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断臂恩
整理到黄昏，凌乱不堪的战场才恢复如初。
景华去巡视军队受伤情况，唐清云独自坐在火堆旁，月娘带着一人走来。
“少庄主，我见你今日脸色不佳，问太子找来随行太医给你看看。”
“不用麻烦了，我很好。”唐清云站起来。
“来都来了，让他看看吧。”月娘依然不放心，临行苏姑姑再三叮嘱，少庄主身体素来不好，随军出行，让她多加照看。
“让老臣帮右将军把把脉吧。”太医放下药箱。
“好吧。”唐清云又坐下。
太医坐下，放好把脉枕，三指轻触寸口脉，半响，眉头一皱。
“如何，我身体可还行？”唐清云问道。
“右……右将军，这脉相……”太医抬头望向月娘，又看着唐清云。“有点复杂。”
“如何复杂？”月娘凑上去，担忧问道。
“气血不足，脉本缓弱，但……阴搏阳别，脉有滑象，是为……孕脉。”
“什么？”唐清云和月娘惊讶相视而望。
“你，你把仔细了，可别误诊。”唐清云吞吐道。
“右将军恕罪，老臣……老臣再仔细把脉。”
太医颤抖着，仔细诊完两只手寸口脉，又简单问诊，微微沉默
“如何？”唐清云小声问道。
“确认无误。”太医轻轻点头。
“此事除你我月娘三人，不可告诉任何人。否则，后果很重要。”唐清云叮嘱道。
“是，老臣一定保守秘密。”御医收好药箱，轻声道:“右将军身体禀赋较弱，不适合再上战场，若要保全腹中孩儿，还需多多调理，只是这战场药材不足，不够做出药丸。”
“我有一些药丸，稍后拿给太医，你看哪些适合少庄主服用。”月娘按住御医的手臂，“少庄主刚才的吩咐，还望御医谨记。”
“老臣就说，右将军，食少睡不好，气血不足……”
“走吧。”月娘松手，御医颤颤离开。
唐清云低头望着火堆，沉默不语
“少庄主……”月娘蹲在唐清云身边。“为了孩子，暂且回唐庄吧。”
唐清云摇摇头，“不能回唐庄。”
月娘恍然，忘了唐庄众人眼里的少庄主是个男儿。
“若是连孩子都保不住，即便上阵杀敌三千有又有何意义？”
“月娘，你说的对。”火焰在唐清云目光里跳跃。
老庄主爷爷，看来不能为你亲自报仇了。
战场的仇恨让双眼蒙蔽，守护一个生命的愿望却会让心宁静。
从前万千思绪，如今却只想要这个孩子安然无恙。
唐清云摇摇头，人生真是奇妙，从前那些自以为信誓旦旦的信念，每到一个阶段，每经历一些事，就会产生新的信念。
月娘按照御医的吩咐，选了两瓶药丸，送来给唐清云，离走前，再次叮嘱道。
“少庄主要早点离开这里。”
唐清云虽然只是挂了个右将军的虚名，但是突然离开难免唐突。
唐清云吞下一颗药丸。景华走进来，见她仓促塞好药瓶。
“御医说，我，我只是有些气血不足。这些是补气血的药丸。”
“仅仅如此？”景华狐疑的望着唐清云闪烁的眼神。
“哦，还有！”唐清云抬头眨眨眼，“太医还说我睡眠不佳，胃口不好。”
景华双手轻按在唐清云肩膀上。
“这一路，的确是辛苦了些。”
两人静静相视，门外有人轻轻敲门。
“顺王爷，左军师有请。”
“这么晚还有事？”唐清云轻声问道。
“我让他帮我画了张图。”景华微微笑道。
“你休息会，我去帮你去拿。”
还未等景华回答，唐清云匆匆遛出门了。
手中握着药瓶，赶紧收好，桌上还有一瓶，太医说都是滋补的，和方才说的症状应该还算对症。
唐清云看左韵秋提笔，轻轻画下六笔，就搁笔。
“这三根实线三根虚线就是阵法？”
“少庄主看反了。”左韵秋将纸旋转，“是三虚三实。”
“有什么不同？”
“实线在上，虚线在下，上为乾，下为坤，此卦名地天痞，反过来，乾在下，坤在上，又是另一卦，名天地泰。”
“这卦也能演变成阵法？”
“周易八八六十四卦，变化无穷，阐幽探微，用法多端。”
“我就拿去给景华。”
“少庄主切记，实线在下，我泰敌痞，若是拿反，则成敌泰我痞。”
“好。”
唐清云从军师帐营走出，看了看夜空，这天地玄妙，真不是她这等凡夫俗子所能看透，听得云里雾里，只记住了最后的要求。
景华看完之后，默默点头。
“简单却深奥。”
