m,Ⅳb围岩25m,Ⅳa围岩295m,Ⅲb围岩745m,Ⅱa围岩160m。隧道的洞身也具有剥蚀溶蚀槽谷的地貌特点。
蜜蜂寨隧道和龙家寨隧道,同样是8标段公认的“硬骨头”。
历时21个月,2013年8月9日,蜜蜂寨隧道终于贯通。
历时29个月,8月18日,龙家寨隧道终于贯通。
施工经过怎样的艰难,8标段人自知。
六、征拆那些事
说起高铁建设中的艰难,8标段的建设者们“见怪不怪”,他们会面带笑容,以胜利者的口吻,乐滋滋地回忆着。跟大自然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享受成功的喜悦,是他们最大的快乐。
然而,一说起征地拆迁工作,他们就一言难尽。
征拆跟人打交道,比施工复杂多了。
安顺聚居了汉、苗、布依等多个民族,地方关系盘根错节,政府开展工作也困难重重。安顺又是喀斯特地貌,石漠化严重,耕地稀少,当地百姓很是珍惜耕地,赔偿要价很高。
征地拆迁工作成了沪昆项目的难中之难。
8标段征迁的红线用地是2980亩,东起西秀区的七眼桥镇,经开发区的幺铺镇,西至镇宁的大山镇,永久性用地是1762.7亩,临时用地是541.456亩。红线内住户集中,人口密度大,房屋拆迁达754户,约13万平方米。
除了民用土地外,红线内还有6.8km的西南成品油管道和3km多的军事国防光缆以及三电(通信线路、广播电视线路、电力线路)线路,一共有83处需要改迁。
项目部成立了协调小组,任命经理部副经理杨宏学为小组长,专做征地拆迁和对外协调工作。这个小组的成员都有征拆经验,协调能力和沟通能力强,吃苦耐劳。
杨宏学首先组织征拆人员进行培训,学习有关的各级精神和指示,让大家做到心中有标准,做事有原则。紧接着,小组成员走村串户,到农户家中宣传国家建设高铁的意义。
安顺这个地方历史虽长,但经济一直不发达,小农经济和狭隘的地域观念影响了极少数农民的价值观,他们看不到国家发展的远景,只看到自己眼前的小日子。
有一条小路,很短,是村民自建的回家路,4个月了还没有谈妥,因为这个村民不同意3.8万元的赔偿。而这条路修建的成本顶多1万。
8标段在一个村民家的外墙上钉了2颗挂缆绳的钉子,这个村民竟要价20万,后因这房屋是违章建筑,被当度政府责令拆除才作罢。
2011年,协调员彭建伟在政府处理事情,突然接到电话,说位于幺铺和青村的工地被四五百个提着砍刀的村民包围了;员工躲进活动板房,可活动板房的门也被砍穿。彭建伟心急如焚。他知道工地上只有20多人,员工们根本不是村民的对手。彭建伟赶到后,有几个村民一把揪住他,彭建伟据理相辩,村民却把他打伤。民警赶到后,才平息了这场暴乱。
事情的起因匪夷所思。和青村的征拆工作其实已经完成,可一个村民心怀不满,寻衅滋事,故意将一堆马粪弄到工地的便道上。员工将马粪铲到一旁,他借此大闹,并带来大批村民。
8标段为村民着想,能征用的车辆都征用,让有车的村民给工地拉材料,他们也可以挣取一些生活费用。宁谷镇大寨村有个“车王”,他的一辆卡车给8标段金银山工地拉钢材。一天,他过工地便道的一座小桥时,车翻了。他要协调小组为他修汽车。彭建伟说:“车坏了应该找保险公司,我们也不会修车啊。”这个村民横劲上来,硬要把一车钢材拉走。彭建伟守住钢材不让他拉,他于是找来十七八个村民,提着砍刀追着彭建伟跑。彭建伟实在跑不动了,躲进关系好的一个村民家中,才逃过一劫。后经政府协调,8标段还是给了他3万多修车费用。
征拆工作让协调员都学会了喝酒,推杯换盏只为征拆,不愿喝也喝。他们还学会了当地人的礼节和说话方式。协调人员杨帮强,2009年西潼公路改扩建工程时,就开始做协调工作,凭着坚韧的性格和与人沟通的能力,他多次完成任务。在8标段,杨帮强跟当地村民交上了朋友,让自己的气质和语言方式跟当地人没有太大差别,受到当地村民的喜欢。2013年11月的一个中午,为了最后几家“钉子户”的搬迁,他请来村主任做工作。当他在小饭馆说服了村主任时,喜悦和红云一起浮在脸上,端着酒杯兴奋地喊:“干了!”
