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笔记
时间的短暂性
在这个研究计划里面,我使用历史文献的指导方针是生物学家约翰·梅纳德·史密斯提出的一个思想实验。他让我们把第一批脊椎动物到我们人类出现的进化过程想象成一部经过高度压缩的、总长两个小时的电影:“懂得制造工具的人将会在最后一分钟才出现。”然后他又构想了另一部两个小时的电影,记录人类从学会制造工具到现在的历史:“驯养家畜和种植农作物将会在最后半分钟才出现,而发明蒸汽机到发现原子能的过程将只有一秒。”
这个思想实验的意义在于,它动摇了莱斯利·波勒斯·哈特利的小说《衰年忆往》开篇那个著名的句子:“从前是个陌生的国度。”人类文明在那部电影里只有十五秒,荷马、莎士比亚、歌德或者某位老太太的信怎么可能超乎我们的理解之外呢?在自然史里面,文化的时间是很短暂的。然而在这短短几秒之内,人类却创造出大量迥然相异的生活方式。
在研究物质文化的时候,我把历史文献视为一份目录,记载着各种制造东西的实验,那些实验者对我们来说并不是异国人氏,他们的实验是我们能够理解的。
如果说在这层意义上文化的时间很短暂,在另外一层意义上它却很漫长。因为衣服、水罐、工具和机器是实实在在的物品,我们随时可以回去找它们;我们想流连多久就流连多久,而这是我们在讨论时无法做到的。物质文化与生物的生命节奏也不是同步的。物品可不像人的身体,最终会由内而外地腐烂。物品的历史是个完全不同的进程,在这个进程里,人类只有世世代代越来越适应它的份。
我原本可以严格按照线性叙事模式来撰写这本书,从古希腊开始,到我们今天结束。但我更喜欢徜徉在过去与现在之间,围绕不同的主题来组织那些实验记录。当觉得读者有需要的时候,我会提供详细的背景知识;要是我觉得读者不需要,那就省略了。
总的来说,物质文化提供了一幅描绘人类能够制造什么东西的画作。这幅看似无边无际的画作,因为或无意,或有意,或偶然发生的自我伤害而受到限制。逃进灵性的价值观不太可能帮助人们对付潘多拉。大自然也许是更好的指引,前提是我们要明白,我们自己的劳动也是大自然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