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农民到市民:乡城移民家庭的城市融入之路(田野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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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对乡城移民家庭城市融入研究的启示

国外学术界对移民融入迁入地社会的研究,基本上呈现多元化发展、多学科关注、多视角展开的状态。尽管不同研究者在关于移民融入迁入地社会的内涵、外延等方面的理解上还存有差异,但不可否认的是,现有移民社会融入的研究已经基本上涵盖了移民融入的各个层面和维度,这为本研究深入认识和理解移民的社会融入提供了知识图示和认知框架。移民在流入地大多属于弱势群体,面临许多类似问题,故西方融入理论对国内相关研究具有重要借鉴作用。除了理论层面的意义外,国外移民研究对于本研究探讨现实条件下中国农民的乡城流动及其城市融入有很强的启示。换言之,中国当前大规模的乡城移民也面临着社会融入问题。至少,在解释乡城移民在城市社会普遍遭遇的社会排斥、无法真正融入城市的问题时,同样的影响机制是存在的:①乡城移民无论是在教育水平、工作技能,还是在生活方式、行为态度、观念认知上,都存在着与城市社会不相适应的地方;②乡城移民进入城市社会后,缺乏新的社会资本与支持网络,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他们与城市居民的交往,阻碍了他们对于城市社会的融入;③政府层面的制度与政策因素不利于乡城移民的城市融入,他们普遍遭遇到了制度性歧视、政策性排斥,这在客观上阻碍了其社会资本的积累以及人力资本的提升。

但是,国外相关研究成果在解释分析我国乡城移民家庭城市融入问题时也有一定的局限性。百年来西方理论界对于外来移民的融入问题研究,一直在“同化”与“多元”之间左右尝试,上下求索。李明欢:《20世纪西方国际移民理论》,《厦门大学学报》2000年第4期。虽然这两种模型对移民整合的描述有所不同,但是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假设:移民的最终结果都将建立在当前主流文化和移民的传统文化的对抗和对话之上。西方融入理论主要是为解决移民国家所面临的社会矛盾而提出,其基本倾向是将错综复杂的城市融入问题简化为“文化融入问题”,这与当前我国处于转型时期的特殊历史背景迥然有异。此外,国外研究中涉及的移民种类繁多,其中又以国际移民为研究重点。在很多国家,由于不存在农村劳动力向非农产业转移时的户籍、社会保障等制度屏障,故其相关研究主要探讨流入本国的国际移民或劳动力的融入问题。这与我国乡城移民(家庭)有着明显的类型化区别。我国的乡城移民与国外相关研究中提及的移民类型既有相似之处,也有其特殊性。因此,在借助国外移民研究理论分析我国乡城移民家庭城市融入问题时,应考虑到理论的适用性。

国内在研究乡城移民家庭城市融入问题时,学者们从不同的学术关怀出发对影响移民融入的机制进行了深刻的分析与阐释。相对而言,人力资本的理论解释更关注个体的人口学特征在移民融入过程中的影响,体现出一种微观的个体主义特征;社会资本的解释范式,扩展了解释变量的层次,在对移民融入的影响因素分析中关注到了移民的社会关系网络等中观的结构性因素;而政策制度的解释范式体现出了明显的结构化倾向,宏观的政策与制度被看成最后移民融入的决定性因素。总而言之,移民融入过程本身的复杂性决定了它必然是一个多重结构、多元力量、多个过程交互作用的产物。所以,移民融入的研究也应相互对话,以促使人们对于移民融入形成更为全面、深刻的认识。

目前国内对乡城移民(家庭)的城市融入研究呈现以下四个特点。

第一,多数研究以个体为分析单位,研究的是个体融入及其影响因素,仅个别研究把家庭作为分析单位。但个体并不确定是否留在城市居住和生活,如何谈融入?个体究竟只是在城市临时性的打工挣钱还是与全家在城市长期生活,虽同样生活在城市但他们与城市的关系是不同的,相应地城市融入的含义、内容乃至程度也是有差异的:只是暂时性的在城市打工以赚取收入的个体只需在劳作方式、劳动技能、人际关系方面适应即可在城市生存;而对于那些全家在城市长期生活的个体,为立足于城市他们必须在居住、孩子受教育、养老、生活习惯、人际交往等方面适应或融入。因此,以个人作为分析单位考察城市融入问题,对那些已经举家迁移的乡城移民而言,其结论明显会出现偏差。

第二,考察城市融入的影响因素时,关注社会结构性因素的研究占多数,即主要考察农民工、乡城移民(家庭)所处的环境因素(如社会排斥、社会支持等),而较少涉及家庭成员互动、家庭迁移动机及迁移模式等主体能动性因素,这与关注乡城个体流动者的研究倾向有关。长期以来,我国学界在对影响乡城移民城市融入的因素进行分析时,多数学者立足于我国二元社会结构,把户籍制度、社会保障制度等视为影响乡城移民城市融入的重要因素,这当然与我国特殊的社会背景有密切关系。但是,在宏观制度因素之外,微观领域的家庭互动、家庭特点等因素也会对乡城移民城市融入产生重要影响,尤其对于举家前往城市的乡城移民而言,是否长期生活在城市、对未来的预期如何,不仅仅关乎一个家庭成员的生存与发展问题,还关系到全体家庭成员的生活与发展。因此,围绕移居城市的互动、家庭成员进入城市方式等微观层面的因素,显然也是分析影响乡城移民家庭城市融入时不可忽略的要素。

第三,对于城市融入现状的研究居多,仅个别学者关注到不同进城时间者的城市融入水平及影响因素上的共性与差异。实际上,乡城移民(家庭)自进入城市开始即面临着城市融入问题,也就是说,从进入城市、适应城市到逐步形成城市社会认同的过程都属于融入的一部分。但很少有研究对进城时间不同的移民(家庭)城市融入进行比较,对其影响因素的比较分析的就更少了,这造成了对于不同进城时间的乡城移民(家庭)城市融入阶段性特征的理解不足。

第四,对于某一地域进城农民的城市融入状况的研究居多,尚无研究对城市融入作地域比较分析。各地经济、文化发展水平程度的不同,以及各个城市在管理水平和方式、社区环境等方面的差异(尤其是大、中、小城市的差别),无疑会影响到乡城移民家庭进入城市、适应城市生活的难易度,并表现为差异化的融入水平。因此,笼统地对乡城移民的城市融入作出结论,而忽视不同地域的差异化影响,显然不利于具体而细致地对该群体的融入特征进行探讨和分析。

总而言之,伴随农村劳动力迁移模式由个体流动到家庭迁移的转变,有关乡城移民家庭的城市融入问题理应受到关注;在研究乡城移民家庭城市融入时,微观领域的家庭因素需要引起关注;在研究乡城移民家庭城市融入状况及其影响因素时,其融入的时间性差异和空间性差异应当受到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