奖励与惩罚

大部分老师或家长在教育孩子过程中，都避免不了对孩子进行奖励或惩罚。孩子达到或超过我们的要求，我们给予表扬或奖励；孩子没有达到我们的期望，我们就给予批评或惩罚。

比如说，学校老师把学生按学习成绩排名次，不少班级墙上都有荣誉榜，老师给表现积极的学生贴红花，对于学习差的学生或捣乱的学生，则罚抄几十遍作业等。我就遇到过一位家长，她说上小学四年级的儿子被罚抄小学生语文报正反两面，以致晚上11点多才上床睡觉，可早上5点就得起床。我听了很气愤，问她：“为什么不向老师反映一下？这种惩罚太残忍了！”她说：“我哪里敢这么做！”我还听说过，有时老师只因一个学生调皮，而罚全班学生晚放学十分钟。

那么华德福学校是怎样奖励和惩罚学生的？我问一年级主课老师劳拉：“学生上课调皮捣蛋或表现好，你怎样惩罚和奖励他们？”劳拉说现在这个班学生总体都不错，她以前带过的一个班级，班上有一两个男孩很调皮，有时她会惩罚他们不许参加某项集体活动，如不许参加跳绳。她还做了大量的家长工作，但一般不会向家长说孩子在学校行为不端，除非打伤或咬伤了其他学生，或某个不良行为多次发生。

教室里没有张贴表扬个人的五角星、小红花等荣誉榜。劳拉说她很少表扬单个学生，我听课的那天，劳拉表扬马克斯帮助别的同学摆放桌椅，偶尔也会表扬某个同学作业做得好，但绝不张榜公布谁得了多少朵小红花。她说如果做好事变成了竞争，就丧失了任何意义。劳拉更经常做的是表扬班集体。那天全班学生吹竖笛表现出色，劳拉从一个大玻璃瓶中取出八个彩色玻璃球，等到瓶中所有玻璃球全部拿光，全班就要开个庆祝聚会。难怪小孩子们看到玻璃球变少显得那么兴高采烈。表扬集体重于表扬个体。

我发现学生的作业本上，做错的题老师不画叉，做对的题也不画钩。学生们怎样才能知道作业的对错呢？劳拉说她不在作业本上直接批改，做错的题当面让学生订正，或用铅笔做点记号，在本子上画个叉太难看。劳拉要求孩子按字母的笔顺写，个别孩子需要反复提醒，她也不会责怪或批评这样的孩子。

在二年级二班，主课老师潘妮（Penny）让学生写出含u的单词，如bus、pupil、fur、buy等。学生中，最多的能写出44个单词，最少的仅能写出6个单词，但潘妮并不表扬写得多的，也不批评写得少的。潘妮对我说，她尽可能不让学生感觉到由于某方面不足而失去信心，因为每个学生的能力是不同的。由于华德福学校取消考试，学生也就不会因为考试成绩不理想被惩罚，也不会因做错了作业而受到批评。

我看到有的班级，老师把捣乱学生的名字写在黑板上。如在四年级一班，最调皮的学生马克（Mark）多次发出吵闹声，老师就把他的名字写在黑板上，当他有了进步，如吹竖笛时吹得很认真，老师就擦掉他名字里的一个字母，变成Mar。下一次回答问题正确，他的名字就变成Ma，一直到把他的名字从黑板上全部擦去。我在另一篇文章中提到过，弗沃德老师为了让调皮的学生既不影响其他学生又能听到课堂内容，安排他们坐在讲台一角穿珠子。

音语舞（Eurythmy，斯坦纳根据语言发声独创的一种舞蹈，又译“优律诗美”）是华德福学校的必修课，我看过七年级的学生上这门课。课上，男孩们总是故意发出噪声或走错步，音语舞老师很生气，把调皮男孩的名字写在本子上，罚他们下周多上一节音语舞课。

斯坦纳在给老师的演讲中，曾讲过如下生动的例子。有一次学生们上课不专心听讲，私下里传递纸条，任课老师灵机一动，课堂内容转向了邮政系统的发展历史，从烽火台讲到了邮票、信封及通信。当学生们终于领悟到老师的用意后，他们对这个老师表示由衷的尊敬。还有一位老师，他的班上有一个捣乱学生，当老师在做别的事时，他会跳起来打同学，这时如果老师生气，这个孩子就会更加调皮，于是这位老师假装没有看见。斯坦纳说：“有些情况老师最好假装没看见，继续做自己的事。通常小孩故意做坏事时，如果你特别去注意他，反而适得其反。老师千万别做出自己谴责的言行举止，如老师批评学生发怒，他自己却怒气冲冲的。”对于那些顽皮的孩子，无论他们多么喜欢搞恶作剧，斯坦纳希望老师和家长心里仍然保留一份对他们的尊重，他们身上有一种我们还不能理解的力量。

我在写这篇文章时，写信给爱默生学院的老师沃伦（Warren），询问他关于奖励和惩罚的看法，他曾在美国的一所华德福学校任主课老师多年。他在回信中写道：“任何一种真正的教育，其目的是培养终生的学习者，使他们感觉到和周围的人及大自然有深刻的联系。这样的学生应该能清晰、独立地思考，具备在社会上生存和发展的技能。当我们惩罚学生时，不仅应考虑怎样要求他们达到我们的期望，还应考虑到对教育目标的影响。奖励和惩罚能够帮助学生成为有道德感和创造力的独立个体吗？我的回答是：不能！我和其他的老师的确有时会奖励和惩罚学生，但我要强调这两种方式都是从外界给学生施加权威，削弱了学生形成自己的判断力和发展自己道德的能力。一个捣乱的孩子通常是想引起别人更多的注意。正如我们在监狱中看到，惩罚和监禁阻止不了犯罪，也改造不了犯人。每个孩子需要在他的学习中体会到成功的喜悦，在学习中感受到他是自然万物中的一员。奖励和惩罚使孩子们远离了真、善、美世界的源泉。”

我同意沃伦老师的观点，但理想总归是理想，在现实中，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很难做到不用奖励与惩罚的方法来对待孩子。我女儿小时候学弹钢琴，由于她老是弹错某个音，我就用筷子敲她的手指，现在每每想起，后悔不已。书上的道理我都明白，但不知为什么一到现实，我就做不到，或做得不那么完美了。我面对的只是一个孩子，而且是自己的亲骨肉，尚且免不了对其进行身体上的惩罚，学校老师却要面对四五十个孩子，对学生的惩罚有时难免，甚至过重。但即使如此，我们从华德福老师的做法中仍然可以得到一些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