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给予和索取

依依受邀参加雅君的欢迎家宴。吉米亲自为女儿准备了丰盛的菜肴。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其乐融融。雅君成了全家人关注的焦点，这让她无比开心。

意外发生十天后，雅君脚上的伤已经完全愈合了。当依依告诉她金鱼死而复活的消息时，雅君嘲笑起她来。

“我只看一眼就知道这是条冒牌货，根本不是我的哈利。”她坚持说。

“但你回来后还没怎么认真看过它呢。”

“我比任何人都更了解我的宠物。你用不着为了博得我的欢心而撒谎。每次我的金鱼死掉，爸爸都会买条新的回来，假装是原来那条。不过，我总能看得出来。这已经是我今年收到的第六条哈利了。”

“我说的是真的。”依依咕哝道。

“随便吧，反正我也不在乎。”雅君冷漠地说。

“你还恨我吗？”依依小心翼翼地问道。

“恨……我的英语老师说这个字太重了，不应该轻易说出口。”那丫头傲慢地瞥了一眼依依，“除非……你打算钻回我的卧室，占领我的私人空间。”

依依困惑不安地摇摇头。

“别紧张啦。既然你没这个打算，那我也就没有理由讨厌你呀。”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可以成为朋友？”依依试探地问道。

“现在你有点得寸进尺了。”雅君冷笑道，“我的交友标准可高着呢。只有我真正喜欢的人才能有幸成为我的朋友。但就目前而言，你不过是我的表姐，还不是朋友，只能算是短期造访的亲戚。”

“我跟你做朋友。”耀辉挤进两个女孩之间，“我不像她那样挑剔。顺便问一下，你是不是学习成绩很好？我听说你曾经在北京国际学校读过书。”

“上个学期我所有科目都在95分以上。”

“你的意思是满分100分你考了95分？”

依依点了点头。

“哇，她好棒啊，老姐。”耀辉惊叹道。

雅君不屑地嘘了一声，跑开了。

耀辉低声说：“她成绩可差了，又专横又懒惰，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追男孩子上。”

“小表弟，谢谢你……愿意做我的朋友。”依依十分感激地说。

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舅妈允许依依白天在公寓的二楼用餐，还可以看一小会儿少儿节目。这对依依来说已经算是非常友善了。为了回报舅妈的这份优待，依依会主动拖地，擦家具，尽量保持室内的干净整洁。

大多数时间，雅君都无视依依的存在，好像家里根本没有这个人。不过，耀辉则继续展示他友善的一面，扮演着不太称职的“调停者”的角色，周旋于依依和自己那傲慢的姐姐之间。除了摆出一副友好的姿态，耀辉更乐意与依依分享他的课本。每次当他请教数学难题时，雅君总是丢下一句“朽木不可雕也”。相比之下，依依却能够非常耐心地解答表弟提出的每一个疑问。

一天晚上，吉米睡前对妻子说：“老婆，我们送依依去上学吧，她是个聪明的孩子，会在那里交到更多的朋友。”

妻子反驳道：“这应该是她妈妈管的事，而不是我们。”

“但是她不在呀。”

“这话听起来好像她永远都不会回来似的。”她的眉毛一挑，一脸狐疑地看着丈夫。

“我的意思是我们不应该耽误孩子的学业。她是美国公民，可以享受义务教育，也用不着我们怎么花钱。”

“现在是三月份，学期中是不接收新生的。”

“那夏令营怎么样，他们三个可以一起去。”吉米提议。

“你知道我们得花多少钱吗？”

“不要担心，老婆，我会加倍努力工作。”他献媚的取悦道，“孩子们很快就会长大，现在暂且让他们尽情地享受一下童年时光吧。”

她瞪了丈夫一眼说：“你总是扮演慈父，却让我来做恶人。”

“无论如何，孩子们都最爱他们的妈妈。而我却必须加倍努力奉献才能赢得他们的尊重。”他从后面抱住了妻子，“和你比起来，我真可怜哦。”

“你就会甜言蜜语。”她轻轻地拍了下他的手腕。

“这是事实呀。你这么心胸宽大，我娶了你，真的是三生有幸。”他继续奉承着。

“夏令营注册时，你再提醒我吧。”她软化了立场。

“这是同意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你最好把我当成女王一样伺候着，否则我可能随时都会变卦哦。”她竭力忍着不笑出来。

“你是天底下最完美的老婆了。”他亲吻妻子的脖颈，将她一把抱起来，“我永远是你的奴仆。”

