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肖弥*血债
群英会的那天晚上，瑶瑶整宿未归。第二天一大早，我在她的房间里发现了一封信，信上说她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办，暂时不能跟我回逍遥岛了。除此之外，她和谁在一起，要去哪里，信上一概没有提起。于是，为了打探她的下落，我又在江南多呆了两个月。
在这两个月中江南武林发生了两件事情，都与若磐邪教有关。第一件事情就发生在群英会结束的第二天晚上，嘉兴薛家的当家带着一众家丁夜闯了当地的衙门，杀了当时还在昏迷中的王仲信，也就是群英会那天被瑶瑶打倒的大个子。当时我们把他暂时关押在官府大牢中是想让他有朝一日接受公审，虽然左右也难逃个死，但是一来能让他死个明白，二来也能把若磐邪教这几年的恶行公之于众。却没想到他最后竟然这样草草死了。
第二天，官府派人来责问薛家，薛家当家只是轻描淡写地解释说他带人去夜闯大牢纯粹是怕夜长梦多，为了防止邪教来劫狱，才冒险先发制人，抢在邪教之前为民除害。官府本来就在头疼怎么处理这个烫手山芋，加之薛家在当地势力庞大，自然不会对此事再做深究。倒是薛家，因为杀了邪教江南八大舵主之一，一下子声名远播。
无耻的家伙，无论薛当家现在如何被江湖中人传颂为正义之士，但于我而言，率领着浩浩荡荡一群人去杀一个毫无还手能力的人，只配得到这个称呼。
第二件事则是真正意义上的大事：若磐邪教凤阳分舵也被灭了。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有人把本来形如一盘散沙的江南十几个名门世家和帮派组织了起来，这个形成才刚一个多月的联盟竟然一举攻破了若磐邪教在江南成立最久，教众最多，根基最深的一个分舵。本来人人畏之如鬼神的若磐邪教在短短三个月不到的时间里竟然连续被灭了四个分舵，至此，人们仿佛大梦初醒，江湖中的众人都在迷惑，既然邪教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强大，那么他们当初都在惧怕什么呢？
组织起这个联盟的，据说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他们都刚刚在最近一次的群英会中崭露头角，男的是贾铭，女的自然就是南宫瑶。但攻破凤阳分舵的那一天，他们这两个盟主却并不在场。这下我终于知道了瑶瑶这一个多月都在干什么，也知道了她接下来要去哪里。
若磐邪教名义上在南方有八大分舵，但除了仁义礼智信五个结拜兄弟各自占据了江南鱼米之乡的富裕地区之外，其余三个分舵由于教内帮派斗争的缘故，已于前几年被赶至了闽越之地，对于中原的影响微乎其微。而如今五个结义兄弟之中，四个都已经被剿灭，而剩下的那一个，自然就是她的下一个目标。
我希望是我猜错了，因为剩下的那一个，也就是金陵分舵舵主关汉礼是五兄弟之中实力最强的。不同于之前的四个练的都是外家功夫，关汉礼的拿手技则是内家气功。他那一身混元护体功据说已经到了刀枪不入的境界，不过那终究只是对江湖上的泛泛之辈而言，如果是我的话，大约有八成把握能破解他的功法。但据江湖传闻，关汉礼之前一直都在闭关修炼，所以才会在之前的三个月内对于若磐教在江南发生的惊天动地的变故不为所动。如果他还在闭关那还好说，但如果他已经练成出关，那他的身手将不可估量。
我星夜兼程地赶往金陵，生怕关汉礼已经出关，更怕瑶瑶他们会比我快一步。还好，当我到达金陵分舵时，那里一切如常，看不出最近出过什么大事。若磐教金陵分舵位于前朝大相国寺中，几十年前那个信奉佛教的朝代曾把这里当作护国寺，甚至有皇亲国戚在这里出家修行。据说在它最为鼎盛的时候，这里曾经堆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经书与珍宝，而现在，一切的繁华都随风而逝，留下的只有一个布满密室与暗道的空架子。
我轻松地躲过了巡逻的守卫，在大雄宝殿的屋顶上俯瞰着整个大相国寺。托一个江湖朋友的福，我曾经看过一眼大相国寺密室设计的图纸。所以，只是稍微观察了一下守卫的分布，我就已猜到关汉礼闭关的地点应该是在曾经藏经阁底下的密室之中。
当晚，我悄悄潜入了藏经阁。与其让那两个年轻的后生以身犯险，还不如我这个做师父的手上多沾点血，赶在他们之前杀了关汉礼那个败类。我知道这是一个笨办法，但这是我目前唯一能为瑶瑶做的事。
我沿着记忆中的地图一直走到了藏经阁密室的核心位置，在昏暗的烛火中，果然有一个男子盘腿坐在密室的正中央。他赤裸的上半身的皮肤像被泡在滚烫的热水中一般通红通红，全身的青筋暴起，甚至可以看到血液在血管中流动的方向。那人应该就是关汉礼，他现在正修行到了最重要的一步，只要稍有干扰，结局就不可想象。
我正在思考着怎样以最稳妥的方法除掉他，却发现密室中并不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关汉礼的左侧与右侧，各有两个身影潜伏在黑暗之中。我还没仔细看清是怎么回事，那两个身影却突然移动了起来，提着剑从左右两侧朝关汉礼攻了过来。待他们到了亮处，我才看清，那一男一女，正是贾铭和瑶瑶。