路基架子队的高国兴副队长是浙江杭州人,1980年参加工作时就来到铁路,一干33年。来到安顺,他一直在队上协调征地拆迁。他要跑的部门很多,地方政府、国土资源、棚改办、林业局、水利局、公路管理局、公安局都是他常去的,鞋子比别人也要多穿几双。吃闭门羹受冤枉气的时候多,但他无怨无悔,一心只想着怎样才能尽快完成征拆工作,让高铁建设顺利进行。他说:“人就是要做点事的啊,坐着耍有什么意思?我迎难而上,也是为员工和我的儿子做个榜样。”
高国兴认为:“和谐只有在坚持原则的基础上才能实现。征拆必须坚持的有3条:一是,坚持原则,一视同仁。不管是哪个村哪个寨,是临时征地还是长久征地,都按文件精神一个标准执行,不要给自己和领导找麻烦。二是,不能跟地方政府和村支两委有任何暗中交易,如果两亩地签成三亩地,就会引发矛盾,自己也会心虚。三是,以理服人,以情动人。给百姓讲清道理,讲清高铁建设的意义和工期情况,站在他们的角度,在政策法律允许的情况下,多为他们考虑问题。”
问高国兴在协调工作中有快乐的事没有,他紧绷的脸一下放松了,笑笑说:“完成了一段征迁,工期能如期开工,心里就高兴。”
协调员们委曲求全,忍辱负重,他们把受的气往肚子里咽。他们知道,没有协调,标段其他工作就无法开展。经过艰苦努力以及当地政府的大力支持,绝大部分农户和矿主从抗拒到理解,从反对到配合。2013年11月,红线征地基本结束,房屋拆迁达753户,只剩1户还没有迁拆。成品油管道迁改完成了1km,三电也已改迁了81处,16处国防光缆全都完成改迁。
七、铁兵的“基因”
8标段的施工过程总是一波三折。
架子一队就是个例子。
架子一队在2010年8月就正式成立并开展工作了,承担的是8标段起点D2K784+137~D2K794+000段范围内的桥涵、隧道、路基等线下工程施工,全长9863m。管段内有桥梁3座,其中,特大桥1座,大桥2座,共计2270.46m。七眼桥特大桥就是架子一队的桥梁管段。除了七眼桥特大桥,管段内还有隧道5座,其中,1~2km长的隧道1座,1km以下的隧道4座,一共是2660m。关塘隧道全长137m,是8标段第三长隧,这里地质构造很复杂,地下水较为发育,是管段内工期控制的重点。管段内还有涵洞23座、公路立交桥和框架桥各一座,路基工程一共是4932.54m。
2010年10月,管段内的征迁工作破冰,架子一队迅速展开作业。首先开工的是凉水井大桥。这座大桥的作业面当时受限征拆,只有2号和3号墩柱开工。员工们夜以继日,想尽快完成,没想到,挖孔桩遇到了流沙和溶洞等地质状况。冰冻雨雪天气这时也来凑热闹,动力电也没有了。施工进展因此很缓慢。
把糟糕的天气度过了,征迁工作很快也取得进展,关塘3号隧道、青龙山2号隧道、七眼桥特大桥以及AB组料加工场等先后开工,凉水井大桥3号墩的墩身钢筋捆扎也完成了,模板安装已就位,就等着混凝土浇筑。
浇筑那天,员工们怀着喜悦,早早来到工地。可问题又来了。由于停电和故障,1号拌合站无法拌料。架子队决定:从20km外的2号拌合站调运混凝土。到了下午两点半,墩身混凝土开始吊灌。
经过10个多小时的奋战,凌晨1点,吊灌工作完成。看着完成吊罐的墩身,员工们的脸上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
说起中铁五局的历史,中铁五局宣传部长殷俊林说:
“原先,我国有一个兵种,叫铁路工程兵。铁路工程兵是最能吃苦最能战斗的士兵,他们在最艰苦的地方,为我们国家的铁路建设抛洒着热血和生命。他们中的很多人退伍后,来到中铁五局工作,继续为祖国的铁路事业奋斗。他们褪下了军装,但仍是半军事化的管理,直到20世纪的70年代,单位的编制仍然以营、连、排来称谓。他们来到中铁五局,带来了当兵的优良传统,身上有着军人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是这些永远的‘铁兵’,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铁路人,铸就了中铁五局的精神。我们国家每100km铁路,就有10km以上是由中铁五局集团承建的,是我们局里军人一样的建设者,把那种像钢铁一样坚韧的精神铺在铁路上,植根于岩层中。”
知道了中铁五局的历史,对中铁五局的员工们在艰苦环境下创造业绩,就不会感到奇怪了。铁道兵的精神,是中铁五局的“基因”。
有了这支特别能适应、特别能忍耐、特别能坚持、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的队伍,截止到2013年10月底,8标段的23座桥梁工程已全部开工,一共完成了6772.7成桥米,占设计桥梁总长度的61.7%;其中,完成现浇梁14片,预制梁57片。
截至2013年10月底,8标段的22座隧道也已全部开工,完成了隧道11898.6成洞米,占设计隧道总长度的92.3%。到了2013年11月,19座暗洞,包括罗仙关2号隧道、蜜蜂寨和龙家寨隧道,都全部贯通。
22段区间路基和1段站场路基,截止到2013年10月,已开工19段,共完成土石方468万方,占设计总量的99%……
站在8标段的工地上,放眼望去,一条条隧道洞穿一座座山岭,一座座墩柱如威武的士兵整队站立;制梁场里砼车来来往往,施工工地架梁机轰鸣;路基建设工地上,小红旗迎风招展;金银山下,优质沙石堆积如山。
安顺如画的崇山峻岭,成了高铁建设的战场!
生活篇
等我老了的时候,我要把我修过的铁路都走一遍。
——胡彬
一、艰苦环境的磨炼
8标段很年轻。因为这里的年轻人很多,是全体员工的80%。
8标段的年轻人的气质,绝不会被人贴上“花样美男”的标签。他们像风雪中的墩柱那样结实、沉稳。他们认定脚下的土地,就立地生根。
8标段的年轻人都很干练沉稳。由于跟太阳和月亮常打照面,跟高山河流沙漠深谷常打交道,跟艰难的施工“较着劲”,他们身上被刻下深深的战斗烙印,有着清晰的年轮。
听8标段的年轻人叙述自己的生活,会觉得,生活原来可以这样丰富和有分量。
前面说到的张敏、傅冠平就是这样的例子。
下面说说胡彬。
胡彬是综合架子一队的技术员,1990年出生,刚满23岁。他个头高大,敦实厚重,而他的脸上,还残留着孩童的率真。在城市里,这个年龄的很多年轻人正是“潮”的时候——耳朵里塞着耳机、身穿名牌、夜深时在大街上飙车,而胡彬,经历铁路的风风雨雨已经5年。
胡彬在湖南衡阳的高铁学院学习的是城市轨道,这个专业决定了他的人生。
胡彬说他很喜欢这个专业,为中国建设铺路,多好啊!