第二天，吉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依依。

“我真的可以去上学吗？”依依的情绪瞬间高涨。

“是去夏令营。”吉米解释道，“小学要等到今年秋天才能去读。”

“谢谢你，舅舅。”依依乐开了花。

“要对你的舅妈格外好一点哦，她心地善良，虽然有时看起来很严厉，但其实刀子嘴豆腐心。”

“我会努力让她越来越喜欢我的。”依依咯咯地笑了起来。

小丫头言出必行的开始在餐厅主动帮忙。她每天早晨大约七点起床，洗漱完毕后上楼吃早饭。九点左右，舅妈会用吸尘器打扫用餐区，依依这时便帮忙布置店里十一张餐桌，在桌上摆好餐盘、刀叉、汤匙和餐巾纸。舅舅只教过她一次，她就记住了所有餐具的摆放位置。舅妈一言不发看她忙忙碌碌，似乎默许了依依的从旁协助。日常打扫完成后，舅妈让依依去洗手。

“你知道怎么包饺子吗？”舅妈从冷藏室里拿出一个装满肉馅的不锈钢盆。

“我春节的时候帮妈妈包过馄饨，但还没有尝试过饺子。”依依如实回答。

“包饺子很容易的，你看。”舅妈拿起一张事先前准备好的饺子皮，开始做示范。

“哇，真是太漂亮了，好像元宝。”依依赞叹道。

“你想试一下吗？”舅妈递给依依一张饺子皮，“在中间放一勺肉馅儿，然后把饺子皮对折，用力将边缘捏紧。对，就是这样。你做得很棒。”她夸奖道。

舅妈的表扬让依依非常兴奋。妈妈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依依，你做得很棒。”能得到这样的认可，依依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办到。

舅妈给依依煮了十几个刚包好的饺子当午餐。因为是自己的劳动成果，这些饺子吃起来格外鲜美。十二点左右，电话铃开始响个不停，前来就餐的顾客络绎不绝。

舅舅、舅妈忙忙碌碌地进出厨房，将客人们点的食物逐一送到各个餐桌。他们两人经常同时端三四个餐盘，就像杂技演员一样展示着惊人的平衡技能。

依依学东西很快，并迫不及待地想让自己派上用场。她殷勤地为顾客们送上冰水、炸面干和甜鸭酱，帮舅舅打包外卖的食物。餐厅的许多老顾客向这位新“员工”投来好奇的目光。

“她是我的外甥女。”吉米自豪地说。

“小姑娘，别工作得太辛苦呀。他们有没有支付你足够的酬劳？”一对上了年纪的美国夫妇跟她打趣道。

“她可以在这里免费吃任何她喜欢的东西。”吉米解释。

“那我也可以在这里工作吗？”他们开着玩笑。

离开餐厅之前，这对夫妇在餐桌上留下了一笔慷慨的小费。

舅妈见状惊喜异常：“他们一定非常喜欢你。”

“她可是我们的幸运星。”吉米抚摸着依依的头说。

正当他们说话的时候，一名肤色黝黑的中年男子步入餐厅。他身材高大，约莫有一米八，身后还跟着个橄榄色皮肤的男孩。

“伍德维克先生，近来可好啊？”吉米诚挚地欢迎他。

“我看到一张新面孔。这个漂亮的小姑娘是谁呀？”那人说话的声音非常洪亮。

“这是我妹妹的女儿，叫依依，她刚刚从中国来。”吉米愉快地答道。

“她多大了？”

“和我女儿埃里森一样大。”吉米回应。

“这是我的儿子杰森。”男人将小男孩推到前面，“他比你大两岁。”

“你好。”男孩挥手打招呼。

依依也挥了挥手，偷偷看了眼舅舅。

吉米用普通话向依依解释说：“伍德维克先生是你今年秋天即将就读的那所学校的门卫。”

“他们是黑人。”依依紧张地低声说。

“不要害怕，他们人很好。”

“这是你预定的菜。”舅妈右手提着一袋食物走过来。

伍德维克率真的称赞道：“你们做的中餐是北新泽西州最美味的。我们真想尝遍这菜单上所有菜品。”

“谢谢你，先生，我会特地增加一些菜品，这样你就可以尽兴地选择了。”吉米愉快地附和道。

“我都等不及了。”男人笑了起来。

“下回我要让你尝几样我的拿手家乡菜——真正的中国菜——美国人从来没有尝过的。那可比你从当地任何一家中餐馆买到的普通饭菜美味得多。”吉米亲切地回应。“依依，去给我拿一大瓶汽水。”他低声对侄女说道。