我本以为关汉礼练功练到紧要处，应该无暇抽身反击，可没想到当两人的剑尖快刺到他时，他却突然两手向前一撑，随之整个人的身体也向前翻出了一个跟头，贾铭与瑶瑶随即扑了个空，正当他们重心未稳之时，关汉礼已经鬼魅般地绕到了瑶瑶的身后，随即两手各一掌，打在了瑶瑶的后背与贾铭的胸口。瑶瑶和贾铭受这掌力波及，重重地摔在了密室的石墙之上。可他们并没有气馁，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之后，就开始了新一轮的进攻。只见贾铭一挥袖，三支袖箭随即从他袖口中发出，朝关汉礼直直射去。但关汉礼竟然既没躲避，也没格挡，待到袖箭即将射到他时，他浑身的肌肉竟然像是水做的一样，本应该被袖箭射中的地方突然凹下去了一块，三支袖箭正正好好划过他的皮肤。就在这时，瑶瑶在他背后一跃而起，一剑正准备刺向他的头部，关汉礼一侧身，使出刚才鬼魅般的步法，一下子就滑到了瑶瑶的侧面，他飞起一脚，正踢中瑶瑶的腰部，瑶瑶一下子被踢倒在了地上，手中的剑也被踢飞了出去。瑶瑶还没来得及起身，关汉礼直接胸口一脚，把她狠狠地踩在了地上。贾铭见势急忙提剑来救，可没想到关汉礼却用两只手指直接夹住了贾铭刺过来的剑锋，随后手指一用力，精铁做成的剑身直接断成了两截。贾铭还没反应过来，关汉礼的另一只手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整个身子提了起来。
此刻关汉礼正背对着我，我见他浑身肌肉发劲，下一刻马上就要踏碎瑶瑶的肋骨，捏断贾铭的脖子。我心下一横，只好赌一把，随即抽出随身的短剑，朝着关汉礼背后肩中穴的位置扔了过去。我从未练过暗器，更加清楚剑不是用来扔的。如果此举不成功，我不仅暴露了自身的位置，还丢了随身的兵器。但是我刚才看关汉礼在两面夹击的情况下无论如何都不肯以背面示敌，也许他的后背正是他的弱点所在。
短剑直接刺穿了他的喉咙。只见他先是松开了扼住贾铭脖子的手，他一下子落在了地上，接着，关汉礼那庞大的身躯径直向后倒了下去。
瑶瑶和贾铭从地上爬了起来，惊愕地看着这突发的一幕。这时，我也从我躲藏的暗处走了出来，从关汉礼的身上拔出了我的短剑。
“师父，你怎么会在这？”瑶瑶率先打破了沉默。
“如果我不在这，你们两个此刻已经死了。”我一边擦干净短剑上的血迹，一边沉着脸说道。其实我也清楚我自己赢的有多么的侥幸，混元护体功练到极致，浑身上下是没有死角的。看来关汉礼的闭关还没有完成就被我们打断了，如果他大功告成，即使三个我一起上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我们...即使你不出手，我们两个也可以应付得来。”瑶瑶此刻还嘴硬道。
“瑶瑶，你跟我过来。”我向她说道，随即她乖乖地跟我来到了密室里一个阴暗的角落。
“瑶瑶，你跟我回去。”我压低声音命令道。从小到大，我很少强迫她做些什么，但这次，我知道她必须听我的。
“我不回！”这是瑶瑶第一次违抗我的命令。
“现在江南八大分舵中有五个舵主都直接或间接死在你手里，邪教的上一层一定会有所动作，在四大金刚面前，关汉礼的实力不过是个小卒子。”我向瑶瑶解释道。
“这又怎样？我还正怕他们不来呢？”瑶瑶继续顶撞道。
“瑶瑶，你自己有多大本事自己还不清楚吗？况且你一个女孩子何必那么强出头！”我开始训斥她道。
“为什么我不能出头？和那些所谓仁人义士比起来，我更有理由杀光邪教里的那些混蛋！”
“难道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报仇？”我现在才有些反应过来。
瑶瑶没有接我的话，只是她的眼圈已经开始有些泛红。
“瑶瑶，关于报仇这件事，我已经同你说了很多遍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父亲和那些叔叔伯伯们都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我知道我们家的灭门血案在江湖人嘴里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狗咬狗，一嘴毛’，我知道我的那些弟弟妹妹们，虽然他们从没干过坏事，我最小的弟弟甚至还都不会走路，但他们的死却无法博得人们的一丝同情。每次我在酒楼茶馆里，听到人们用最龌龊下流的话，骂我们全家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死的活该时我不能有一句顶撞驳斥他们的话。”
“瑶瑶，你...”我一时语塞。说实话，我也恨萧家入骨。我本以为自从我把瑶瑶带到了逍遥岛之后她已经可以不用与萧家有任何的关系，可没想到世人对于萧家的谩骂最后还是伤害到了她。