胡彬是个舍得让自己过苦日子的人。17岁,这个独生子,就到肯德基等商店打工,从此,再没有跟父母要过一分钱。2008年初的凝冻灾害,是胡彬艰难的“成人礼”。那时,正值春运,他正好实习乘务员工作,在湖南的火车上。火车上的乘客之多,挤得连缝都没有,而天寒地冻,电网断电了,列车无法运行。火车上漫长的2天,比2年还长,喧嚣、沮丧、拥挤、争抢,胡彬看到了危难时候的场景,觉得自己一下就长大了。他站在车门口,不停地劝导着旅客,安抚他们焦躁的心绪。这两天,胡彬没有时间吃饭喝水,没有时间合眼休息,嗓子都说哑了。那时他想,湖南要是有一条不受电力限制的快速通道,就好了。
2009年,快拿到毕业证时,胡彬又来到湛(江)徐(闻)高速公路实习,当监理。施工方看他年纪小,经验不足,就忽悠他,把不合格的质量问题蒙混过去。胡彬的心被刺痛了,他知道自己缺什么。他对想要留住他的师傅说:“我还是到工地上去工作吧,多积累些经验。”
2010年,他应聘来到中铁五局,到正在建设中的兰新铁路工作。工资很低,一个月才900元,但胡彬心里安定了,他觉得在这里能学到东西,有归宿感。
胡彬首先学到的是一种精神。中铁五局兰新段的口号是:“缺水,不缺精神;风沙大,决心更大;紫外线强,意志更强”。这样的口号让年轻的胡彬热血沸腾。
太艰苦了。穿短袖衬衣,手臂上的皮全换过一层。工地上先后跑掉了30多人,顶不住了。而20岁的胡彬坚持了下来。
胡彬负责的是桥梁下部结构的过程控制。他很快看懂了图纸,并进行施工指导、检验等卡控质量的工作。胡彬总结自己的工作:一是必须下狠功夫,让负责的工程和各种数据烂在肚子里,不要现翻书和资料;二是,和施工方打交道,要像握住的拳头,不可太死,更不能太松,太死会被动,太松会放纵。
兰新铁路建好后,胡彬回家“喘息”了一阵。2个月后,他接到电话,又去了湘桂铁路的标段。这时的湘桂铁路已经是收尾工程,中铁五局负责路基成型和站房的修建。一个女同学也在这里工作,一天遇到胡彬,很惊奇地说:“你说你来好久了,我怎么没有见到过你?”胡彬笑了,说:“我早上去工地时,你还没有起来;晚上我回来时,你已经睡下了。”那时,天天吃盒饭,导致胡彬现在见到盒饭就想吐。
刚到沪昆贵州安顺段来工作,架子队长罗勇说了一句:“我们进入湘桂模式了。”胡彬一听就笑了。这话他懂。
胡彬在隧道架子二队工作,到关塘隧道工地待了整整1年。图纸已经看懂了,但细节还要自己再去了解,因此,他每天都守在工地上。用红外线地质雷达探测仪、超频水平钻做地质预报,接着就是开挖、做喷锚支护、二次衬砌;再探测、再开挖、再做喷锚支护、二次衬砌……一个隧道的贯通,要将这个循环重复多少次,胡彬没有计算过,他只知道,隧道一开掘,就停不下来,24个小时,时时都要卡控、跟踪,鼻子里每天也都是黑乎乎的。
雷管是必须自己把控的,硝铵炸药、乳化炸药也必须放在眼皮子底下。打炮眼是个技术活,掏心眼、辅助眼、周边眼,眼眼都不能大意;要控制炮眼的长度和间距,还要注意药量、膨胀度。关塘隧道修通后,胡彬又来到七眼桥特大桥工地上,负责悬臂梁的技术工作。
胡彬每天见到最多的,是山,是隧道,是炸药,离开工地,就是荒凉的郊野。但胡彬不觉得寂寞。他篮球打得好,傍晚闲暇时,可以跟同事工友们打打篮球,喝点小酒,聊聊天。他认为自己的工作很有意义:奋斗了几年,硬是在高山和峡谷间拉出一条“直线”来,很多想回家的人都能沿着这条“直线”回家。而且,建铁路能看到了多少祖国的山水呀,这样的“旅游”不是谁都有幸参加的。
年轻的胡彬对自己参加修建过的铁路很有感情。胡彬觉得,这些铁路经过了他的双手和心灵,就都有了灵气,让他时时牵挂着。胡彬只有一个愿望:“等我老了的时候,我要把我修过的铁路都要再走一遍。”
胡彬一年只在春节回家一次。和中学同学聚会,胡彬感受到他们之间的“差距”——同学们用的词汇,很多他都听不懂了。同学说:“胡彬你‘奥特’了。”胡彬后来才知道,“奥特”的意思是“落伍”。真是落伍了?胡彬想想。没有啊,我每天都投身于国家的高铁建设,我知道很多铁路建设的科学技术,我懂的他们一样不懂。我没有落伍。
胡彬只有报以无奈的笑。
几天后,胡彬要回安顺了。同学们来送他。火车徐徐开动,同学们揶揄地道别:“一路平安,祝你在深山里修炼成功!”
