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生活仍要继续

断裂带裹挟着死潮污染，它们化作毁灭的洪峰与帝国的边境相撞。无数曾经稳定安全的秩序世界在黑潮中崩溃，数不清的战舰和生命在黑红色花纹的侵蚀下消逝。

这次凶猛而惨烈的灾难已经让帝国产生了太多的混乱、太多的悲痛......

但是，对于即便经历过超大规模崩溃，自身规模依然庞大的帝国而言，此次冲击也并未撼动整个帝国。在战场之外，仍然有大片的帝国疆域没有被灾难波及到，尽管曾经驻扎在那里的生产力量与后备武装正在被不断地调走，但是对于原本生活在那里的帝国居民而言，社会秩序依旧存在。

对于他们来说，生活仍要继续。

对于整个帝国来说，生活也仍要继续，前线的战况牵动着所有人的心，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帝国的所有人都需要为前线的情况担忧到放弃自己的正常生活。

在前线战况最为激烈的时候，处于战场后方的帝国各机构也没有闲下来。

“多尼尔陛下、翟卡希尔陛下、埃尔温陛下、艾森德尔陛下，我们需要向您几位进行工作汇报。历史学部、帝国资料整理与信息保全部、第十四天区、第十五天区、帝国建设部总部与秩序静默环境解析与记录部等多个帝国机构，在第三次联合会议中已对后续任务做出了较为明确的初步安排，现在，我们将最终的成果进行汇总：”

“现已明确，当前的资料保全模式在面对大规模死潮结构冲击时存在严重问题。这种模式能够应对各类常见的死潮之门冲击，但是当面对如此大规模的灾难时，这种保管方法则显得有些‘狭隘’。”

“最能体现‘狭隘’之处的，是资料的保存地点——这些资料备份的地点彼此之间太近了。资料保存存在明显的‘属地保管’特征。这原本是为了节约资源，但是现在，问题已经暴露：当面对足够大规模的灾难冲击时，帝国的大片疆域可能都会在同一时间内遭受影响，严重时，帝国的秩序疆域可能会被成片的摧毁。”

“一旦出现这种情况，采用当前方法进行保存的资料会受到严重的威胁——它以及它所有的备份可能都会在同一场灾难里被摧毁。同时，由于死潮污染区域会受到极其严格的信息传输管制，即便其中的资料或记录数据等内容未在第一时间被摧毁，也很难得以保全。”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是，这样的事情发生之后，一部分资料本身，连同它们从开始被研究到最终成文的痕迹资料可能都会被抹除，这相当于将它们连根拔起了。”

“嗯……最初的做法倾向于节约网络资源，但面对如此大规模的断裂带，过去的做法确实已经不太适用。”看着最终选定并呈递到自己面前的报告文件，艾森德尔神情严肃地回应道。

“我们可以确定一个接下来的重点改动方向：一份系统性资料的保全范围，应当大幅扩大。从这次断裂带事件得到的经验教训来看，一份资料的备份应当保存在帝国不同的地方，而这些备份库之间的距离必须足够大。”

“最后，考虑到资料的同步问题，应优先采用具有特殊的熔断功能线路，来把不同备份库联系起来。这样的话，这些备份库内的保全资料在正常情况下可以保持必要的同步更新，但一旦出现信息逆流等异常情况，这些熔断线路就可以被自行切断......”

“艾森德尔，你们说得没错，但这样做会大幅增加网络负担，同时，这些做法对网络本身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翟卡希尔回应道，“目前我们绝大部分可用的设备性能都出现了大幅度的下滑，帝国的网络也是这样，从我这边收集到的数据来看，实现你的要求恐怕很难，，尤其是跨越帝国疆域的不同数据库之间还需要保持联系的问题，很可能稍微不注意，就会有很多信息丢失。”

“关于这一点，我想我可以帮忙调整。”

“多尼尔陛下？”

“我可以在大库周围部署我的团队——这些来自曾经的进化矩阵的傀儡组成的队列可以有效对抗环境中的任何波动......”

“前方战场不稳定，正在调节与会人员连接映射，通讯环境重新建立，与会者参与前，对环境执行净化与检测……”

“可以考虑在各区大库所在的区域部署类似于存在属性偏转信标的设备，我们可以使用保护舰船的手段来保护数据大库，这样也可以降低目标受损的风险……”

“已记录，相关内容进一步明确，方向确定，可着手执行初步任务。下次会议将在实际工程启动并取得进展后召开，以解决过程中可能遇到的困难，排除未预见的可能性与变量，并完善相关细节。”

“会议结束。”

......

