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政治教育的人学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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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思想政治教育的基本品性是人文性

一、思想政治教育的普在性决定其人文品性

思想政治教育的基本品性不仅应从社会教育实践中去把握,更应从人类历史长河中去认定,不仅应从思想政治教育本身的运动形式中去概括,更应从思想政治教育促进人与社会发展的本质目标中去判断。思想政治教育具有普适性,存在于人类文明的一切阶段,也存在于社会生活的一切方面,活跃在政治语境、文化语境、生活语境等不同语境之中。因此,思想政治教育有政治话语式中的政治性、人文话语式中的文化性、生活话语式中的社会性,其核心是人文性,这是思想政治教育的基本品性,这是由思想政治教育的属人性决定的。它始终关注弘扬人的主体性,提升人的价值性,形成人的个性,促进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所以人文性是思想政治教育的本质属性。

关于“人文性”的含义在第二章中已有所论及。人文,在内涵上是相对于先天自然性的后天社会性,是相对于宗教神学意识的人文精神,是相对于科学知识的人文素质;在外延上包含人文意识、人文情怀、人文教养、人文关怀、人文精神、人文素质等,人文即人的精神世界。人文是知识体系、认识体系,也是价值体系、伦理体系,是对人的生存与发展的关注与维护。所以宋朝程颐说,人文即“人之道也”。人文性则相对于工具性而言,是指人的文化,是以人为本位的,是真、善、美相融合的人类先进文化。孔颖达说:“言万物递相错杂,若玄黄相间,故谓之文也”,王弼说:“止物不以威武而以文明,人之文也”,都强调了人文性的丰富性、博大性品性。

在人类文明史上,思想政治教育的人文化是人性的解放过程,在远古是针对蒙昧主义的,在中世纪是针对神学专制的,在古代是针对封建专制的,在近代是针对科学主义的,强调人文性对促进人的生命质量的提升,对促进社会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在社会生活中具有重要地位。马克思揭示与批判人的异化、人性压抑,都志在重建人文精神。思想政治教育的人文性,是以丰富与提升人的精神世界为主旨的,以人性的真、善、美融合,理性、感性、激情的全面优化为目标的教育品性。借用马克思的话,“这是一种普照的光,一切其他色彩都隐没其中,它使它们的特点变了样。这是一种特殊的以太,它决定着它里面显露出来的一切存在的比重”《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109页。

人文性的本质内涵是人本性,它具有整合性特点,使各种教育资源得到最佳开发与最佳整合;有融贯性特点,使真、善、美融会贯通;有基础性特点,着眼于社会与人性的基础文明;有稳定性特点,逐步形成为人性文明的深厚积淀;有层次性特点,易于形成人的个性化,以强化人在社会生活中的活力。

黑格尔说:“事物中有其永久的东西,这就是事物的本质。”黑格尔:《小逻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年,第242页。“以人为本”一词最早出现在《管子·霸言》中,“夫霸王之所始也,以人为本。本理则国固,本乱则国危”。这里讲国君,讲治国,讲执政者,都要以人为本,这不应只是哲学用语,还应是政治生活用语、教育活动用语、经济生活用语。虽然以人为本已成为公认的执政理念,但目前以人为本的理念更多的只是停留在口头上,它在社会生活中的真正确立与贯彻并不轻松,还需要尽教育之力。

思想政治教育的人本性是传统文明发展的必然。人本性是历史上对社会发展有促进作用的思想政治教育的主脉,这可以从两个层面来理解,一是以什么人为本?以人为本在政治观中指以民为本,而不是以官为本;在道德观中是指以一切人为本,而不是以部分人为本;在管理观中是指以员工、能人为本,而不是以物为本。思想政治教育要以社会生活中的具体存在、个体存在的人为本位,首先应该看到的是“有生命的个人存在”,包括学生、职工、农民、军人、公务员等。二是以人的什么为本?以人的现状为本,以人的利益追求为本,以人的权利保障为本,以人的受教需要为本。思想政治教育要坚持以人为本,以关注人的生存状态为基础,以激发人的主体性为核心,以促进人的发展为目标。思想政治教育活动是人在人的范围内展开的活动。思想政治教育是人的价值的自我追寻的活动,是人自觉地占有自己的本质的活动,要构建的是人的精神世界,包括人的感性世界、理性世界,包括人的现实世界、理想世界,以成为自己,发展自己,成为人,成为自由人。