胡彬并不反感他们说的这句话。是的,我是在修炼,一种精神的和意志的修炼。
胡彬只是中铁五局中年轻人中的一个代表。
七眼桥特大桥工地上,有一个年轻人,叫李春龙。他是四川仁寿县人,现在还在西南交通大学桥梁专业读大四,就要毕业了。7月,他来到8标段实习。李春龙的脸上还没有棱角,肤色被太阳晒过一阵,但还是柔红。他比胡彬小1岁。用何文傑的话说:“李春龙跟其他员工的认知途径不同,他不是出生在铁路世家,没有‘家传’,工作完全从学院知识入手。”的确是这样。李春龙刚来实习时,手里拿着图纸,只知道这是图纸,却看不懂。只有书本知识看来真不行。结合实践,李春龙慢慢看懂了图纸,这个“悟”的过程让他认识到实践的重要性。
见到李春龙时,他和胡彬都在谈论七眼桥特大桥的事,有些着急。因为特大桥的8号段至9号段的模板合不拢,有19cm的差距,而精确度只能是2个毫米。他们正在和工人们一起,用手动葫芦拉,用水准仪一点一点地调。
李春龙在工地实习期间,主要学习悬臂梁现浇,并做技术把控。他指着不远处的桥头说:“这座桥的桥头部分是软基,所以只能做现浇梁了。做现浇梁要考虑受力,所以我们用了满堂架(意思是脚手架需要的非常多,基本上整个空间全部充满的意思)。支架完全是现浇,并且还要做真空预压数值模拟,用这样的方法消除非弹性形变,这是因为高铁的钢轨是无缝的,要求很高,必须很平顺,所以要定型,不能有一点弹动,不能沉降……”
说着李春龙笑了:“在高铁工地,我学到了很多东西,很多知识是在书本上感受不到的。学桥梁真的很有意思。七八十年代,我们说欧(洲),90年代,我们说日(本),而现在,我们说中国。我们国家的桥梁建设已经走在世界的前列了。知道湖南的矮寨大桥吗?那才是个‘牛叉’作品哩,代表性的!世界最大的跨峡谷跨径钢桁梁悬索桥,有机会都应该去看看。”
李春龙真是个桥梁工程专业的学生,说到桥,他有一肚子想说的话,由衷地产生自豪,而且一个个专业术语往外冒。
问李春龙在填报桥梁专业时,想到过建筑工地的艰难没有。他笑了,说:“填报这个志愿,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问他:“在工地上,觉得苦吗?”他又笑,说:“这叫什么苦!”
李春龙的家在四川农村,父亲在外打工,母亲操持家务,他从小就看到生活的艰难,所以不觉得建桥苦。第一次领到1300元工资,李春龙非常开心,终于,不用依靠家里了。
听着李春龙兴致勃勃地说大桥,会感觉,这就是中铁五局未来的总工程师。
跟这些年轻人相比,在中铁五局待上10年以上的员工们,就更有经历了。
张军是湖南衡阳人,刚40出头。他个头高高的,身板壮实,脸膛被阳光涂抹成黑红。
1990年,张军参军,在部队上服役4年。1995年,他复员来到中铁五局工作。张军参加建铁路、建公路,转眼间,风里雨里的就过了18年。张军现在是贵州安顺8标段综合架子队的队长。这个架子队负责鲍家庄明洞这个控制性工程的施工,难度很大,静态爆破速度也慢,加之全线1km就有一条成品油管道,而投资方付给的迁改费用10多年没有变,这么低的费用找人来改迁管道,谈何容易,这让他头疼不已。
说完头疼的事情,张军笑笑,说:“难归难,但我还是很喜欢我的工作,因为,这个工作可以连续不断地学到很多新东西。工作没有一次简单的重复,心里的感受就不一样。比方说高墩的建造,墩柱上到50m时候,难度就大了,也很危险,但它有技术含量,这样的建造就变得有意思起来,让你愿意去摸索。”
说起成为往事的那些艰难,张军轻松地笑了,说:
“印象深的是2008年,我那时在陕西安塞参加建设青(岛)兰(州)高速公路,标段就在延河旁的山里。标段不长,只有7.8km,可工段内桥梁、隧道多、高填深挖地段多,工程难度很大。架子队部在山顶,没有路,我们爬上山以后,就开始往下面打便道。那时还没有劳务工,什么都要自己做,我们硬是一点一点把便道挖出来。
最糟糕的是,那里没有电,没有水,没有人烟,日用品没有地方买。晚上要用电,就只能开发电机。冬天那叫一个冷,-19℃。延河里的水倒是不深,1m左右,可全冻住了,是1m厚的冰。那时井还没有打好,没有水用,我们只好到延河里取水,要用錾子打。水太稀缺了,弄到半盆水来,先洗脸,后洗脚。洗了还不能倒掉,又沉淀一下,把上面的倒出来,又洗脚……晚上,烧着的炉子火熄了,被冻醒来,醒来去生炉子。把炉子生好,天亮了,该施工了。
到了5月,风沙来了,漫天一片黄色,什么都看不清。屋外是大风沙,屋里是小风沙,洗头洗出来的水都是黄色的。没办法了,大家就都剃光头……我们机械化公司来自湖南,很多人称我们是‘湘军’。我们这支湘军真的能吃苦。我那时已经是队长了,我2001年就开始当队长,我们咬着牙,坚持了8个月,硬是把项目做完。”
敦(煌)格(尔木)铁路开工建设时,我也去了。那里没有电,200km没有人烟,晚上还可以‘欣赏’狼嚎。不过,这样的工作环境,我们见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张军曾是军人,说着这些艰险,他气定神闲,时不时呵呵笑起来。
18年来,他身上那股军人的硬朗正直的气派,怎么也洗不掉。
陈元贵很帅气。