小女孩赶紧跑进厨房，拿了一瓶“激浪”回来。

“饮料免费。”吉米示意依依将汽水递给伍德维克先生。

“多谢，我的朋友。”伍德维克先生把外卖餐袋递给儿子。在接过依依手中的汽水时，他塞了什么东西到她手里。“小姑娘，下次见。”

父子俩上了一辆停靠在路旁的深蓝色面包车，汽车缓缓离去。依依低头一看，发现手掌里有两张一美元的钞票。

“看到了吧？我告诉过你他是个好人，非常慷慨，特别是对孩子。上次耀辉也得到过两美元。你舅妈和我通常会得到一美元。”

“大多数顾客点外卖时连一毛钱小费也不给，但是伍德维克先生总会付给我们小费。”舅妈接话说，“难怪伍德维克太太会爱上他。一个人的肤色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心。”

依依看着她，一脸迷惑。

“伍德维克太太是白人。”舅妈解释道。

“行善的方式有很多种，好人总会有好报。你看，我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吉米将妻子拉到跟前，“所以我才能娶到这棒极了的女人。”他亲吻她的脸颊。

舅妈红着脸将他推开，美滋滋的踱回厨房去了。

“有些顾客真的很慷慨。即使你只端去一杯冰水，他们也会给你小费。”吉米对依依说，“付小费是他们表达感激的方式。作为回报，我们会为他们提供更好的食物和服务。对于善者的评断不在于他的样貌和身形，更与一个人的肤色无关。只要你对别人报以真诚和公平之心，总有一天你也会得到应有的回馈。”

这些话深深地印在了依依的脑海中。从那一天起，为了赢得更多顾客的好感，她加倍努力工作。由于性格开朗、笑容可爱，依依很快就成了餐厅的亲善大使。见到餐馆的生意蒸蒸日上，舅舅和舅妈也非常高兴。他们给依依买了一个粉色的存钱罐，让她把自己赚的小费都存起来。

“你可以用这笔钱买喜欢的零食，也可以去看电影。”看着依依数着小费罐里的零钱，耀辉一脸羡慕地说，“如果没有人陪你去，我……”

没等耀辉说完，依依打断了他：“这笔钱是我夏令营的基金，我不会把它用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夏令营的钱我爸爸会付的，你何必费心呢？这笔钱你应该花得更值当一些。”耀辉进一步鼓动依依，“我知道有个品牌的奶油饼干特别好吃。”

依依对美味的诱惑充耳不闻。晚饭过后，她像往常一样回到地下室，将那天挣到的二十一美元小费塞进小猪存钱罐里。然后，把这笔钱写入她的账本。

“不能把你花在零食和点心上哦。”她轻拍着小猪的头，“我不要成为别人的负担，我必须留在这个家直到妈妈回来。”

依依躺在床上，将母亲的蓝色草帽抱在怀里。“妈妈不会抛弃我们的，对吧？她答应过会回来接我的。我们要有耐心……”她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汪馨雨出事后的一个月，吉米接到奥克兰德·祖尼克的电话。

“发生什么事了吗，我妹妹……”吉米紧张地问，但又畏惧听到那会令他心惊的噩耗。

“别担心，她还活着。”对方冷静地回答。

吉米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我还以为……”

“但是目前我们无法得知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或许会一直这样沉睡下去。有些案例，病人处于深度昏迷很多年。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她的状况已经稳定，可以搬到更舒适的环境里去了。”

“我明白了。”吉米沉寂下来。

“正如我之前所说，我会对薇薇安小姐负责，把她照顾好的，你放心。”奥克兰德觉察到对方的疑虑，于是真诚地说，“汪先生，我打算把令妹安置到我郊区的别墅，在那里她将得到最好的护理。当然，前提是得到你的允许。”

“我完全相信你，并认为她在你那里会得到精心的照料。”吉米松了口气，“很惭愧，我虽是她哥哥，却没有什么能力和资源帮助她康复。祖尼克先生，真的非常感谢您。”

下午3点左右，舅妈到二楼公寓睡午觉。依依看到一位穿着深蓝色西装的男士走进餐厅。吉米舅舅赶忙上前同他打招呼，并跟着那位出去了。二人穿过街道，上了一辆看上去很高档的小汽车。他们聊了一会儿。那人递给吉米一些文件让他签字。然后，又给了他一个长信封。吉米返回餐厅时，那辆车就开走了。

“舅舅，那位先生不进来吃午饭吗？”