“你也能看懂这什么周易八十四卦？”
“不，清儿，你看，虚线在上，实线在下，敌人杀过来，进入虚线内，我军可轻易包围剿敌，第一根虚线有人倒下，第二排马上填补，阵法不乱，敌军难深入，所以说我泰敌痞。”
“你这样一说，我明白多了，若是反了呢？”
“若是实线在上，虚线在下，敌人突破前面坚固的三道防守，空面空虚，便会长驱直入，直捣黄龙，这就是左军师所谓的，我痞敌泰。”
“妙，实在是妙，被你说的玄妙至极。”
“左韵秋的确是奇才。”
“接下来的战事是不是会更加艰难。”唐清云想到白日那张纸条，心里隐隐不安。
“别担心，就如左军师所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唐清云犹豫，不知如何开口。
“我……”
“你……”
两人同时开口。
“你先说。”唐清云笑道。
“你身体素来不好，一旦开战，更加艰苦，所以，我想送你回唐庄。”
“我……”唐清云想了想，“我若明目张胆回了唐庄，传到宫中，只怕不好。”
“清儿，你也同意了？我还担心你会拒绝。”
“回去吃饱睡好，这等好事怎么会拒绝。”唐清云笑道。“若是不回唐庄也行，去翠梨山，那里偏僻幽静，有一处唐庄别院。”
“这你都知道？”唐清云惊讶道，“你怎么比我还清楚唐庄的产业。”
“方才同左韵秋打探的。”
“原来你早就思虑周全了。”
“自然，只有安顿好你，我才能安心上阵杀敌，你刚才要同我说什么？”
“我想说……我有点饿了。”
“你在这等着，我去找些吃的。”
青菜肉粥暖暖的，唐清云喝完便困乏的睡着了。
第二日醒来，身边无人。出来一看落霞关人马少了许多。
“少庄主。”月娘端了碗汤，“这是羊肉汤，太医让我加了些当归，少许生姜，祛寒补血，快趁热喝。”
“谢谢。”唐清云端过，味道不错，喝完浑身暖意散发。
“景华呢？”
月娘接过空碗，“昨夜急报，十万金溪国大军扎营三草溪，顺王爷一早领兵五万，前往三草溪，太子驻守落霞关，顺王爷主攻。”
“领兵五万，这落霞关怎么还有士兵？”
“这三万士兵是昨夜刚到西州，陆大人带他们一早便来了。”
“五万对阵十万……”唐清云忧心忡忡。
“少庄主，这里就交给他们吧，今日我和韵秋便送你去翠梨山。”
“好。”唐清云微微叹了一口气。
有人在前面为你遮风挡雨，既然不能去并肩作战，那就不要辜负那份心意，至少要照顾好自己。
收拾好行李，和月娘坐上马车，唐清云掀开车帘，城门上，陆秋白一身蓝白衫，正静静凝望着自己。
唐清云微微一笑，保重。
翠梨山上的别院，离西州最近，车马经过西州城，左韵秋说还有一个多时辰便可到了。
出了西州城门，马车行驶到山林。
突闻一群战马嚎，飞鸟乱，风声起。
月娘和唐清云连忙下马。
“这里这么会有金溪国兵？”
“看这样子，还是精兵队伍。”月娘紧握剑，望了一眼左韵秋。
随行虽有一千兵，但看来势汹涌的骑兵，只怕胜负难料。
“听着，保护好左军师！”唐清云一声令下，众士兵将左韵秋围在中间。
在场的人奋力应战，那些人高马大的骑兵气势汹汹，手起刀落，极占优势。
月娘和唐清云护在左韵秋左右。
唐清云闪身避开马蹄，未及转身，寒刃破风而来，唐清云挥扇挡住刀背，生生被那刀上力道逼退数步。
不曾防备背后，马嘶鸣，刀呼啸。
刀起剑落，半空中，生生落下一条血淋淋的手臂。
来不及恐慌，唐清云连飞数针。
“左韵秋！”唐清云急呼名字，月娘回头。
左韵秋笑的风轻云淡。
“算是还了少庄主曾经挡下的那一剑。”说完昏厥了过去。
“你们听好了，中间那个人是要活捉，差点不能交差了。”马背上一人高喊。
唐清云闻言，心中一怔，“月娘，快带左少总管走，以免失血过多。”
月娘冲过来，扶住左韵秋。
“剩下的人，全部过来，掩护左军师撤。”唐清云掩护着两人，那些骑兵听了方才的吩咐，都不敢对唐清云下狠手，唐清云趁机抢走一匹马。月娘扶着左韵秋跃上马。
“少庄主，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