陈元贵是架子一队的技术主管,1968年生人,老家在重庆。1988年,陈元贵就在铁路上工作,至今有24年的历史了。他说:“开始是建隧道,后来就在桥梁工地上”。陈元贵对自己什么时间在哪个工地非常清晰,能具体到月、日。他说:“因为工程就是那天开始的,忘不了。我们都没有星期几的概念,因为不过双休日。”是忘不了,因为,工程的时间刻度就是陈元贵生命的刻度。
陈元贵2009年9月25日到沪昆贵州8标段,开始是在五官屯和华研洞工作。这两处都是建特大桥,陈元贵同样是主管悬臂梁的施工。后来就到了七眼桥特大桥工地来,这里是8标段最大的一座桥。
陈元贵说:“这座桥梁的挂篮一点一点地向前推进,我的神经也一天一天地绷紧,每天睡觉时间都是5个小时,一醒来,想着工地,就睡不着了,工地上,一颗螺丝的松紧我都要负责。我们争取12月份让这座特大桥合龙,要不春运来了,老沪昆铁路不可能为我们停运2天,那就又要推迟工期了。过年我不一定回得了家,桥梁建到这一步,就很紧张了,天天都要守着,离开一会儿心里就不安宁。还好,建桥18年来,我管段的工人都没有受过什么伤。”
陈元贵参加建设的工程很多,在修建沪昆高铁之前,他参建的铁路有菏日铁路、浙赣铁路、兰新铁路、武广高铁、洛湛铁路、湘桂铁路等;公路有渭河大桥、孝(感)襄(阳)高速公路、铜(陵)汤(山)高速公路、岑兴高速公路等。
陈元贵印象最深的是修建兰新铁路甘青段的经历。
“一望无边的沙漠啊,要到公路边,有200来千米的路程,公路到城镇,又有100来千米。吃饭要躲在板房的角落里吃,要不就有沙土朝碗里盖过来;晚上睡觉要蒙着被子,要不第二天醒来,嘴里咔咔地响,都是沙……狼叫是经常听到的,不足为奇,最恼火的是天气干燥,浑身皮肤都干得起皴,吃饭嘴都张不大,张大了嘴角就开裂了。我们抓紧时间干,硬是把18个墩柱建起来了……”
陈元贵很知足,他说:“现在条件好多了,每到一处新工地,我们都能住进活动板房。以前建铁路,哪有这么好的条件。住的房子用楠竹搭好框架,钉上篾席,再横七竖八地钉上木条,就成了墙壁;顶上盖的是油毛毡,冬天加一层稻草;两个箱子是行李箱,到了住地就在上面放木板,成了一张床。那时没有劳务工,什么活都自己干,开车、开路、施工,三班倒,全是自己来。没有电脑,资料全是手写,绘图全是手工画。我现在不叫苦,因为,现在比以前好多了。”
8标段的这些建设者,平时很少谈到自己经历的艰险,他们说得更多的是工程。他们说“张拉”,说“数值模拟”,说“锚喷支护”,说“软基”,说一切跟工程有关的术语。只是在茶余饭后,他们会因一个话题想起来,于是,把这些困苦作为调料,调剂一下晚上稍显寂寞的生活,冲淡一下对家的思念。
王振中说:“刚去建青藏铁路时,我们走在标段上,怎么就觉得脚抬不起来了。我一看,原来大家的脚都抬不起来,都在喘气。突然想到什么,我就让员工量一下海拔,一量才知道,脚下的海拔是5000多……”
王振中的夫人袁素兰在一旁听见,笑了,说:“老王他们去的地方,不艰苦就不建铁路了。20多年前,我才20出头,和王振中刚结婚不久。一次,到工地跟他住工棚,一睁眼,头顶怎么是亮的?原来,夜里起风了,下雨了。风把油毛毡顶掀翻了,山上的泥土被水冲下来,把工棚的‘墙’也推倒了,用木板搭成的床上,靠‘墙’的一边全是泥。王振中起来,把床上的泥土清扫干净,把‘墙’钉好,又接着睡。这种事,我遇到了一次,不知道他遇到过多少次。”
王振中的夫人袁素兰是贵州肿瘤医院的药剂师。肿瘤医院的前身是铁路医院,那时,她就认识王振中了。再通过朋友介绍,这两个有缘人走到了一起,20多年来,他们心心相印。袁素兰的身上,有种很吸引人的气质,那就是优雅、贤淑、宽厚。她能理解王振中。
当我们的身份转换为旅客,乘坐在列车或高铁上时,很少会想到铁路人的艰辛。但铁路的历史会告诉我们,是这些铁路人,在悬崖上开路,在沙漠里奋战,在风霜雨雪中拼搏,为我们国家的铁路建设,奉献了青春。
他们就是AB组填料,构成坚实的路基,让中国铁路在他们身上飞。
二、抛家别子的大军
有一个传说,说的是一个铁路职工,几十年都在铁路建设的工地上,对于家,他能做的就是,每个月定时把钱寄回家。他老了,退休了,应该回家了。可是,当他站在家人面前,家人却不认他了,把他赶出了家门。老人无处可去,就又回到铁路工地上,但是,他已经干不动了。这样的老职工还不是他一个,于是,上级领导就建了一个没有名字的宿舍,专门收留跟他一样结局的铁路工人。
这样的传说,不是空穴来风。
这些铁路建设者们建好了铁路,让很多人回家,而他们自己,却总也回不了家。等回到了家,他们已经跟自己的家疏离了。
铁路建设者们见到上级领导和来访者,会很高兴,很热情,有点“人来疯”,酒杯还没有举起,人似乎就醉了。因为,在山里,在偏僻寂寞的地方,他们太难跟相识的人相见。
举起酒杯,他们会天南地北地聊,大声地说着笑着,露出真性情。六公司的党工委书记赵军,很壮实,40来岁,是个天津人。当大家说到自己的家时,他说:“我有几年,都没有见到我的妈妈了……”话音未落,已是泪流满面,他用手背去抹,哭得像个孩子。铁路人的假期都很短,最多5天,如果妻子和孩子没有跟老人住在一起,那么,看了妻小,就没有时间去看老人了。
前面说到的副总工程师黄海霞,1996年就来到中铁五局,和丈夫邓滨一起在机械化公司工作。1998年,女儿邓淑文出生了。9个月大时,刚断奶的小淑文就被送到爷爷奶奶的身边抚养。怀中那团暖呼呼的会哭会笑的骨肉一下被抱走了,黄海霞和邓滨都觉得心里被掏空了,很是难过和不舍。但能怎么办呢,那时,中铁五局正在参加京沪高速公路的修建,每天的工作不能让他们停下来照顾自己的孩子,交给父母,是最好的选择。
