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回 麦卡锡投反共之机 马歇尔遭诽谤之祸

自从尼克松因抓希斯而成名以后，不少人跃跃欲试，想步尼克松之后尘而超过之，从而在美国现代史上引起了一个恐怖的十年，或曰噩梦十年。在这个年代中，上自部长、议员，下至大学教授、小学教师，都人人自危，唯恐被控为共产党分子或亲共产党分子。

美国名记者兼著作家理查德·罗维尔曾讲过这样一个故事:他有一名相好的议员，该议员一贯以正直和直言不讳知名。他当时曾去采访这位议员，请他发表对麦卡锡的意见，这位议员竟乞求说，而且几乎要哭出来地说：“我求求你，别在现在问我这个问题，我可以发表意见，但请你在5年或10年以后再来问我，那时我将对你讲我的意见。”前美国新闻处的一位处长在60年代中以赎罪的心情自白道：“在50年代中，由于我自身的懦弱和明哲保身，我保持了沉默，没有敢出面坚持真理。”

有人说，是约瑟夫·麦卡锡制造了这种恐怖气氛。不对，这是本末倒置。应该说，是尼克松所掀起的反共浪潮，制造了麦卡锡。

麦卡锡1908年11月14日生于威斯康星的一个农民家庭，排行老五。他上学只上到14岁，就在家中帮父亲养鸡。有一次发生鸡瘟，养鸡宣告失败，他乃弃家出走，往马纳沃谋生，时年19岁。他精力充沛，干劲十足，不久就当上了当地杂货连锁商店的经理。这时，他深感自己读书太少，乃补习一年，考进了马盖特大学。他最初念的是工程学，后转学法律，1935年获法学学士学位。

麦卡锡最初在漏帕卡当律师，1936年以民主党人身份竞选区检察官，被击败。转而入艾伯林法律事务所任副手。艾伯林是共和党员，他告诉麦卡锡他打算竞选巡回法官。麦卡锡假意奉承，却在背后抢先报名为共和党候选人。艾伯林大为生气，把他辞了。麦卡锡的竞选对手是民主党的现任法官韦尔奈。他在职已35年，声誉卓著，谁都认为麦卡锡必败无疑，但麦卡锡如初生之犊，他当时只有31岁，精力充沛，可以一周7天、一天18小时地进行活动。他拜访了可以到达的每一户人家，他到处发表演说道：“我要同那73岁的老法官进行竞选。”尽管韦尔奈法官再次声明他只有66岁，麦卡锡不予理会，还是硬说对方已有73岁。麦卡锡的另一指责是，韦尔奈在任上已积累了17万美元的财产。这给听众以贪污营私的印象，实际上，韦尔奈已工作35年，以每年5000元的积蓄计，也该有17.5万美元。麦卡锡知道听众是不会去算细账的，他这笼统之说，给韦尔奈的名誉带来了很大损失。结果，麦卡锡竟以15160票对11154票取胜。麦卡锡高升后，过了几年，他又回过头来帮助他的前老板艾伯林选上了巡回法官。所以这位一度被麦卡锡出卖的艾伯林又转而感谢麦卡锡。他们都具有同一的人生哲学：目的达到了就是好事，手段是不足道的。

1941年日本偷袭珍珠港，美国对日宣战。麦卡锡立即意识到这是又一个机会。他向海军陆战队的一位朋友霍尔特少校请求，给他在军中弄个一官半职，霍尔特乃收他为中尉。但麦卡锡向报界大吹他“要为国尽忠，愿当十足的小兵”。《密尔窝基日报》为他宣传说：“麦卡锡法官年薪8000元，今已申请参加海军陆战队，要求以小兵或其他任何头衔见用。”这个报道中包括两起不实之处：一是麦卡锡并没有辞去法官职务，他只不过是请假；二是麦卡锡并没有要求当小兵，他要求的是当军官。

