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海地区非物质文化遗产概论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第五节 采录与整理

“走向田野”是民间文学的研究传统,由于民间文学口耳相传、易于流变的自身机制,决定了采录成为该学科持续发展的基础性工作和必然诉求。采录民间文学是工作者或研究者进入到民间文学产生、存在与传播的地方社会中,搜集与提取正在发生的、鲜活的口头文本,进行文学形式的记录、整理、汇编与研究。

一、编纂与出版

1984年,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提议并会同文化部、国家民委共同发起,在全国范围内开展民间故事、民间歌谣、民间谚语的全面采录、搜集和整理,全国约有200多万人次参加了这项浩大的文化工程,普查采录了40多亿字的故事、歌谣、谚语作品,其中民间故事184万篇、歌谣302万首、谚语748万条,共编选4000余种县、地、市资料本,抢救和保护了数量可观的民间文学遗产。“2009年10月,《中国民间故事集成》《中国歌谣集成》《中国谚语集成》(简称‘民间文学三套集成’)全部出齐,共298卷,440册,4.5亿多字,加上县区级、地市级卷本,总字数达40亿字。”万建中:《〈中国民间文学三套集成〉学术价值的认定与把握》,《广西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科版)2010年第1期。“三套集成”分为国家卷、省卷、市卷、县卷。民间文学三套集成是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民间文学普查,是一项重大的文化工程,为全面研究中国民间文学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这件功在千秋的伟业既保存了民间文化,又为日后的民间文学研究奠定了基础,是一笔丰厚的文化遗产。

淮海地区20个地级市及其所辖县区均编纂出版了《民间文学集成》地市级、县区级卷本,有一些乡镇也编出了民间文学集成资料本(乡镇卷),如《民间文学集成(一)·江苏新沂县炮车乡乡卷》。《河南民间文学集成地方卷丛书》收入部分地、市、县民间文学集成卷本和故事家、民间歌手、民间文学搜集整理家的专集,也有中原民间文学的分类专集。这些民间文学作品是淮海地区民间文化宝库中璀璨的明珠,具有较高的文学价值和科学价值,既可供一般群众阅读,也是专家、学者进行研究的珍贵资料。

从2004年4月起,白庚胜担任总主编着手编辑出版了《中国民间故事全书》,该丛书所说的“民间故事”是一个广义的概念,“它泛指一切散文体民间口头创作,包括神话、故事、传说”白庚胜:《春天的故事(代总序)》,《中国民间故事全书》,知识产权出版社2007年版,第5页。。该书与“‘民间文学三套集成’同是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主持承办的民间文化工程,是‘民间文学三套集成’工作的继承与延续,也是对‘三套集成’工作的一种拓展、深化与发展”同上。。江苏徐州、山东枣庄率先编辑出版了《中国民间故事全书》县(区)卷。《中国民间故事全书》“为方兴未艾的故事学、传说学、神话学及类型学、母题研究等提供了生动而丰富的资料,必将推动这些学科的发展进步”同上书,第7页。

二、普查与采录

2005年,文化部在全国开展非物质文化遗产普查工作,淮海地区文化部门也做了大量深入细致的工作。在这次普查中,淮海地区民间文学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再次得到普查与登记,为进一步采录与整理提供了可靠的线索。

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民间文学在某一时代或某一地区风靡一时,但如果不及时进行采录,随着时代和环境的变化,可能会销声匿迹。许多民间文学类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传承人年事已高,记忆力衰退,思维的灵敏度下降,有些传承人随时可能过世,如不及时进行采录,将会给民间文学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保护带来极大的遗憾。所以对民间文学进行采录,整理成书面文本,进行数字化处理,从而使民间文学得以保存,是一项极为重要的工作。“民间文学的采录,是一项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操作性活动,它包括发掘、搜集、记录、整理、写作等一系列环节。”刘丽琼:《民间文学教学改革探索》,《桂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4年第1期。采录与整理淮海地区民间文学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必须遵循以下基本原则。

要遵循全面搜集的原则。所谓全面搜集,就是要把淮海地区流传的民间文学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包括各种体裁、内容、形式和风格都尽可能地发掘和搜集起来。具体地说,包括以下六个方面:一是对各种体裁的民间文学作品都要搜集;二是对同一作品的各种“异文”要尽可能搜集;三是自古至今产生和流传的作品都要尽量搜集;四是内容进步优秀的作品要搜集,落后低劣的作品也要注意搜集;五是口头流传的作品要搜集,书面流传的作品也要搜集;六是注意搜集与作品有关的其他材料。总之,对民间文学的全面搜集,一方面搜集的范围要广,另一方面搜集的材料要全。