“历史学部、战斗与战略评估研究组、第零、一、二、三天区智囊团、无限性研究组以及跨位阶交互性试验与细节拓展研究部，已对当前战斗与过往相关资料展开部分对比与匹配。目前，我们针对帝国所面对的战斗的部分细节提出了全新的论点，其中相当一部分论点已得到有力证实……”

“关于攻击、存在、演变的‘位阶影响’。”

“当前，帝国内部已知的虚空位阶划分方式存在两种基础结构。第一种划分方式较为简易，即把一切全部纳入凡俗-世界/超凡资讯-虚空这三大位阶。”

“第二种划分方式，则将存在属性划分为九个位阶，其代表结构为Σ象限大陆启动的‘九天’系统中的‘九天’架构。然而，由于相关资料严重缺失，无法确定每一层天空具体对应的内容量，但大致可以确定的是，其中第七层天空所对应的部分，与三阶分法中的第二位阶大体相似。而其余结构，目前看来或许是对各虚空位阶之间‘荒漠’地带的进一步补充。”

“目前，我们尚无任何证据能够证实以下猜测，且叙事探查手段得出的结果暂时无法作为可靠依据，因此，相关内容仅处于假说阶段。若无必要，请勿将其作为既定论据或基础进行引用，也不要据此展开过于深入的研究。若有新进展或特殊情况，请另行与相关负责人校准并获得相应授权批准：”

“两种基础位阶划分方式虽然成果相近，但其目的却似乎大相径庭。通过研究中的细节差异可判断，第一种位阶划分方式更侧重于‘使用’，而第二种则更侧重于‘认识’。由此推测，在我们之前，甚至可能在Σ之前或与Σ同期的某个时期，虚空中存在其他形式的强大文明。”

“这些理论上的虚空文明所走的发展道路或许与Σ截然不同。他们可能天生具备强悍的身体素质与较高的基础起点，所以他们对世间万物的划定方式无需过于精确和细致，凭借基础的三层位阶划分，便足以满足他们的使用需求，使其能够以此为基础应对虚空中的艰难险阻与未知可能性。”

“而Σ所采用的划分方式，更适用于像我们这样从凡俗区域，从世界的表层结构逐步发展并迈向虚空的文明。这种划分结构更有助于我们理解世界的架构，同时能够确定更多的‘指导阶梯’，在很大程度上可避免因能级荒漠等类似因素，导致文明发展陷入停滞。”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模糊的证据或许暗示了虚空中过去或现在仍存在强大文明的痕迹。然而，这些痕迹目前过于模糊，无法从中获取确切细节，因而‘求证’过程同样受阻。”

“……这是历史方面的推测，这些内容值得妥善保存。必要时，将一份精确的赋值内容进行封存，留待未来继续研究。”

卡文瑞尔和奥术生命 IV在确认相关信息被妥善封存后结束了这一部分的工作，他们将需要讨论的话题转向下一个议题：“对于攻击和演变方面，宽泛来讲，可视为信息体之间的相互交互……这一部分确定的新内容是什么？”

“基于对多次战斗留存资料以及历史学部复原的历史卷宗的整理，我们提炼出了一些新观点。这些观点……其中部分观点，有可能进一步改变我们对Σ文明的认知，或者说……这些观点能够更深入地解释，为何我们的文明得以存续至今。”

“影响系数……可能权重……细则与细化纲领已确认，这份报告或许会产生较大影响。”卡文瑞尔开始审阅这份报告，而他很快就对此得出了初步的评估。

“如此看来……只能说，不排除Σ曾经崩溃之际，它们对自身的操控能力，或者对残余命令的执行能力……远超我们的预想。”

“没错，陛下。依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可以确定的是，秩序存在多种多样的领域和层次，这些领域和层次的深度、广度以及彼此间的联系紧密程度各不相同，它们相互交叠，形成了存在梯阵。”

“目前，我们尚无法确定存在梯阵是否存在明确的顶端，但可以确定的是，它能够依据类似于位阶结构的方式，划分出当前我们普遍认可的各类领域。这些领域有的处于表层，而有的则至关重要，重要到可以看做是万物存在与运行的基石。”