依依的问题让吉米有些惊慌失措。“呃……”他欲言又止，不安地避开依依的目光。“我……我得上楼一会儿。”他把信封塞进裤袋里，又走了出去。

那天晚饭时，舅妈宣布：“我们这个周末打算为雅君举办一个生日派对。”

“生日派对，真的吗？”雅君乐得眉开眼笑，“我能随意邀请朋友来吗？”

“当然。”舅妈点了点头，“星期天下午3点到5点，整个餐厅都归你使用。”她想了一下，补充道，“尽量别超过三十五个人。”

“别担心，她只要有一个男生就够了。”耀辉逗他姐姐。

“闭嘴。”雅君在他的后背重击一下。耀辉被食物呛得咳了几声。

“你们两个别闹了。”吉米皱起了眉头，然后用责备的眼光看着妻子，“我们不应该在生日派对上花太多钱。”

“为什么不行，我们总是帮助客人庆祝生日，却没能留出时间和预算给我们自己的孩子。这次又不是负担不起。”舅妈反驳道。

“妈妈，我们中大奖了吗？”耀辉竖起耳朵。

“如果你表现好，少去捉弄你姐姐，我今年可能也会给你办个生日派对。”舅妈回答说。

“老婆……”吉米拉了拉妻子的袖子，示意她别向孩子许诺。

“别告诉我不能用那笔钱。邀请几个孩子能花多少？想想他们在派对上会有多开心啊。”舅妈无视他的异议。

“我也能参加这个派对吗？”依依小声问道。

“当然，”吉米点头说，“我们是一家人。你不需要别人邀请。”

雅君撅起了嘴。显然，她对父亲的回答并不是很满意。但毕竟派对的花销是父母出的，所以小丫头也不得不将自己的不满吞咽回去。

周末很快到了。派对的前一天晚上，雅君把受邀者的名单交给母亲。总共二十三个孩子，当中只有五名是女孩，其余的全是男孩。舅妈决定用中式自助餐招待大家。

星期天午餐高峰一结束，依依就赶紧帮舅妈装饰餐厅，他们在厅堂里挂上缤纷的彩带，和印着“生日快乐”字样的标牌。厨房师傅们在用餐区中央摆上自助餐桌。

“我们今天吃什么？”耀辉舔了舔嘴唇，右手伸向其中一个点着小火炉的大餐盘的盖子。

“别动我的食物！”雅君拍了一下他的手腕，吼道。

“我就瞄一眼，又不会偷吃。”耀辉不满地走开了。

下午2点半左右，孩子们纷纷来到餐厅。他们每人都给雅君带来了礼物。小客人们将礼物堆放在接待区的一张大桌子上。舅舅、舅妈和其他员工则待在厨房。雅君已经请求过父母，给她和小宾客们留点自由的空间。

“如果食物不够了我会告诉你们的。”雅君摆出一副老板娘的架势对父母说。

依依以前从未参加过这么正式的生日派对。她坐在一张角桌旁，从远处窥视着派对的动态。

耀辉和一个眼熟的黑人男孩朝她的桌子走来。“表姐，你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呀？”他问道。

“大家正玩得开心。”依依脸红了，“我不想打扰他们。”

“打扰？怎么会呢？你也是这个派对中的一员。”表弟劝说着她。

“但这些人我一个也不认识，可能会很尴尬……”

“如果你总是这样害羞，是交不到新朋友的。”耀辉鼓励她说，“跟我来，我帮你介绍。”

依依仍站在原地踌躇着。

“你还记得我吗？”黑人男孩走上前，“我是杰森。我和我爸爸经常来这里定外卖。”

依依的脸上立刻散发出光彩：“哦，杰森·伍德维克。我记得你。”

“我们去拿点吃的吧。”他忽闪着棕色的大眼睛说。

“你看，现在你有两个朋友了。很快你还会有更多朋友。”耀辉拉起依依的手说，“跟我来。”他牵着依依走到孩子群里。

“这是我的表姐依依。”耀辉高声向大家介绍，“她是从中国来的。”

孩子们顿时安静下来，目光全都聚焦到这个新来的女孩身上。依依此时站在雅君旁边，感觉非常尴尬。

“大家好。”她朝小宾客们挥了挥手。

“中国，那是大熊猫的故乡哎。”一个女孩说。

“‘Nee-hao’[1]。”一名男孩走上前套近乎。

听到美国孩子用中文“你好”跟她打招呼。依依惊讶极了，精神瞬间振奋。

“他是从签语饼[2]上学的。”耀辉低声向依依解释道。

“你会说英语吗？”另一个男孩对依依表现出了兴趣，“你能听懂我们现在说的话吗？”