二、我党思想政治教育人文性的不懈追求

回顾历史,从思想政治教育这个概念的形成过程可以看出其演变轨迹,可以反映我党对思想政治教育基本品性认识的不断深化。

在历史上,一是因为时代不同,提法不同。我党早期称思想政治教育为政治工作,背景是革命斗争、阶级斗争,随着党的事业的扩大,后来更多地称之为思想工作。二是环境不同,提法不同。大范围内称党的政治工作,小范围内针对具体人、事则称思想工作。党内、军内的称政治工作,社会上的称思想工作。三是主体不同,提法不同。党的干部做的是政治工作,教师、厂长、校长、家长做的是思想工作。四是内容不同,提法不同。与政策方针形势相关的称政治工作,与人的人际、利益关系调节相关的称思想工作。五是形式不同,提法不同。运动式、集中式称政治工作,个别性、日常性称思想工作。实际上,在社会生活中,这些概念往往是交错使用的,这一是与不同的语境有关系,这些概念在不同的语境中具有不同的适应性;二是这些概念本身具有互含性或相邻性的关系。

从历史过程看,思想政治教育这一概念的演变过程是,政治工作——思想工作——政治思想工作——思想政治工作——思想道德教育——思想政治教育。演变趋势是从重工作向重教育演变,从重政治向重思想演变。反映了我党对思想政治教育品性的理解从政治性向人文性位移,从阶级性向文化性的演变,但始终未离开教育人的这个根本点。我党历史上,毛泽东、邓小平不仅在发动群众闹革命、搞改革的思想政治教育中,都是以以人为本作为认识基础与理论旗帜的,始终把人的发展作为社会发展的基本动力,而且以此作为思想政治教育的着力点。

改革开放伊始,我党在思想政治教育基本品性的认识上就有了突破性发展,提出“思想政治教育是一门科学”的论断,将之从政治工作、政治教育中独立出来,从人文视角作思想政治教育的性质定位,这是意识形态领域拨乱反正的成果,得到了全社会的共鸣。而后胡锦涛同志在2003年12月的全国宣传工作会议上进一步明确指出:“思想政治工作说到底是做人的工作,必须坚持以人为本,既要坚持教育人、引导人、鼓舞人、鞭策人,又要做到尊重人、理解人、关心人、帮助人。”这是对思想政治教育基本品性的科学界定,强调思想政治教育是激励人的积极性、创造性、主动性,提升人文素质,强化人文精神,提升人文价值,促进人的发展并进而促进社会的发展的事业。也正因为思想政治教育体现了对人的关心、理解与尊重,体现了对人的政治、经济权益的保护,体现了尊重人、依靠人、为了人,思想政治教育才具有最强的号召力和影响力。