“通过在这些领域间进行筛选，我们能够针对不同目标展开不同层次、不同深度的攻击。举例来说，如果我们要攻击一颗原生恒星，倘若仅考虑攻击其基础的表层意义，那么只需锁定其精确的空间坐标，考量引力等干扰因素可能产生的影响后，直接发射炮火即可。如此一来，由超凡资讯塑造而成的晶能炮火，只会在最表层的均匀空间中留下一道轨迹并击中目标。”

“目标本身会被摧毁，但其本体消失后，它所遗留的一切影响仍会遵循以往的规律。例如，它所造成的引力缺失会影响周边较近的天体，它的光芒会熄灭，星空或许会少一个亮点，这些情况都会如同往常一样，按照以往的规则向外扩散。它依旧遵循着原本的规则，只是本体不复存在，不会发生任何超出其既定规则的事件……”

“但是，如果我们以它的某一个异化三秩坐标作为锁定位点，那么就有可能在这个封闭体系内的未来或过去将其‘杀死’，与此同时，整个世界的信息运作也会同步受到相关干扰。这些干扰与影响将不再局限于当下，不再局限于此时此刻的现实平面。”

“若我们以实形存在作为锁定目标，那么这颗恒星从实际应用层生成之时起所分配到的一切信息，都将因此被删除。它所引发的所有引力扰动，它所影响的所有物质，它的一切实形痕迹与实际历史，都将彻底消失。倘若我们以它的全向结构为目标，直接发动叙事轰炸，那么它将片甲不留。在极端情况下，甚至连我们自己都不会对自身的行动有丝毫记忆。”

卡文瑞尔接过话头——尽管这些内容此前都被提及、思考过，但以如此正式的方式被提出、记录，难免会让他回想起那段虽已模糊混沌却依旧灼痛的过往，内心深处不由自主地涌起一丝本不该出现的抗拒与逃避情绪。

“是的，陛下，确实如此。站在不同高度，怀着不同目的发动攻击，所产生的效果天差地别，即便是同一件武器也是如此。毫无疑问，Σ文明的决战旗舰具备轰炸并湮灭叙事结构的能力。在过去的时间里，它们与我们进行过多次不同层次的交互——主要以战争的形式呈现。”

“根据历史学部和维斯瑞凡陛下复原的记录显示，在上上个纪元，决战旗舰就已展现出操控叙事的能力，但它们始终未曾动用末日创世发动真正意义上的、足以摧毁我们一切存在痕迹根基的超大规模叙事轰炸。那些对叙事结构与全向现实存在危害的影响，更像是因‘刮擦’而不可避免地受到牵连，最终导致毁坏……”

“因此，我们可以确定，Σ在有目的地操控和影响着这些强大存在的运作，我们才得以在那时避免崩溃。我们对决战旗舰、对Σ的认知在相当大的范围内逐步加深，这种逐步加深的认知让我们有时间适应变化，又不至于直接放弃与外来灾难的对抗。”

“……无论何时，Σ都有能力将我们彻底抹去，但是我们却生存下来了。”提出报告的那一方沉默了一会，然后卡文瑞尔才听到了他们的结论：

“维斯瑞凡与维多维尔两位陛下早就说过，‘死去的光’是擦过了他们，但是这个结论是他们作为完全异于帝国的生命而提出的。现在，我们的研究......也独立确定了这个结论的成立”

说到此处，卡文瑞尔灵魂的最深处不禁颤抖了一下——这些话语被呈现在这里，供他和其他人交流探讨，并不意味着这些仅仅是他们几个人的成果。每一句话，都可能是分布在不同层次的亿万个个体，经过无数次检查与演算后，才得出的最终结论。

也正因如此，所有内容都承载着沉甸甸的“份量”。

“我们对此心知肚明——真相其实并不复杂，但当我们需要证明那些令自己信服的部分，当我们真正直面这些内容时……果然还是需要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才能接受。”

“……谢谢，大家都辛苦了。”短暂沉默后，卡文瑞尔向呈递这份报告的众人表达了谢意。

“同时，我要求大家切勿忘记自己的日常任务与本职工作。诚然，当下困难重重，你们身边的助手和冗余人员或许已被调走。这些我都清楚，帝国所有理应知晓的人也都清楚。在此，我再次郑重命令所有人——务必牢记，不要停止你们原有的本职工作，帝国仍在运转！帝国确实遭遇了灾难，但它并未因此停摆！”

“是！”

……

“老师，这里的人……少了好多。”在某个宇宙中，一条位于巨型缎带结构里毫不起眼的银河深处，一个灵魂与意志尚显稚嫩的人，有些拘谨地向他的指导者打招呼，“他们……都去前线了吗？”