依依点了点头，“你说话的声音我听得很清楚，你不需要提高嗓门儿。”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笑声。

“我叫帕特里克·麦克斯维尔。我爷爷在二战期间曾经去过中国。他喜欢那个国家。”一名高挑帅气的白人少年彬彬有礼地说道。他看上去比其他孩子年长几岁。“你来自中国的哪座城市？”

“首都北京。”依依回答道。

“你去过故宫吗？”

依依点了点头说：“我只参观过一小部分。故宫太大了。”

“哇！”孩子们惊呼。

“如果我爷爷见到你，他会很高兴的。他一直对中国文化很感兴趣。”

“我也是中国人。”雅君急着在他们两人之间插话。

“你是个ABC[3]，不是真正的中国人。何况，你从来没有去过中国。”

雅君撅起嘴，恶狠狠地瞪了依依一眼。

“布兰登，你也是中国人，为什么不过来跟新朋友打个招呼呢？”帕特里克朝站在人群外围的一名亚裔男孩喊道。他一头黑色短发，中等身高，身材瘦削，脸上长着几粒青春痘。

“我不是中国人。”男孩严肃地回答，“我说的是台湾话。”

“抱歉，我以为它们是同一种语言。”帕特里克挠了挠头，有些疑惑，“不管怎么样，大家做朋友吧？”他努力缓和尴尬的场面。

厅内的空气骤然变得紧张起来。“我们开始享用大餐吧，大家每人拿个盘子。”雅君巧妙地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助餐桌上。就在诱人的香味溢满厅堂的一刻，孩子们的注意力全都转到了食物上。

在用餐区的中央，一张长桌上摆放着六个大号餐盆，分别盛着芝麻酱冷面、烤排骨、特色炒饭、特色捞面、什锦蔬菜和西兰花左宗棠鸡。所有菜款看上去都那么的令人垂涎欲滴。

依依取完一盘食物，坐到靠近门口的一张空桌边。杰森和耀辉也很快凑过来。

“你别介意布兰登。他这人本来就有点怪。”杰森嚼着一块排骨，理性的说。

“被称为中国人真的是件糟糕的事吗？”依依皱起眉头，意兴阑珊的戳了戳盘中的那块左宗棠鸡。

“确切地说，他不是真正的中国人。”耀辉低声说，“他爸爸是韩国人，在离这儿几个街区远的地方开了一家便利店。他妈妈是名家庭主妇，来自台湾。他们一家人都非常傲慢，跟我们绝对不是同类人。”

“那么是谁邀请的他？”杰森问。

“他是帕特里克的朋友。你知道我姐，她会为喜欢的男生做任何事情。”耀辉嘲笑着说。

“难怪啊，那边三人在一块儿，画面看起来还挺和谐的。”杰森用下巴示意靠窗的那张桌子，“我没想到你姐会邀请这样的男孩跟她和她高贵的王子坐在一起。”

“帕特里克喜欢和聪明的孩子为伍。布兰登能流利地说三种语言：英语、韩语和普通话。”

“你是说台湾话？”杰森纠正耀辉。

“不管怎样，你不觉得这个小团体很奇特吗？布兰登总是和白人、有钱家庭的孩子混在一起，而我姐姐则渴望与一位有钱的白人男生交往。可怜的帕特里克被困在中间，仅仅因为他是白人，并且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这是个多么世俗的世界啊！”

“被称为中国人还是台湾人真的很重要吗？”布兰登那厌恶的表情在依依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我们讲同样的语言，为什么不能单纯地做朋友，融洽相处呢？”

“这都是大人们的错。他们制定了规则，强迫我们遵守。身为小孩子我们又懂个啥呀？只知道听从就能得到糖果；反之则会受到惩罚。没有人询问我们的意见，或在乎我们的需求和想法。”耀辉无奈地耸了耸肩。

“我爸爸告诉过我，所有人都生而平等。谁也不该瞧不起谁。”杰森夹了一块花椰菜送进嘴里，“要善待别人，别人才会施以相应的恩惠、俗话说给予和索取。”

“大人的世界太复杂了。我只希望能交到真正的朋友，仅此而已。”依依叹了口气。

“我愿意做你的朋友。”杰森伸出手。

“表姐，我也是。”耀辉把手放在杰森的手上。

依依笑了，握住那两只手。她的心情轻松了许多。

注释

[1]Nee-hao：普通话“你好”——译者注。

[2]签语饼：中国餐馆提供的薄脆饼，内有预测命运的小纸条——译者注。

[3]ABC：出生在美国的华人——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