要遵循忠实记录的原则。所谓忠实记录,就是要忠实于所搜集的对象在民间流传的本来面貌,不允许进行随意增删加工,忠实于原讲唱作品的思想内容和艺术形式。而要达到这一要求,就要忠实于讲唱者的语言。真实性原则要求对口头作品用方言的形式记录,用地道的方言记录,能够保持作品的本来面目,最大限度地体现民间文学的地域性。生动朴实的语言是构成民间文学独特艺术魅力的要素之一,如果采录时只注重记录故事的内容和情节,而不注重记录讲唱者的语言,最后整理写作时,就必然要用采录者自己习惯的语言去叙述,那样就使作品失去了原有的色彩。忠实记录还要记录讲述者或演唱者在讲唱过程中的肢体语言与讲唱气氛以及听众反应等情况,以便忠实地保持作品的原态。详细记录讲唱者的基本情况,包括姓名、性别、民族、年龄、职业、文化程度、传承谱系、讲述语言、表演的地域范围、表演特征或特长、家庭住址、联系方式等。每记录一篇民间文学作品,还要在文本后面附上一份详细的背景说明。一是采录情况,如采录的时间、地点、次数、持续的时间。二是采录者的情况,如姓名、年龄、工作单位、文化程度、联系方式。三是采录的方式,如笔录、录音、摄像或照相等。记录工作是整个民间文学采录工作中最根本的环节之一,所有的整理工作、资料保存工作以及研究工作都以此为根据。正因为这样,记录必须要忠实,忠实的原始记录就像一座大厦的坚实根基。记录不忠实,就无法保持民间文学的原始面貌,接下来的整理及研究也就无法获得真正的可靠材料。所以高尔基指出:“记录民间的口头创作,要求最严格的是准确性。如果不保持这种准确性,民间文学的资料就要受到损坏。”高尔基:《给欧里卓夫集体农庄青年分校文学小组的信》,转引自《高尔基论儿童文学》,中国青年出版社1956年版,第202页。

三、整理与研究

整理就是在尊重人民口头创作的前提下,在全面搜集、忠实记录的基础上,最后用文字写定。整理是再现原作品的本来面目,是在忠实原始记录材料的基础上,对作品的内容、情节、结构和语言等进行规整和梳理,不允许整理者改变原作品的体裁和主题,不允许杜撰情节和增减人物,更不允许改变其口头语言风格。整理时不允许加入个人创作的成分,必须保持原作品的本来面貌。在民间文学“文本化”的过程中,要尊重民众口头创作内容、语言和风格的独特性。对于研究性民间文学资料的整理应做到保持原貌、及时整理、注释说明、梳理异同。在数字化时代,数字成为处理图文信息的必要过程与主要形式,淮海地区民间文学类非物质文化遗产普查、采录与整理的全部成果也需要通过数字化的形式,及时进行处理,以便得到长久保存。

“民间文学研究应该摆脱传统的从文本到文本的研究范式,以表演中的民间文学文本为中心,通过田野调查考察民间文学的流传、演变与社会历史、文化语境之间的关系。”刘晓春:《民间文学的语境》,马文辉、陈理主编:《民间文学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221页。尽可能地还原民间文学表演的具体语境,追寻其隐含的无限的社会内容和历史文化意蕴,真正实现民间文学研究范式的转变。随着民间文学学科的发展,我们要转换研究的方式,超越文化史和文艺学的视野,对淮海地区民间文学类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综合的、整体的研究。

四、传承与保护

淮海地区民间文学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展现了淮海地区广大民众的社会生产实践、审美观念及传统的表述方式,传承和保护民间文学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不仅延续了这一地区的历史记忆,也为其他艺术创作提供了丰富的源泉。

(一)面临的问题

在社会转型与文化变迁的时代背景中,民间文学类非物质文化遗产正面临日趋严峻的生存环境。民间文学传统的文化环境和生存语境土崩瓦解,存活于其中的传统口头文学的命运也急转直下,传统民间文学的讲述环境、表演者与听众都发生了重大变化,传统口头文学的生存语境遭到了割裂。民间文学的讲唱活动是在约定俗成的“民俗场”进行的,当口头文学表演的组成要素时间与空间合在一起,“无法形成一个特定的表演场域时,口头文学也就没有了继续存活下去的生命力。民间口头艺术家的消亡、传承的后继无人、传统口头文学的整体陨落”陈映婕、张虎生:《民间文学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统性与传承力》,《民族艺术研究》2011年第3期。,随时处于“人亡歌息,人故艺绝”的荒凉境地。民间文学的日渐衰微,不仅仅是由于传承人的过世,更在于听众和社会基础的薄弱,传统村落的瓦解将使民间文学生长的“文化空间”不复存在。民间文学处于一种日益式微甚至濒危的弱势情形,民间文学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正是基于此一时代语境而提出的。