“……是啊，帝国边境正面临重大危机，许多人都被调去支援了。”在封闭且完全实体化的观察舱室内，艾莉卡娅与进化矩阵的代表实体 J - 94632k35交接完需处理的数据后，略显“疲惫”地转过身，看向 13 - 4 - 4 - usnb6454358，“确实如此。”

“啊……”

“对了，usnb6454358，之前你曾问过我，观察这些、研究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艾莉卡娅随手下达一道指令，由流光构成的全息窗口瞬间从那与周围墙壁相连的宽广幕墙结构中层层涌出。这些全息窗口中，标记着一幅幅星图、一颗颗星球古往今来的运转轨迹、一幕幕可能属于千百个文明的日常场景，以及数百万个各式各样的编号。

“你是否已牢记帝国的基础知识？”

“是的，老师。”

“那么，接下来的内容，或许需要你凭借自身的各种感官，结合帝国的宗旨去自行领悟——我们所做的这一切，我们观察这些事物的目的，是秉持我们的理念，践行总体对个体的尊重，执行强者对弱者的尊重，履行我们过往未完成的使命，遵守我们曾经未兑现的诺言。”艾莉卡娅稍作停顿，“......还有一点，就是我们自身，作为一个帝国整体，对个体应展现出的尊重。”

“帝国规模过于庞大，若将帝国视为一个坚实且完整的整体，那么这个整体的力量超越我们其中任何一个个体，包括几乎所有的皇帝。倘若这个整体要求某个或某些个体牺牲自身利益，那么这些个体几乎没有任何回旋或缓冲的余地。”

“但如今的帝国并未如此行事——你也看到了，尽管有大量个体被调往第一线，奔赴战场，但他们并未受到真正意义上的逼迫——或许目前尚未完全做到，但帝国始终在竭力保护所有存在的利益。在凡人文明中，我见过与我们做法相同，甚至做得更好的，也见过因未能如此而引发大规模倒戈哗变的……”

“老师，这......”

“或许这些内容有些繁杂，但......我希望你最终能够明白，这些现象背后所蕴含的意义——无论困难再多，无论问题多么棘手，无论现实多么残酷，在真正的世界末日来临之前，每个人的生活都必须继续——帝国整体如此，帝国个体亦如此，帝国下辖的所有智慧生命皆是如此。”

“生活需要目标，需要秩序，需要稳定，也需要归宿。我们在守护自己生活的同时，也在这里，拿出些许余力去维持他人、维持那些文明的生活与运转。当然，对此也可能存在更为功利的看法，但在我看来，这一切本就应是如此。”

“帝国的知识网络无穷无尽，但如何去理解、去感悟，如何最终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独特认知，全凭个人。”艾莉卡娅最后轻轻摇了摇头，“当下的环境......或许并不适合传授这些，而且这一部分内容也无法通过言传身教，它很可能是一种触及灵魂深处的自我蜕变，你需要凭借自身去理解，用漫长的时间和丰富的经历去感悟。”

“无论现实多么艰难困苦，在世界末日来临之前，生活都要继续。”

帝国的国家机器全力运转着，广阔的废墟、崩塌的存在属性、散落的残骸、惨痛的哀号以及无数生命的前赴后继，都未能阻挡帝国的运行，未能阻碍理应延续的生活，更无法阻碍帝国国家机器的正常运转。相反，它运转得愈发激昂澎湃。

虚空中，炽白色的箭镞再次腾空而起，无数箭镞裹挟着绚烂辉煌的太阳光，朝着可怖的黑潮汹涌扑去。它们跨越现实与虚空的夹缝，如暴雨般从虚无坠入现实，狠狠地刺入那已然腐朽的结构体深处，又一次从支离破碎的腐朽屏障上撕下大块“血肉”，撕裂出触目惊心的裂口。

面对秩序、面前强大存在与自身的双重夹击，这庞然大物般的可怖巨型结构正迅速腐朽，走向崩溃。在前线的战斗中，胜利的天平终于逐渐倒向帝国这一方，断裂带崩溃之后，帝国将撤回自己的力量，医治自己的伤口，重新将被抽调走的力量遣返回原本的部署地点......一切本该如此。

直到突如其来的崩塌席卷前线，这突如其来的告警信息如同炸雷一般，在帝国民众心中隆隆作响，而他们竭力维持的稳定生活，也被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