十多年过去了,女儿渐渐长大,可作为母亲,黄海霞却不能守在女儿身边,给她各方面的照顾。一次,黄海霞出差,路过怀化,她一下火车就到女儿就读的中学去看她。学校正在上课,门卫通报了邓淑文的班主任老师。班主任走来,见到黄海霞,说的第一句话是:“邓淑文还有个妈妈呀!”又觉得不对,忙解释说:“学校有事,都是邓淑文的爷爷奶奶到学校里来,我以为邓淑文生活在单亲家庭里。”接着又表扬邓淑文是个好孩子,很懂事,生活上全靠自己,并且是老师的好帮手。黄海霞听着,满眼是泪。
好在现在电话普及,黄海霞能经常跟女儿通电话,女儿告诉她:“你们不在家,爷爷奶奶又不能带着我玩,我就学习。”邓淑文的爷爷奶奶也教育小淑文,把爸爸妈妈作为榜样。在良好的文化氛围中,邓淑文品学兼优,2012年,她考上了湖南4所重点高中之一的长沙雅礼中学。
邓滨干起工作来风风火火,底气十足,可是,在女儿面前,他立马就“低声下气”了,因为,他觉得自己太亏欠女儿。
2007年,黄海霞接到哥哥的电话,说母亲病危。那时,中国第一条高铁武广线正在修建,技术要求非常高,黄海霞的检验工作极其繁忙,一时走不开。10月,她终于回到母亲身旁,可母亲只剩了最后一口气……
50岁的路基架子队副队长高国兴,有一个令他骄傲的儿子。儿子高考考上了武汉大学,毕业后又考上清华大学的法学院读研究生,不久将毕业,去香港的华为总部工作。一说起儿子,老高一定会说:“是她的功劳,我一年回不了几次家。”
老高说的“她”是妻子夏逢春。
夏逢春原先在湖南衡阳的油嘴油泵厂的职工医院工作,单位改制后,夏逢春下岗了,回到家来“专职”抚养儿子。下岗后,生活很艰难,全家人的吃穿用度全靠老高一个人。但夏逢春有她的想法:“老高不在家,我还是不要工作的好,我担心儿子受到坏风气的影响。”一次,天色很晚了,饭菜都热了2遍,儿子还没有回家。夏逢春急了,到学校里去找,远远看见儿子在跟同学打篮球。此时,夏逢春百感交集,冲上前去,给了儿子一个耳光,自己却哭了。她给儿子说:“你爸爸不在家,我一个人,好担心啊!”一次,夏逢春和儿子都病了,可家里连个端水送药的人都没有,夏逢春好难过,和儿子抱头痛哭。
夏逢春是个好女人,把儿子养大成人后,又到安顺来陪丈夫。老高做征拆工作麻烦很多,有时候,心烦了还会向夏逢春发火,夏逢春体谅他,什么都不说。不过,中铁五局的职工们,像老高这样有福气的还真不多。
综合架子队的刘俊27岁,2004年从岳阳的高铁学院的铁道施工养护专业毕业后,就来到中铁五局工作。他妻子也在中铁五局,是8标段的财务部副部长,两口子育有一个女儿。企业改制后,铁路原先有的福利都没有了。中铁五局办不起托儿所,于是孩子就放在两口子身边,女儿渐渐长大了,工地上、办公室里,满世界乱跑。刘俊觉得,这不是个事啊,孩子成长还是应该给她一个稳定的环境好。于是,在女儿3岁时,把她交给在岳阳的父母抚养。这之后,能见到女儿的时候就很少了。给女儿打电话,女儿在另一头奶声奶气地唱《爸爸去哪儿》的主题歌,唱得刘俊好心酸。
综合架子队队长张军有个儿子,10岁了。儿子跟他打电话,会责备他:“你说回家,明天推明天,下个月推下个月,你到底多久回来?”说到儿子,张军就很愧疚。儿子一出生就由保姆带着,一直带到8岁。长期没有跟自己在一起,张军觉得,儿子有些脆弱了。
何文傑是个“路二代”。作为铁路人的子弟,太多的苦楚没法跟人说。说起来,他也是父母的独生儿子,可是,却从来没有享受过独生儿子的“待遇”,因为父母都是铁路人,决定了他不在“优待”之列。小何的母亲在衡阳总部工作,还能见到;可父亲在西安工作,一年能见一次就不错了。何文傑小时候见到母亲的时候也不多。母亲做总体调度工作,一个人管几个项目,在没有电脑的年代,那种工作太累人,资料报表摞起来比一个人还高,通宵达旦地加班是常有的事。遇到母亲到外省工地出差,小小的文傑就会被寄养在母亲的好友家,一待就是两三个月。母亲的好友也忙的话,那他就东家住两天,西家住两天。
一次,何文傑被放在广西北海的外祖母家。台风要来了,外祖母家的小渔村就要被淹,全村的人都在忙着应对台风。正在这时,表舅跑来,喊道:“文傑,你爸爸来电话了!”外祖母家没有电话,文傑要接电话就要去100多米外的一个渔民家。听到爸爸来电话了,文傑很高兴,跳起来就要跟着表舅跑,可外祖母说话了:“现在怎么能去接电话呢,大水马上就要来了,路都已经淹了,要是出了事情怎么办?”表舅听了,悻悻地走了,而小文傑哭啊哭啊。他哭自己不要说和爸爸见面,就连一个接电话的机会都被台风吹跑了。
这种孩子的伤心,不一定都有人能理解。
中铁五局还有一些“笑话”。
公司里有员工回到家,孩子的“爸爸”一词怎么也出不了口,憋了半天,喊出的还是“叔叔”。到了晚上,事儿来了。这个员工睡在床上,孩子来干涉了:“叔叔、叔叔,这是我妈妈的床,你不能睡,你走开,走开!”
王东是江西南昌人,注册会计师,在机械化公司担任材料管理工作,6个集料站、3个拌合站,都归他管,来回跑一趟就是60多千米。他的女儿牙牙学语后,他就没有回过家。周末时,家里亲戚来了,聚在一起逗女儿玩。大家问:叔叔是谁?女儿伸出小手指了。阿姨是谁?又伸出小手指了。妈妈是谁?女儿笑着用手指向妈妈。突然有人问:“爸爸是谁?”女儿竟转身,用手指向电脑!