“师父，我身上毕竟流着一半我父亲的血，我很想把我这一半的血肉还给他，可我不能。如果那天晚上我也死了，那萧家在这世上欠的和被欠的所有债也都清了，可老天却让我活着。我知道，我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挽回萧家任何一个人的名声，我唯一能为那些无辜被屠戮的家人做的，只有为他们报仇，让那些杀害他们的畜生血债血偿。这也是我欠萧家的债。”
“如果我执意不让你报仇呢？”我问道。
“那我会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堂堂正正地抬头做人。”瑶瑶毅然答道。
“那你先随我回岛，再练十年的功，等十年之后，你更有把握去杀四大金刚时，再报仇也未迟。”虽然江湖上把若磐教教主的武功传的神乎其神，但我对他所练的功夫稍微有一些了解，我知道，他所练的那门内功，没人练得比他更加高，因为曾经练得比他更高的人都已经走火入魔了。也许，都不需要十年的时间，他就会自取灭亡。
“即使我愿意等，邪教应该也不会让我等吧，说到底报仇毕竟是我自己的事，我不想连累其他人。”瑶瑶答道。
我叹了口气，“你已经出师了，你想走哪条路都是你的自由。”
我和瑶瑶一同走出了密室，贾铭已经在密室的入口等着我们了。刚才他很识相地提议自己先出去，以免听到我们的谈话，这倒让我对他有了些许好感。我走到他面前，郑重地说道：“我徒儿年纪还小，如果为人处世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贾少侠多多指引。”
“肖前辈请放心，阿瑶对我而言也是非常重要的人，我一定会保护好她的。”当贾铭说出这句话时，我分明看到瑶瑶脸上一红。
回逍遥岛之前，我先去拜访了一位老朋友。我帮过他一个忙，他说他欠我一条命。
我在小巷里转了好久，才找到了他开的那家凉茶铺，小小的门面上竟然还有一副对联，上联是“杀一人救一人”，下联是“既是药也是毒”，横批“药毒同源”，虽然蹩脚，但贴在这里倒也正合适。时值夕阳西下，我的那位老朋友正在铺子外的躺椅上，一边扇着扇子一边闭目养神。我走过去，故意压低声音问道：“老板，你这生意怎么做？”
“凉茶两文一小碗，五文一大碗，钱放桌子上，喝完滚蛋。”老板眼睛也没睁，直接说道。
“我说的不是明柜，是暗柜。”我继续说道。
“救一人十两银子，杀一人十两金子，一口价，不做滚蛋。”老板继续闭着眼说道。
“那多年的老主顾，是否有折扣呢？”我继续问道。
那老板有点不耐烦地睁开了眼，看到是我，立马一骨碌爬了起来，笑着招呼道：“哎呀，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老朋友吗？”我一边说着一边从茶壶里倒了一碗凉茶。我那老友见状夺过我的茶碗，把里面的茶全部泼到了地上，说道“这种隔夜的货色怎么能让贵客来喝。”说完，对着里屋喊了一声：“阿厘，上茶。”话音刚落，一个伙计模样的青年捧着一个红木盘子走了出来，盘子上有两只冰纹骨瓷碗，碗里盛着颜色清亮的茶汤。那青年面无表情，似乎有些木讷，但是他却长着一双狐狸眼，这与他整体有些愚笨的神情非常不符。
我那老友一边接过茶碗，一边夸赞道：“这是我新研制的养生茶，保证你一碗神清气爽，两碗延年益寿，三碗......”
我打断他的话道：“你曾经说你欠我一条命，现在还作数吗？”
“那是当然，我毒药师一言九鼎，那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名声。怎么，你要救人还是杀人？”
“我要杀人。”
“谁？”
“你大哥，若磐教教主。”
毒药师震惊了片刻，随即摆出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道：“你知道这世上只有他的命我没法要，我们换个人吧，就算你说要皇帝老儿的命我都能帮你试试。”
“我就只要他的命，怎么，毒药师一言九鼎，这次不作数了吗？”
毒药师想了片刻，随即说道：“好吧，算了，我把我的命还给你吧。”说着，他端起面前的那碗茶就要喝下去。我见状立即去抢他手上的茶碗，可他却只是轻轻一绕，就绕过了我的手。我又抢了几次，却都被他躲了过去，不得已之下，我只能以手化掌，朝那碗劈了过去，他以为我要砸碗，急忙缩手想要护住茶碗，我趁他动作变化之际，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笑着说道：“别想用一点龟息散就把我蒙过去，如果这个人你的确为难的话，我们可以换一个。”
“早说嘛。”毒药师听到了这里随即放下了茶碗，接着嬉皮笑脸地把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手中的小竹管又塞回了袖子中。“说，谁？”
“南宫瑶。”
“她？那个后生？”毒药师满脸狐疑地问道，“她不是你徒弟吗？你要杀她？”
“不，我要你救她。”
“她现在怎么了？”
“她现在没事，但我要你答应我，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谁要伤害她，你都必须护得她性命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