进入21世纪,我国开展了民族民间文化的抢救与保护工作,自2005年开始进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名录申报和保护,民间文学正在进入“非遗时代”,一批重要的民间文学类非物质文化遗产进入了各级名录,一批民间文学的讲述者被评为各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数千项各级(国家级、省级、市级、县级)民间文学类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和数以万计的民间文学普查成果,亟待整理、研究、传承和保护。

民间文学类非物质文化遗产无疑是保护难度最大的,因为它以口耳相传的形式传承,随着人们娱乐方式的多样化以及生活方式的改变,传统民间文学走向衰败,处于濒危的状态,淮海地区绝大多数民间文学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生存状况堪忧,即使那些从1984年起被采录的民间文学原始资料也正面临着各种厄运:或佚失无存,或藏诸私家,或变卖造纸,或鼠啮虫蛀,或风雨侵蚀,必须加大对它们的再抢救,抢救性保护是一个永恒的话题。

(二)途径

民间文学作为一类强调口头传统的民俗生活,“没有传承就没有民俗”乌丙安:《民俗学原理》,辽宁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第311页。。民间文学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有两个维度,一是文化时间上的纵向传承,也就是代际之间连续性的传袭与继承,由上一代传授给下一代,使得口头叙事成为代代相习的传统。二是文化空间上的横向传承,主要是由于移民迁徙、争战屯军、旅行流寓等原因,口头文学从一个区域播布到另一个区域,从一个民族扩散到另一个民族,进而扩大或者改变该类民间文学的分布地区。一般来说,更多的是口头文学在时间与空间这两个维度中同时得到传承与流布。

民间文学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是在现代化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语境下提出的新命题。“保护指采取措施,确保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生命力,包括这种遗产各个方面的确认、立档、研究、保存、保护、宣传、弘扬、承传(主要通过正规和非正规教育)和振兴。”贺学君:《关于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理论思考》,《江西社会科学》2005年第2期。“贺学君将保护划分为基础性保护和发展性保护。基础性保护主要是对遗产对象的确认、立档、保存,发展性保护则引入‘研究’和‘宣传’两种力量,以对象的‘活态’存在为中心,推动其生命自身的‘弘扬、传承与振兴’。发展性保护应注意树立保护对象的生命整体观,其中包括基因(遗产生命创造者、传承人)、生命(完整生命链)和生态(遗产对象的生态对象)三个基本要素。”黄雯:《关注非物质文化遗产中的“弱势”项目——民间文学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学术研讨会会议综述》,马文辉、陈理主编:《民间文学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470页。民间文学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基础性保护主要是搜集、记录、整理、存档,通过采录将民间文学的口头流传状态转化为文字文本状态,是一种传统的保存方式,是记录存档性保护。保存是为后人留下一份可供记忆的资料,但从被记录保存的那一刻起,“就同自己赖以存活的生命机制以及相关的生态环境相脱离,由动态转为静态,从而结束了生命流程”贺学君:《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本质与原则》,《民间文化论坛》2005年第6期。

淮海地区民间文学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应该采取活态传承与保护的方式。民间文学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应着眼于民间文学的生命活态,意在推动传统的延续与发展,保护的本质要义在于维护和强化其内在生命,增进其自身可持续发展的能力,这是淮海地区民间文学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与保护的主攻方向。

传统民间文学的传承方式与保护方式应该多样化,要正确认识民间文学从口耳相传到视觉、听觉和触觉等多种感官相互作用的时代变化;要积极研究在现代技术手段下,民间文学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方式方法的多样性,要借助先进的科技手段将民间文学活动转换成录音、录像,并最终建成淮海地区民间文学类非物质文化遗产数据库。这种口耳相传的民间文学活动,如果没有合适的手段进行保护的话,极有可能会消失。要扩大淮海地区民间文学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播形式,如通过口头媒介、书写媒介、图像媒介、音像媒介以及数字媒介广泛传播。

值得指出的是,民间文学类非物质文化遗产“活态”传承保护的关键在于其项目代表性传承人,即那些生活在淮海大地、有着超凡记忆力和创造力、掌握大量口头文本、表演水平高超的故事家、说唱艺人、歌手等。这些具有公认的代表性、权威性与影响力的传承人才是主角与核心,他们是传统口头文学得以传承和发展的核心力量。民间文学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是民间口头传统的最佳保存者和创新者,他们使口头传统的生命力得以延续,从而使得口头叙事得以存在。民间文学的传承人(包括故事家、说唱艺人、歌手等)都是在淮海地区各种“民俗场”的长期讲唱过程中逐渐成长成熟起来的,如省级传承人江苏东海县徐福松(《姐儿溜》)、山东蒙阴县张莉(《蒙山传说》)、河南登封市王金有(《许由的传说》)、河南虞城县陈时云(《花木兰传说》)等,这些传承人传达的是数代人历史积累的思想与智慧。我们应积极组织这些传承人开展生动活泼的讲座活动,展示传统民间文学的艺术魅力,以多种途径来发扬光大这些民间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