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小结 饥荒是事实，历史研究应直面历史事实

在20世纪30年代初的苏联到底有没有发生过大规模饥荒，这个问题在当今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从最早期西方研究者的材料，到戈尔巴乔夫改革时期发掘历史“空白点”得出的结论，以及近些年来俄罗斯与乌克兰所公布的各种档案文献，都确凿无疑地证明，20世纪30年代初苏联确实发生过那样一场灾难。因此，对于当今的历史学家来说，1932～1933年饥荒是苏联时期的一个不可否定的历史事件。这个已经过去了半个多世纪的历史事件，留给所有经历过或者没有经历过此事件的人的印象都是黑暗和充满伤痛的。正如科兹洛夫院士所说：“30年代初苏联经历了一场大的饥荒，它的高峰是在1933年，夺走了几百万人的性命。这场苏联人民共同的悲剧成了20世纪人类历史上最为可怕的画面之一。”在当代俄罗斯及乌克兰官方公布的材料以及学者的介绍中，不难发现，如同人类所有的饥荒灾难一样，在1932～1933年的苏联农村，出现了饥饿中的人们争抢死马肉或在不知情甚至知情的情况下人吃人的现象，这些现象在今天听起来十分恐怖，而在当时，却是那些处于饥饿中的人们为保全自己的性命而不得不采取的本能做法。

在本书附录一中，读者不难看出，1933年上半年，在乌克兰、俄罗斯的伏尔加河下游以及北高加索的人口死亡率都有成倍增加，而且在有的地方甚至是陡然增加的。除非突然出现天灾人祸，否则这种情况是很难想象的，而这种突然之灾就是农村中的大规模饥荒。在苏联时期各年度国民经济统计年鉴中，有关人口统计数据，从1928年到1939年几乎全部是空白，但这个时间段的苏联人口却有大幅度下降。应该说，当代新档案材料的公布，让人们可以从历史文献中看出，20世纪30年代初的饥荒在苏联人口统计数字中表现为一个人口数量大为下降的过程，这也从计量经济史学角度证实了那个时代发生过大规模饥荒这一事实。

在苏联时代，出于政治考虑，在各种官方文件和档案材料中都极力避开1932～1933年饥荒这一话题，使得这个事件的真实情况被掩盖了半个世纪之久。因此，当20世纪80年代中期，有关这一事件的情况得以见之于世时，无疑就成为一个投向苏维埃政权、斯大林体制以及苏联社会主义模式的“炸弹”。后来，这枚“炸弹”又成了乌克兰民族独立和增强乌克兰民族意识的武器，并在苏联解体后20年间成了乌克兰与俄罗斯学界与政界争论不休的话题。在这里，我们首先应该肯定的是，当今学者，无论是乌克兰的研究人员，还是俄罗斯的研究者，都已经能够正视一个基本事实，即苏联1932～1933年饥荒确实发生过，它的覆盖地区几乎遍及当时苏联所有产粮区，饥荒中死亡几百万人。应该说，这一事实真相的公开，是当代研究者能够直面历史事实的一个表现。而在历史研究中，尊重历史事实是一个最基本的原则，无论是对历史事件的解释还是分析，最根本的还是要尊重历史事实本身，只有在将历史还原于史实的基础上，才有可能对历史加以准确理解和分析。因此，我们有理由对当代俄罗斯和乌克兰在苏联1932～1933年饥荒史研究上所取得的成果感到宽慰，也有责任通过不断的学术研究来揭示真相，从中总结历史的经验与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