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3-1 伟大的阿兰·图灵。有着“社交困窘”的他促进了计算机时代的早日到来,从而改变了千千万万人的生活方式。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初期,一个被称为“教授”的男人轻手轻脚地走在布莱切利公园大厦(Bletchley Park mansion)的走廊里,面色非常不安。当他与认识的人擦肩而过时,他甚至不让自己去看他们一眼,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最近处的墙壁,他用手指轻轻地摸着这墙壁,仿佛是想要紧紧抓住些什么。位于布莱切利的新的政府密码学校(Government Code and Cypher School)是按工业化运作的,像个忙碌的小镇,主建筑里有数以百计的秘书和破译员,一路小跑地穿梭于预制板搭建的小屋子和电传打字机之间。“教授”人生中第一次面对这么多的女人。“我有一次端给他一杯茶,但是他恐惧地退缩了,”在“教授”附近的四号屋中工作的萨拉·诺顿(Sarah Norton)回忆说。她说,他应付走廊里的这些年轻女人们的办法是:“以一种古怪的侧步,蹒跚地走向食堂,眼睛盯着地面”。
深深地困扰着阿兰·图灵(Alan Turing)的,是英国中产阶级特有的“天赋”——社交困窘。仅仅从照片上看,你永远也猜想不到这一点,他那男孩子气的脸呈现出深受女性观众喜爱的男明星的某些轮廓特征,他的头发整齐地抹着发胶,但是如果你遇到他本人,会发现他看上去永远是难为情的。他的衣服上沾满了墨水污渍,他的手指甲被咬得粗糙不平,他的领带系得一团糟,他的夹克上的纽扣扣错了扣眼,他的头发竖立着,除了刘海儿部分因太长而使得他不得不捋上去——以便不要遮挡视线之外。他似乎把他的躯体看成是一个纯粹的累赘,为了给他那庞大的大脑服务,他不得不拖着它,尽管这个躯体是不协调的、局促不安的,但是他那杰出的大脑却可靠地运行着,像是一台计算机——这种机器他没还腾出时间来发明。
根据他的母亲萨拉(Sara)的说法,图灵是个性格活泼的男孩,在10岁的时候突然变得孤僻和沉默寡言了。她将此归罪于他们之间的痛苦分离,当图灵在一个新学期的开始被放到预备学校时,他曾顺着车道急冲下来追逐他父母的正在离去的车。“他表现得很独立自主,倾向于独处,”图灵在舍伯恩(Sherborne)学校时的舍监写道。舍伯恩学校大概加重了图灵的这种倾向,他在那里的第一年,他不得不参加一种“成人礼”:他被迫待到一个废纸箱中,在公共休息室里被其他男孩子踢来踢去,他们还喜欢把他关在地板下面。舍伯恩学校像许多英国公立学校一样,充斥着维多利亚时代的强身派基督教理想,信奉的是善于交际要好过做书呆子,特别是那些苦读庸俗的科学书籍的书呆子。在图灵的一份学业报告中,校长指责他没有“团队精神”,并警告说“如果他打算仅仅做一名科学上的专家,那么他待在公立学校就是浪费时间”。
作为一个年轻人,图灵把他那雄辩的大脑转向了解剖他自己的笨拙上,这种能力使得他成为了一个熟练的、研究社交生活的符号学者,一个人类行为的破译者,而这种社交生活正是他所不适应的。1930年代中期,当他在普林斯顿大学学习时,他试图对美国人的礼仪进行解码。当美国人听别人说话时,他们习惯性地说“啊哈”(aha),因为他们觉得此时沉默可能是粗鲁的,这让图灵感到不安——小商小贩比如洗衣店里开小货车的司机,跟图灵说话的时候就把胳膊搭到他的肩上,也让他不安。“当你感谢他们时,他们说‘不客气’(You're welcome), ”他在给母亲的信中写道,“一开始我相当喜欢他们说这句话,我想我是受欢迎的,但是现在我发现它就像是一个球扔到了墙上弹回来一样,我感到很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