原来,王东常跟女儿用电脑视频对话。
王东知道了很郁闷:“我要是总也见不到她,我这个爸爸不成虚拟的了?”
这些“笑话”令人心酸。
中铁五局的员工们最担心的是自己孩子受教育的问题。
铁路改制后,原先铁路专属的学校都交到地方上了,孩子们读书要到户口所在地去。铁路公司是流水的营盘流水的兵,而孩子们的成长,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像高国兴和黄海霞这样幸运的,在中铁五局并不多。员工们不想让孩子跟着奔波,就只有交给父母或亲友来照顾;不想和孩子分离,那就会连就读的学校都找不到。铁路人不怕自己苦和累,怕的是孩子不成才,可是,工作性质决定他们不能守在孩子身边。很多孩子,由于长期缺失亲情,得不到父亲的管教,变“野”了。这是铁路人心中永远的痛。
三、女孩们要有相匹配的坚韧
六公司的党工委副书记晏学武说:“90年代,湖南台有个节目很火,叫《玫瑰之约》。一天晚上,看了这个节目后,我哭了。我哭了好几天。节目上,我才知道,我们这些人,是不讨女孩们喜欢的。”
那时,晏学武20多岁,正是谈婚的年龄。
铁路行业男多女少,正值婚嫁年龄的女孩子在铁路部门都很稀缺,因此,婚娶是男孩们的大问题。机械化公司的总结会上,员工们也谈生活,有男孩问:“我的女朋友在哪里?”
原先有女朋友的员工,在铁路上工作了两三个月,女孩就分手了。因为以路为家、南征北战的生活,女孩们不适应。
好不容易有个女友了,可在工地上一天忙到晚,谈情说爱的时间都被挤掉了;女友来了,逛个马路吃点小吃要求不算高,可工地上看不到马路,放眼望去全是荒野沙漠。没有释放情感的空间,没有浪漫的情调,刚燃起来的热情,瞬间就会被浇灭……
有的员工好不容易结了婚,可接下来,新的问题又来了——怎样维持婚姻?有了孩子怎么抚养?
繁忙的施工,让员工们成了这些问题的受伤者。这些硬汉们,当石灰岩隧道可能出现偏压,他们会以极快的速度喷锚支护二次衬砌;当地下水喷涌而出,他们会马上用特制混凝土倾入阻住突水。在工段上,他们战天斗地气势如虹。但是,在处理家庭的问题上,他们像孩童一样拿不出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家庭危机把他们淹没。离婚率高,成了很多铁路人生活中难以战胜的“怪胎”。这些铁路人,他们让很多人奔向温馨的家,而他们中的一些人的家,在夫妻长期相离的风雨中飘摇,他们坚韧的心因此苍凉而苦涩……
袁素兰说:“老王的一位好友,前不久也离婚了。这位学铁道的高才生很痛苦,给我说:‘嫂子,你理解老王,而她,她不能理解我’。”
何文傑说:“婚恋问题、家庭问题,是铁路人的硬伤。”
不过,女孩们一旦理解了对方,并且,自己的骨骼中也有着与之相匹配的坚韧,婚姻生活就会很美满,遇到问题也能很好地解决。
黄海霞和邓滨是机械化公司令人艳羡的一对夫妻。说起初恋的情景,黄海霞还记得很清楚。
当时,邓滨参加京广铁路建设。铁路修过海霞的家乡黄冈时,一次偶遇,两人相见了。那支丘比特箭一下就射中了邓滨。这个毛头小伙,竟用一张香烟纸给黄海霞写了第一封情书。黄海霞对这个朝气蓬勃的男孩也很有好感——就是现在年轻人说的“有眼缘”——认定他就是自己托付终身的人。邓滨想把在林业部门工作的黄海霞调到铁路上,而领导说:“你在本单位找一个不就行了吗?”可是,对邓滨来说,找一个爱的人没有那么简单,黄海霞才是唯一的。
一年多后,两人结婚了。说起来,还是京广铁路帮他们牵了一根红线。
不久,黄海霞调到了铁路上,从此,她和邓滨在一起,东西转战,调北征南,相互支持,互敬互爱。黄海霞不是信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人,她的人生观中有着很积极的层面:跟定的这个人,必须是我生活中的良师益友,是我精神的寄托。而邓滨符合这一条件。于是,他们的婚姻如高铁,快速驶向灿烂的前方。
漂亮女孩苏李屹,是机械化公司的外聘员工。她是为了爱到8标段的工地上的。苏李屹的男朋友是第三桥梁架子队的游俊。苏李屹和游俊都是湖南益阳人,两人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游俊是机械化公司的技术员,每天都在白旗屯的工地上忙。
苏李屹从西安外事学院毕业,学的是国际贸易。毕业后,她很快找到工作,做外贸业务,收入很不错。苏李屹毕业时,游俊也毕业了。苏李屹在湖南做外贸工作,而游俊到了贵州。
两人的空间距离比以前远了。因为工作都很忙,交流的时间也比以前少了。距离并不都产生美,考验两人关系的时候到来了。在电话里,他们时常都会有些情绪,有些口角,弄得心情都不好。
苏李屹冷静地考虑了一下两个人的关系,然后,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到游俊身边来!苏李屹的妈妈为自己女儿着想,把两个人现在的情况做了分析,希望女儿就此罢手。苏李屹很坚定,给妈妈说:“妈妈,不是换衣裳呢,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苏李屹毅然转身,从外贸公司来到了贵州安顺的深山里。这个女孩头脑很清醒,她说:“对于以后的生活,我完全有心理准备,游俊到哪里,我到哪里。我不是个眷恋城市生活的人,我对环境的适应力也很强,不会有过高的要求。在山里很好啊,可以静下心来做事和思考,我喜欢这样的生活。人生嘛,有失也有所得,我不会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苏李屹现在在第三桥梁架子队学习做资料工作。