麦卡锡曾全副武装坐在海军轰炸机的后舱机枪手位置上拍了许多照片，把自己说成是一名后舱机枪手。士兵金帕尔曾叙述真相说：“那时，我们有‘保险轰炸’，即敌人已放弃了的跑道，那是绝对没有危险的，所以军官们愿意前往观光，麦卡锡也是其中之一。至于真正对敌轰炸时，军官们是绝不上后舱当机枪手的。”金帕尔又说：“《密尔窝基日报》发表了麦卡锡的照片。有一天，麦卡锡拿了剪报对我说，这张照片值5万张选票，来，我请你去喝几杯。”果真，麦卡锡就以此为资本在战后大肆吹嘘。1946年时，他曾说他“参加了14次对日本据点的俯冲轰炸”。1948年他在国会内宣布他曾“参加南太平洋的17次轰炸任务”。1951年他又说“参加了30次俯冲轰炸，还不算联络任务”。但陆战队的日记表明，他的那个队根本就没有参加过俯冲轰炸。有一次，麦卡锡在飞机的扶梯上摔了一跤，受了伤，于是，他就成了作战受伤的英雄。有一位记者说：“对成千上万士兵来说，南太平洋战争是一场可怕的、艰苦的、可厌的经历。但对麦卡锡来讲，它却是一次捞取政治资本的大好时机。”

1946年，麦卡锡在威斯康星竞选参议员，共和党竞选委员会在《密尔窝基日报》为麦卡锡登了如下的整页广告：

乔·麦卡锡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后舱机枪手。战争开始时，乔在做法官，年薪8000元。他本来可以免役，但他辞了法官职务，自愿在海军陆战队中当小兵。他在太平洋战争中参加了陆战和空战。正是他和成百万爱国健儿，使你们今天仍能讲英语而不必学日语。今天，乔已回我们家乡，他希望在参议院中为大家谋福利。老乡们，参议院中需要有一位后舱机枪手。今天的华盛顿混乱不堪，官僚分子们想永据其位，美国正需要战斗之士。在海外为祖国舍身战斗的人今天有权利在和平时期在国内为拯救美国而进行战斗，继续为美国服务。

麦卡锡的民主党竞选对手是威斯康星大学的政治系教授霍华德·麦克默莱。这给了麦卡锡一个很好的机会，因为不论古今中外，鸡蛋头，或曰知识分子，是最容易被指责为异端分子的。他们往往好发议论或好写文章，所以你总可以在他们几年或几十年来的发言或文章中找到一句或两句大逆不道的话。

于是，麦卡锡决定以反共为法宝。这是他整个反共事业中的第一炮。居然，这第一炮就打响了，他吃到了反共的甜头。他攻击麦克默莱教授具有“共产党倾向”。麦克默莱回答说：“我一生中从来没有听到过任何一位有责任心的公民——我强调有责任心一词——怀疑过我的忠诚。我确信我的朋友和在过去年代中听过我授课的学生不会怀疑我的忠诚。麦卡锡先生的话是一枝暗箭，但我将让选民自行判断。”

麦卡锡又伪善地说:“我所以这样说是出于对麦克默莱先生的爱护。但我要问一下麦克默莱先生，难道他没有欢迎过《工人日报》的支持吗？这是一家共产党的报纸，该报最近曾称麦克默莱先生为‘同路人’，我是在《阿普莱登邮报》上看到这消息的。”麦克默莱回答说：“我欢迎麦卡锡先生提的问题，我没有见过所说的《工人日报》上的这段话，也没有见过《阿普莱登邮报》上的报道。但我可以说，假如《工人日报》支持我，我要宣布我拒绝它和它一伙的支持。”麦卡锡不理会麦克默莱的抗议。麦卡锡是天主教徒，他又利用一些天主教神甫，在宣教中劝告教徒“不要投共产党人的票”。

共和党竞选委员会又一次在报上整页刊登如下报告：

民主党已斥拒了一些想竞选高级职位的民主党候选人，因为他们被证明具有共产党背景或共产党思想。还有一些民主党候选人让人怀疑，但尚未有确实证据。约瑟夫·麦卡锡，不论从其思想和作为来讲，是一个百分之百的美国人。没有一个人会说麦卡锡相信什么外国主义，这种外国主义正使民主党陷入窘境。这是美国，让我们保持百分之百的美国人的美国政府。