我党的思想政治教育从强调阶级性到强调人本性的演变,凸现了我党思想政治教育人文性理念的深化,反映了思想政治教育的时代性的价值目标。

三、思想政治教育人文化的时代趋势

思想政治教育人文化是当代社会变革的重要追求,具有鲜明的当代性,即以人的异化为起因,以人文关怀为基础,以人的解放为动力,以人性完善为旨归,以人的全面发展为最终目标。思想政治教育人文化包括:人性解放、人文关怀、人格完善,人能开发,总之以张扬全社会的人文精神作为思想政治教育变革的基本追求。这包括:①教育理念的更新,以理想方式关怀人生终极意义与以实证方式关注个人现实生活欲求的辩证统一,把人的思想发展不仅看成是外塑造过程,也是自生成过程;②教育重点的转移,即以社会为本位,从以稳定政局为目标的思想政治教育转向以人为本位,以尊重、引导、优化人的素质为目标的思想政治教育;③教育内容的拓宽,一是指拓宽到政治理论、政策方针、政治信仰之外的一切人文方面,二是指政治教育要融入人文关怀,三是追求共性与尊重个性的一致,深化了思想政治教育的内涵;④教育方法的改善,贴近生活,贴近人的内心世界,坚持教与受的平等性、沟通性、共融性,加大教育者的情感投入,形成教与受的良好伦理关系;⑤教育目标的延伸,以端正人的政治态度为目标向提升人的全面素质为目标方向延伸,既追求政治解放,更追求人性解放。

思想政治教育人文化追求有利于与国际接轨,与主体性合流,与信息化贴近,与人与社会的现代化目标相吻合,可以强化思想政治教育的社会作用力:①提升接受度,人文教育以其特殊的诠释语言、意义系统、思想底蕴,在社会性的政治导向中发挥特殊的作用。有利于回避政治功利性而为人们所接受,人文性教育能得到最广泛的社会认同;②提高渗透力,思想政治教育不再是离开人文、物质的单纯的、孤立的政治行为;③强化扩散性,有利于营建思想政治教育的开放性系统,思想政治教育从政治域向人文域扩张,有利于外在的容他性,内在的丰富性的拓展;④提升复合效应,有利于营建思想政治教育的系统工程,有利于自整合、自生成,达到“1+1>2”的理想效应。

四、思想政治教育政治性解读的甄辨

以往我们断定思想政治教育的基本品性是政治性,这样的认定其实并不到位。

自从亚里士多德提出“人是政治动物”的命题以后,人的政治性,人与政治的关系就已昭示于天下,既宣告了政治应以人为本,政治的逻辑起点是人,也宣告了国家、社会、教育都不过是人的活动方式而已。思想政治教育具有鲜明的政治性,依据的是统治阶级的意志,追求的是政治价值,目标是政治社会化。思想政治教育通过政治教育明确政治目标,维护政治权力,宣示政治利益,创造一定的社会政治心理,养成一定的政治行为方式,形成一定的政治文化体系,这是无可非议的。一切想抹去思想政治教育的政治性,都是不科学的。正因为如此,我们习惯上称之为思想政治教育。

诚然,思想政治教育也具有鲜明的意识形态性。思想政治教育总是为张扬一定的意识形态服务的,统治阶级总是要通过思想政治教育维护与扩大本阶级的意识形态,使之成为社会的主导性意识形态,从而抑制与之相抗衡的非主流意识,因此思想政治教育都具有宣传功能,有一定的工具性。但是,如果仅仅把思想政治教育看成是权力的附属物,只是为维护统治权服务,这是狭隘的,“如果事物的表现形式和事物的本质会直接合而为一,一切科学就都成为多余的了”《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年,第923页。。对思想政治教育的政治性功能要作科学甄辨。

首先,政治的内涵是民生、民心。政治即政之治,即政事清明,政事得以治理。通俗地说,国事即政治,政治包括治理国家的一切举措。科学地说,政治即经济的集中表现。泛性地说,处理阶级关系、国家关系,处理政党、团体、个人之间关系的,都是政治。深层地说,政治一词最早出现在《尚书》上,“泽润生民,道洽政治”, “政治”即“泽润生民”,即关注民生,这是最原始的也是最恰当的对政治的内涵理解与价值认定,几千年来开明的统治者与政治家都坚持认定,民生即政治。有关国民生存状态的都是政治,政治的本质是民生保障,离开民生保障,政治就失去了生命力,政治就会产生异化。管子则进一步认为,民心即政治,他在《管子·牧民》中说:“政之所兴,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民心状态关乎政之兴废。有识见的政治家都会意识到,通过思想政治教育以解除民生之艰难,获得民心之支撑,对政之强大具有决定性意义,任何离开民心的权力意志都会导致自身的衰亡。如果把政治从民心中剥离出来,那么政治就只是一台没有人性的只剩下管理功能的权力机器罢了。统治者要提升政治清明值、政治张力值,提升政治的人民性,使政治既强有力,又有说服力,就必须通过思想政治教育赢得人心,不能低估了民心的政治价值。

