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灵魂有多重？——对生物学研究径向与后果的诘问

电影艺术家似乎总喜欢跟生物医学家抬杠，当分子生物学突飞猛进，基因研究成绩斐然之时，他们在那里鼓捣《侏罗纪公园》与《逃离克隆岛》。将基因研究的成果彻底社会化、戏剧化，然后进行严苛的伦理和哲学拷打。

大家熟悉的《侏罗纪公园》就是一部反思生物学前沿的电影。剧情是这样的：葛兰与塞特勒夫妻都是研究上古动植物的科学家，他们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挖掘恐龙骨骼化石上。直到一天，亿万富翁、努布拉岛的主人哈蒙德博士前来请他们“出山”。原来哈蒙德手下的大批科学家利用凝结在琥珀中的史前蚊子体内的恐龙血液提取出恐龙的遗传基因，加以修补和培育繁殖，竟然将已绝迹6500万年的史前庞然大物复生，使整个努布拉岛成为恐龙的乐园，即“侏罗纪公园”。但在哈蒙德带孙子孙女首次游览时，恐龙发威了……刹那间，侏罗纪公园里魂飞魄散，血肉横陈。人们不禁要问：是谁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电影《逃出克隆岛》更是对永恒人性的质疑，对克隆技术的沉重拷打，故事的主人公林肯（2019年）生活在一个貌似乌托邦，却被21世纪中叶先进的科技装备起来的，与世隔绝的社区里，这里没有自由，倍受监控。科学家告知：他们是地球上最后一批存活的人类。社区居民渴望中签去一个没有污染的岛（世外桃源）上生活。一个意外的事件让主人公惊觉：原来他头脑里一切关于自己身世和社区的认识都是谎言和骗局，他们只是那个所谓“世外桃源”岛上居民的克隆版本，他们的存在只是为了给他们的原型提供各种可更换的身体零件，而这个社区其实就是一个被囚禁的牢笼。——迎接他们的不是美丽的生活，而是掏出他们鲜活的器官，用于拯救人类自身。于是，林肯同美艳邻居乔丹展开大逃亡，并寻找身世之谜。

这部影片的主题是沉重的，它揭示“人性是残酷的，人类是坚强的”，如经典台词所说：Human being will do everything for surviving。同时，这部影片开启了关于克隆人与社会伦理的哲学思考，林肯和乔丹是否代表人类对世界、对爱情的一种向往？两个克隆人只有15岁的智力和心理年龄，他们在现实人类生活中遇见的战争、暴力和人们为了长生不老的贪婪，让他们对自己对人类进行了重新思考，这种单纯和复杂世界的对比揭示的恰恰是人类对自己本身文明行为的思考。人们渴望社会环境的干净、渴望人与人之间的友谊、渴望平静的生活，渴望纯洁的爱情，可是这一切似乎被金钱和贪婪所歪曲，而克隆岛科学家对克隆人形容的外面世界，似乎也正是某些贪婪人心灵内心的写照。

人们不禁要问：克隆岛上的克隆人是不是真正的人类？关于克隆人，影片对人类自己本身的界定进行了思考。很显然，影片谴责了这种违反伦理道德的克隆人的做法，但对既成事实的克隆人的存在又是认可和宽容的，因为他们有着跟人类一样的情感、自学能力和改变恶化的世界和向善的本能。因此，在导演看来，克隆人这种单纯和正义更应该代表真正的人，与那些喜欢打打杀杀，并且掌握着国家机器的当权者相比，他们更应该得到尊重，最终影片通过克隆人的正义和科学家当权者的对抗，体现出影片倡导真善美的主题。同样，影片通过克隆岛禁闭的环境、对克隆人的愚民政策、集中营似的场景描述，以一种隐喻的手法，对人类现存的国家社会丑恶现象进行了指控，当看到成群的克隆人被诱导着走向手术台的时候，以及最后克隆人逃出克隆岛走向外面开阔的世界，奔向海边的时候，这与斯皮尔伯格执导的《辛德勒名单》中那些被囚禁的无辜的人们的命运有着多么惊人的相似。

更令先锋生物学家们难堪的是这些电影艺术家们提出了一个看似技术，其实很思辨的问题：“灵魂有多重？”很显然，当今的精神医学和脑科学还没有技术手段来称量灵魂。

令人惊讶的是墨西哥导演阿加多·冈萨雷斯（Alejandro González）执导的《21克》直指问题的本质。“21克”是指人死时身体将失去的重量，“21克”也就是生命的重力，代表着灵魂的分离。这部影片“回归人类受难与新生的根源”，表现人们是如何战胜苦难，是关于悲伤，失落，悔恨，救赎，牺牲，以及上帝的无限之爱。影片通过戏剧性情节、情绪气氛的剧烈震动以及人物间的纠缠关系把三个本不相关的人连缀在一起。叙述的时空结构也相当复杂，利用闪前、闪回与现在进行时相混合巧妙暗示最终结局。对于观众来说，去寻找把这三个人联系起来的线索和原因也成为解谜般的游戏。剪辑和摄影风格与这种精细结构十分和谐，富有韵律感和节奏感，像爵士音乐一般。

电影的剧情由三个故事拼接而成：第一位主人公叫保罗，一名大学的数学教授，患有严重的心脏病，站在鬼门关上的他竟然意外地死里逃生，成功的移植手术使他获得重生，但是他与妻子的关系却没能得到挽救；第二位主人公叫杰克，曾经是酒鬼和犯罪分子，在一名牧师的帮助指导下，他的生活得以重建，不仅成为青少年咨询顾问，还是正直善良的好父亲，可他的妻子有时候却暗暗希望他还能保留一点过去的性格。事实上，杰克被沉重的精神负担所困，内心充满愧疚，似乎没有可能再得到希望与救赎；第三位主人公叫克里斯汀，她曾经沉溺于毒品和派对，她改过自新后，却因一起灾难性的事件使其生活发生了可怕的逆转。她退回到了过去，并拒绝迈向未来；然而，在生与死的十字路口上，一桩交通事故让这三个人的命运轨道交汇在一起，陷入复仇与宽恕的漩涡之中。

由此看来，导演并非要抢生物医学家的饭碗，而是提醒他们，灵魂的重量不是一个纯粹的生物医学问题，而是一个人性的问题。生物技术不能解决人的灵魂升腾与堕落，归属与安顿的问题，自然也无法测知它的重量。现代医学的迷失不是技术上无路可走，而是对人性的关切与解读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