麦卡锡本人还拿了宣扬自己的各种报纸剪报，尽可能挨家挨户进行访问，并厚颜无耻地问对方：“我是一个在战争中为国家的光荣而作战的军人，你是否认为该由一个为祖国作战的人来在参议院中为祖国服务？你是否认为一个愿在战场上流血的人会比一个在讲坛上夸夸其谈的人能更好地为祖国服务？”

同时，威斯康星州的财团也出大力为麦卡锡的竞选捐款，麦卡锡终于以620430对378772票战胜麦克默莱，当选为参议员。

麦卡锡在参议院的最初几年中默默无闻。下一届是否能获连选连任成了问题，所以他必须找出路以求连任。这时尼克松已因反共而全国闻名，成为共和党内的年轻红人。麦卡锡从中获得了很大的启发。

1950年1月21日，法院宣布希斯有罪。同年2月9日，麦卡锡在西弗吉尼亚州韦林发表演说。他手中挥舞一份材料，一边大声叫嚷：“我手上有205人的一张名单，国务院知道这些人是共产党员，但他们仍然在国务院中担任制订政策的工作。”一个晚上，麦卡锡就成了轰动美国的新闻人物。

1950年2月10日，也就是麦卡锡发表演说的次日，共和党全国委员会主席加布里尔逊立即出来支持麦卡锡，要求杜鲁门政府彻底调查联邦政府人员的忠诚问题，尽管杜鲁门早在两年前就进行了这种调查。

此后的几年就成了追踪“政府中共产党分子”的时期，麦卡锡则不时改动205这个数字，一忽儿说57，一忽儿又说81。他在参议院中宣读了81人的名单和“罪状”。实际宣读了仅66人，因为麦卡锡在宣读过程中又删去了好几人。

参议院乃组织了一个由民主党人泰汀斯为首的委员会进行传讯调查。麦卡锡所指控的头号人物是巡回大使菲利浦·耶苏普。

耶苏普是世家出身，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后又入耶鲁大学法学院，曾任哥伦比亚大学教授。当麦卡锡指控之时，他正在远东各国访问。闻讯后乃取道欧洲，于1950年3月15日返回纽约，在机场上宣布麦卡锡对他的指控毫无根据。3月20日，他到泰汀斯委员会作证，他驳斥麦卡锡的指控不合事实，不负责任，是无视国家利益的行为。他说，判断一个人不能根据同他来往的人中有些什么人为标准，而应根据他一生中做过些什么事。他说：“如果麦卡锡的暗示属实，那么，我与之打交道的外国政府代表就有理由根本不相信我。如果作为一个单纯的美国公民，其名誉受到中伤或毁谤，那还可算是小事，不必斤斤计较。但身为美利坚合众国巡回大使身份的人，被控为说谎者或卖国贼，那事情就大了，要影响整个世界对美国的信任。”

耶苏普叙述了他整个的宦海经历，并出示了马歇尔将军和艾森豪威尔将军的信。马歇尔在信中说：“在我任国务卿期内，你在任上工作卓著，在对抗苏联或共产党的攻击和压力方面，你立场坚定，义正严词，你肯定是我国政府的一名杰出代表。”艾森豪威尔在信中说:“不论作为学者或作为政府官员，你长期的杰出记录已赢得你的同事以及全体美国人民对你的尊敬，凡了解你的人都知道你绝对忠诚于美国主义的原则。”

但麦卡锡不管这些，他咬定耶苏普是美苏友协“发起人”，是亲苏分子。但材料证明，耶苏普并不是什么“发起人”。他只是在1944年及1946年曾在美苏友协的宴会发起人名单上签过名，当时美苏友协尚未被列入黑名单。

后来，麦卡锡又指责耶苏普在“太平洋研究协会”任要职，他认为“太平洋研究协会”是一个亲共组织，并反问耶苏普为什么不挑反共组织而偏挑亲共组织接近。耶苏普马上指出，他也参加过“美国第一”等等的反共组织。但他强调说，美国是自由国家，不能以结社论罪，只有极权国家才以结社论罪。