其次,政治之外还有开阔空间。第一,思想政治教育最关注的是与人民切身利益相关的政治;第二,古今中外哪个阶级也不会单纯地把人训练为政治动物;第三,存在于政治之外的开阔的人文空间,也是思想政治教育的活动天地。把所有思想政治教育都政治化、意识形态化,这实际上是放弃了自己存在于政治之外的张力场;第四,人的良好思想素质的形成,不是因为政治思想的教者的灌输性,而是受者的社会生活的体验性;第五,虽然思想政治教育都致力于政治社会化,但也都致力于社会道德化,没有执政者人文素质的提升,就不会有社会的公平与正义,也就不会有老百姓的政治自觉。因此,如果思想政治教育不热心社会公平,没有对人的基本权利的关注,人与社会发展的追求是难于实现的。马克思说:“平等,作为共产主义的基础,是共产主义政治的论据”《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128页。,平等、尊重人,这是权力的基础、政治的论据、理论的核心。从某种意义上说,政治即人的平等的实现。

再次,思想政治教育作为一门学科具有独立性。思想政治教育既然是一门学科,就有其独立性。思想政治教育既服务于政治、经济,又独立于政治、经济,它拒绝单一性而寻求丰富性,更多地利用文化资源以实现自己的目标;它既有别于思想政治工作,也有别于智育、美育,它有自己的思想体系、价值追求、教育规律、实践方式与科学规范,更多地追求心理效果、长期效果、慢性效果、潜在效果。思想政治教育不是一台单纯的政治机器,其政治性具有二元性:一方面致力于政治社会化,使统治者的意志成为全社会的主导思想;另一方面致力于政治道德化,致力于提升政治文明的追求。思想政治教育有别于思想政治工作,思想政治教育不单纯是一种政治事务,只追求政治功能,它更是与人的一切精神生活相关联的精神事务,存在于社会生活的一切方面,具有泛社会性。对思想政治教育只作政治维度解释,不作人文维度解释,那必然会导致思想政治教育活力的减弱。

五、传统思想政治教育中人文精神的失落

虽然不能无视,也不能低估历史上曾有的思想教育的积极意义,正如列宁所说:“判断历史的功绩,不是根据历史活动家没有提供现代所要求的东西,而是根据他们比他们的前辈提供了新的东西”《列宁全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154页。,应该高度评价传统的思想政治教育为推动人类社会的文明所起的巨大作用。

但是历史上,人们对思想政治教育本质的理解往往存在偏颇,造成人文精神的失落。封建社会以为思想政治教育就是“上所施下所效也”,只是上对下的王道教化,营建的是封建专制;中世纪的宗教思想教育,造成了神权专制,苏联的政治教育,造成了专制政治;纳粹法西斯教育,造成社会性的精神暴力。在相当长一个时期,我们讲马克思主义,讲思想政治教育,却不敢讲人,讲人道、人性,讲人文精神、人文关怀,把马克思主义与人对立起来。讲人,讲人道、人性即被视之为修正主义,而且错误地把人的解放仅看成是未来目标,而不是现实的需要等,这都是对马克思主义的背叛。所有这些虽然表现方式不同,却都只注重传递统治阶级意志,维护政治功能,而忽视了满足人的自身发展需要的人文功能,因此都剔除或者抑制了思想政治教育的人文性内涵。好在这在人类文明的进化长河中不是主导性的。

思想政治教育应该对政治人、文化人、平民的思想道德状态作整体性关切,不应该总是对朝与野、主流与非主流、智与愚的差异过于敏感,而应该更多地认识其互补性、互动性、共向性,甚或其不可或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