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上的舞者:章太炎与梁启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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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序没有人是一个孤岛

台湾著名作家李敖说:“在时代的潮水中,没有人是一个孤岛,不影响潮水或不受潮水的侵蚀。个人的生命是时代的生命,个人的消逝是时代的死亡——至少部份是这样。”这句话用在章太炎与梁启超身上,是多么贴切。

虽然同为民国大师,章太炎与梁启超人生之路是那么的不同,一个从日本得到革命的旗帜,一个在欧洲诸国得到西式民主的火种,一生就在这条崎岖不平的小道上艰难行走,弯弯曲曲的道路通向不可知的远方。两条不同的家国之路、两种不同的政治模式,却早在民国年代、早在章太炎与梁启超的唇枪舌剑中已经有了雏形与轮廓。多年沧海桑田、鱼龙变化之后,时代的风起云涌风云变幻,又把一些普世的规则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世人面前。政治可以“绑架”大家的思想,禁锢大家的头脑。可是当浮泛的潮流退却之后,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真理与智慧的所在,看到哪条路是此路不通、哪条路是通衢大道——这是极权与人权的不同,也是章太炎与梁启超的不同。可能太多的“不同”遮蔽了章太炎与梁启超的“同”:无论在北平或在上海,在日本或台湾,章太炎与梁启超都是青年作家与文人学者的良师益友,以章太炎和梁启超为中心的两个文化阵营一直不曾消失过,这是他们的人格魅力所在。他们同样都饱读诗书,也同样都热心助人,是民国学界两位大师,也是中国文坛两位巨匠。其实章太炎应该感谢梁启超,正如同梁启超应该感谢章太炎一样,所有的大师都应该感谢他的“敌人”,既然能成为大师的“敌人”,那“敌人”也是大师吧?大师只有在与大师的较量中,才能激发起更加高瞻远瞩、高屋建瓯的大智慧,就如同古代对决的武林高手,没有相遇顶级高手,身怀绝技的高手也难以磨炼出顶级绝技。是对手的强大才激活、激发你的聪明才智,高手失去强有力的对手,人生该是多么寂寞?如同失去章太炎的梁启超,也如同失去梁启超的章太炎,他和他起码要少写多少智慧文字?

还是李敖说得好:“在时代的潮水中,没有人是一个孤岛,不影响潮水或不受潮水的侵蚀。”这个世界不存在一个孤立的人,从文化角度来说,人更不可孤立。事实上所有的人都受着文化的制约,个人永远寄身在时代之内,他与他所处的那个时代密不可分,他就是时代的一部分。章太炎是这样,梁启超也是如此,凡·高是如此,贝多芬也是这样,古今中外的文化大家艺术大师无一能幸免——大师只是那个时代某个领域最突出的代表,一片森林中,不会只有它这一棵高高耸立的参天大树,芬芳满园的花圃里,不会只有它这一朵娇艳鲜花。林木葱茏,才会显得生机一片,群芳争艳,才会让人赏心悦目,杰出人才的孕育也是如此。从表面上看,在诗歌鼎盛时代,李白的出现像彩虹横天,但是他在那个时代出现一点也不偶然,在李白的周围,有无数诗歌星座在闪闪发光:杜甫、王维、岑参、杜牧、孟浩然、白居易、王昌龄、陈子昂、刘禹锡——是他们组合成浪漫而瑰丽的盛唐气象,就像凡·高身旁有莫奈、塞尚、高更一样;就像贝多芬身旁有海顿、马勒、莫扎特、舒伯特、布鲁克纳、约翰·施特劳斯一样;就像莎士比亚身旁有福特、马洛、本·琼生、韦伯斯瑞一样。巨人从来不会单个地孤立地出现,大师只是其中最优秀的代表,是森林中最高大的一棵,是花园里最鲜艳的一朵,而不会只是其中唯一的一棵、一朵。大师其实是一个民族的精神标高,他的出现预示着一个群体的崛起,一个时代的崛起。如同章太炎与梁启超的崛起意味着民国文化人的群体式崛起,环绕在章太炎与梁启超身边的,是一个庞大的大家群体,都是已经载入史册的名字:邵洵美、蒋梦麟、辜鸿铭、陈寅恪、徐志摩、陈独秀、蔡元培、章士钊、沈从文、梁漱溟、王国维、傅斯年、钱穆、胡适、鲁迅——实在太多了,我无法一一罗列。我们感谢章太炎与梁启超,不如感谢民国那个包容的时代,这是一个文化人群雄并起的时代,在中国历史上很少出现,似乎只有在先秦诸子百家那里看到过。

李敖说“没有人是一个孤岛”,他说得没错,但是在我看来,人物就是露出时代海面的“孤岛”,所有的人物组合在一起,就是浮出海面的“珊瑚群岛”。而章太炎或梁启超就如同珠穆朗玛峰或乔格里峰一样,双峰对峙奇峰耸立。众多民国大师环绕四周,如同昆仑山脉、唐古拉山脉、冈底斯山脉一样。正是这条条山脉座座奇峰,组成了让人仰望也令人惊叹的青藏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