刘钰是沪昆贵州8标段隧道四队的技术主管,他有一个爱他的女友吴倩。
吴倩跟苏李屹一样,也是为了爱,跟着男友刘钰来到安顺的,她也是机械化公司的外聘员工。
吴倩的家庭环境很好,她是独生女,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吴倩是个心气很高的女孩,自己的才智也相得益彰。她在重点大学毕业,学的是会计专业。按说,吴倩的家境和所学专业不会让她生活窘迫的,在繁华喧嚣的城市里,她能找到一个有钱的丈夫,享受高端生活。但吴倩,却选择了另一条人生之路。
吴倩不顾父母反对,来到了八标段,跟刘钰在一起。冬天,安顺很冷,吴倩把衣服拿到河里去洗。满手的冻疮又疼又痒。曾经娇生惯养的她,蹲在河边哭了。她的哭声中也许有着对自己的怜悯。这个时候,吴倩完全可以选择退出这场爱恋,回到疼她的父母身边。但是,倔强的吴倩没有后退,她擦了擦眼泪,还是选择和刘钰生活在一起。
现在,吴倩跟刘钰已经结婚。他俩调到比安顺更艰苦地方——敦(煌)格(尔木)铁路线。他们的爱在大漠的飞沙走石中接受着锤炼。西北高原中铁五局的那个标段上,我们会看到,在蓝顶的板房里,在墩柱和箱梁之间,有一对头戴白色安全帽的小夫妻,他们相互扶持,相濡以沫,实现着爱的理想。
陈元贵之所以能够在艰难的技术管理中全身心投入,是因为他有一个厚道善良的好妻子。
陈元贵的前妻因病去世了,给他留下一个男孩。在山东建桥时,陈元贵认识了现在的妻子,这位妻子又为他生养了2个孩子。陈元贵对妻子充满了敬意和感激——“这个山东女孩,特别能吃苦,忠诚踏实,很能持家。她不像南方女孩,有很多想法,她很单纯,给她买什么穿什么,从来不提一句要求。我最多半年才能回家一次,家里必须有人看着,是她守在家里,把3个孩子抚养大,让我在外面能安心。”
在外奔忙的铁路人,家中有这样的妻子,真是好福气。
问到8标段的铁路人,对现在的工作和生活有什么想法,他们都一致地说:“能有幸参加国家的铁路建设,看到国家日新月异的变化,带给人民幸福的生活,就很开心,这就是自己的人生价值。”
这些像岩石一样朴实的理想主义者,是很多物质女孩无法理解的。
有女孩说:“我宁在宝马车里哭,也不在自行车上笑。”她们不知道,这些年轻的铁路建设者,可能连自行车都没有。但是,他们开的是工程车,是衬砌台车,是架梁机车,这些大车,让他们改天换地,气吞山河。
不过,我们也欣慰地看到,铁路人对生活的希冀,将会由高铁来改变。高铁将缩短他们回家的旅程,延长他们与家人的团聚。那时,他们想什么时候回家就可以什么时候回家,想在哪座城市生活就在哪座城市生活。他们不再是“虚拟”的家庭成员,他们会让孩子能得到父亲的关爱,会让老人能得到儿子的照料,会让妻子能得到丈夫的关怀。
而对未来生活充满美好幻想的女孩们,一定也会发现,原来,铁路人的人生,是伸向阳光的钢轨,折射出明亮而坚韧的高贵!
结束语
王振中还站在大地特大桥的架梁工地上。
此时,冬风从云峰山吹来,带来些许寒意。远处,安顺突起的山峦沉寂着,都蒙上一层淡淡的蓝雾;近处,山地上的荒草在风中摇曳,有白色的鹳鸟在天空中飞。
运梁通道上,一辆长长的运梁车驶过,发出隆隆的轰鸣,它碾碎了安顺初冬的寒气,把高铁建设的热量带到工地上。路基两旁,小红旗站成两行,迎接着运梁车;架梁台车上,一面党旗高高地在风中翻卷。
工地上的架梁施工仍在继续,副指挥长佘志清在指挥着,他高大的身体在员工中很醒目。
是的,架梁已经开始了,这标志着线下工程即将完成。
之后,8标段上,还会有多少块石头让我等待着它的落地?王振中在想着。
8标段的成绩是有的:
2012年,安顺西站工地荣获了全线标准化工地称号。
2013年上半年,8标段D1K807+206-600段路基、D1K807+2001—6×4m箱涵、龙家寨隧道进口D1K813+900~D1K814+200段,被沪昆公司评为优质样板工程。
不过,这些,都已成为过往,现在,艰巨的任务还摆在眼前,繁重的施工任务还是我们面临的最大问题。施工中,有太多难题等着我们去解答,有太多没有想到的困难等着我们去克服。
中石化成品油管道改迁方案至今没有完全落实,影响了姚官屯的17号墩的施工,这座桥的主跨,工期还是一个未知数……
三电的改迁已经开始,但还没有完成……
七眼桥镇的特大桥就要合龙,安全是第一位的,下面的老沪昆铁路是否需要停止2天的运行……
罗仙关2号隧道的底部填充段已经完成了上台阶的初步支护,很难再进行桩基础的施工。如果照原有方案进行隧底的填充处置,会使得这一段的架梁通道受阻,合同的总工期会滞后……
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压力如山。
但是,在建设中国高铁的,是我们!在为云贵高原的快速发展铺路架桥的,是我们!30多年了,经历过多少困难,不都一一克服了?是的,什么困难最终都会被克服!我们一定会像以往修建铁路和高铁那样,咬着牙,顶着压力,前行!
王振中看到身旁飘动的小红旗。
是的,红色代表着激情。只要红旗翻飞,安顺的冬天就不会萧瑟。
贵州特有的寒毛雨飘起来。
王振中迎着风雨,沿着运梁通道向前走去。
他步履坚定。
原载于2015年第1期《迎春》、人民铁道网、中国经济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