这时，曾争取任1948年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的史塔生也出来为麦卡锡帮腔。他说，1949年2月5日，耶苏普在白宫一次会议上建议停止给蒋介石政府以援助。但委员会查看了联合国记录，证明那天耶苏普在纽约联合国开会，根本不可能在华盛顿。

至此，麦卡锡的耶苏普案件宣告破产，当时共和党参议员亚历山大·史密斯曾恭贺耶苏普说:“我长期以来就知道你，绝不会对你的忠诚有任何怀疑，我知道你根本不可能是共产党或亲共产党分子。”

1951年10月，杜鲁门乃提名耶苏普为驻联合国代表团代表。麦卡锡乘机报复，他通过共和党领导集团，在参议院的提名审查委员会中以3对2票否决了杜鲁门对耶苏普的提名。其中具决定性的一票就是史密斯。史密斯鉴于共和党的压力，投了符合党性的一票。

共和党头头罗伯特·塔夫特曾为麦卡锡打气说：“一个案件失败了，没有关系，可以搞第二个嘛！”所以，麦卡锡的目标愈搞愈大，竟搞到了马歇尔将军头上。

1951年6月14日，他在参议院发表长达6000字的演说，攻击马歇尔将军是出卖美国胜利的罪魁祸首。其意是说，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本来可以取得对苏联的全面压倒优势，只是由于马歇尔从中作梗，使美国丧失了千载难逢的良机，遗祸无穷。他还把自己的发言印成单行本，广为推销，书名为《乔治·马歇尔将军的故事》。内称：

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自由世界平均每年丧失1亿人口，输给国际共产主义。如果我说出应对这种失败负主要责任的那些人的名字，我可以肯定，民主党政府的辩护人以及受《工人日报》指挥的那些报刊和电台一定会大叫：这是说谎、是不负责任、是诽谤。但事实是，正是参加丹佛民主党会议的那帮人，他们起用了该对美国大失败负责的人，这就是迪安·艾奇逊和乔治·马歇尔。他们还要把失败称为胜利。试问，每年丧失1亿人口，这怎么能叫胜利？

1945年4月12日，马歇尔本人的情报小组曾给他一个报告说：“苏联参加对日作战，现在在军事上已没有多大意义，但却可有效地破坏美国战后在亚洲的地位。如果俄国参加对日战争，中国势将丧失其独立，成为亚洲的波兰，朝鲜将成为亚洲的罗马尼亚，满洲将变成亚洲的保加利亚。在苏军影响之下，中国是否能存在很成问题。很可能蒋介石将下野而在南京成立一个中国苏维埃政府。如果我们采取这样一条路线——它只能节省不多的美国人生命但却将摧毁我们的盟国中国——那将是一种出卖行为，它将使大西洋宪章成为笑柄。我们绝不应听任苏联摧毁中国，这将损害美国在亚洲的物质和道义地位。”

但马歇尔对此不闻不问，一个劲儿劝导罗斯福总统和杜鲁门总统务必要拖苏联加入对日战争，并不惜以出卖中国为条件。

在欧洲，正是马歇尔，阻止巴顿将军直取布拉格，从而造成苏联席卷东欧的不利局面。在中国，正是马歇尔，重用亲共将领史迪威，终于导致蒋介石政府垮台。

麦卡锡还对马歇尔的诚实提出了很大疑问。他说：“大家知道马歇尔的记忆力是头等的。但当国会调查委员会询问珍珠港事件发生的那天早晨他在何处时，他竟不能对答。有一次说他正在骑马，后又说他什么地方也没有去，就在家中。但我们从亚瑟·浦普所著的《李维诺夫》一书中可查出他当时正在飞机场上欢迎李维诺夫。我们要问，为什么马歇尔的记忆力突然失灵了呢？”接着，另一名共和党参议员真纳更进一步直斥马歇尔是卖国贼。马歇尔认为麦卡锡不值一驳，没有作答。但这正中麦卡锡下怀，大吹他这一炮又打中了。

但历史学家们指出，麦卡锡的长文立论严谨，根本不可能出自不学无术的麦卡锡之手。

正是:

恶狗伤人并未疯，主子意图在掌中。

万言长文非我写，借我之名捅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