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53.北国佳人
程致远进入校门,见操场上摆满椅子,正准备上楼搬自己的。就听王龙遥遥喊道:“致远,鱼头,你俩的椅子我叫人搬下来了。”程致远向他招手,对鱼头道:“咱们直接过去吧。”
走到四年二班坐的区域,程致远见自己和鱼头的椅子被搁在队列后方,当即坐下。
王龙屁股不离椅子,挪到程致远身旁,笑道:“老师在前面看节目,后面方便叫好。”
程致远笑问:“还有多长时间开演?”
王龙道:“我老早就过来了,那边已经忙了一早上了,应该快开始了。来,先吃点麦丽素。我跟你说啊,艺校的女生确实是漂亮啊,我去帐篷那边转了两圈,就看……”忽听鱼头哼唧一声,问道:“你咋啦?”
鱼头捂着肚子,表情显得有些痛苦,道:“肚子里拧劲儿了。”
程致远问道:“吃坏东西了吗?”
鱼头皱眉道:“等会儿,唉哟,哎呀,哎呀。”表情越来越痛苦,抱着肚子弯下腰去。
程致远回想方才的经过,回家时一路戗风奔跑,鱼头定是肚里灌风,导致早饭消化不良,道:“先忍一下,我去楼上接杯热水给你。”
鱼头皱紧眉头,道:“顺便带点儿手纸下来。”
程致远答应了,转身走向教学楼。迎面秦娈跑了过来,问道:“你身上有胶带吗?”
程致远道:“没有,你要胶带做什么?”
秦娈神色慌急,道:“刚才布置会场的画报被风吹掉了,我得尽快粘回去,否则就来不及了。”
程致远道:“谁也不会随身携带胶带,不过楼上应该有,我马上上楼去取。”
秦娈道:“好,你快点儿,我先去主席台后面等你。”
程致远答应了,飞奔进教学楼,一步五级台阶,上至三楼。教室没人,他先回到自己的座位,拿起鱼头放在桌上的水壶,接满一壶热水,又到秦娈座位寻找胶带。秦娈抽屉里只有书本,他又连翻几张抽屉,在班长抽屉里发现一卷新胶带。
拿着胶带和水壶飞奔下楼。他想秦娈虽急,只是急在事上,鱼头却在遭受痛苦,于是先将水壶送去给鱼头,让他喝些热水暖胃。不料回到刚才坐的地方,鱼头和王龙都已不见了,椅子上的白衬衫还在。
程致远拎起衬衫,问前排两名同学:“他们去哪了?”
一人笑道:“鱼头让我告诉你,他去上厕所了。王龙闻味儿去了。”
另一人道:“他俩还管我们借手纸呢,我们没有,鱼头说让你赶紧送过去。”
程致远心里想着只要喝过热水,鱼头肚子便不会再痛,所以只顾着水壶和胶带,忘了卫生纸的事,心想:“我先把胶带送去给秦娈,再回楼上拿纸不迟。”将水壶交托一人保管,拿着白衬衫和胶带去找秦娈。
秦娈见胶带来了,匆忙间顾不得道谢,一把抢过胶带,扯下一条,开始固定画报。
程致远本打算立刻回楼上拿卫生纸,送去给鱼头解手,见秦娈粘贴的方法完全不得要领,画报待会儿准得脱落,道:“这样是不行的。”
秦娈一边用牙齿撕咬胶带,一边含糊问道:“为什么不行?”
程致远见她争分夺秒,道:“你应该没时间听我说明吧。不如我来帮你吧,你看了就明白了。”环顾四周,问道:“有板凳吗?”
秦娈指向不远处的帐篷,道:“里面应该有吧。”
程致远道:“你等等我再粘。”不等说完,拔足跑向帐篷。
十月清晨,气温较低。艺校演出经验丰富,提前一晚在主席台后方搭建了一排帐篷,方便演员及时更换服装道具,同时用来给女孩们取暖。每间帐篷四米见方,高约两米,远看有些像蒙古包。帐篷与帐篷间相互贯通,东西各开一门,由帆布帘遮挡。
程致远撩起篷布,钻进第一间帐篷。帐中无人,三张课桌拼成一张长桌,上面散落一桌的服装道具。找到第二间帐篷时,程致远才在角落里发现一把椅子。椅子上搁着一个纸箱,箱中堆着几件红色运动服,那是艺校的校服。程致远将纸箱平放在地,正要搬走椅子,忽听相邻帐中有人轻叹一声,似乎是女孩的声音。
程致远立时想起早上刘老师对鱼头说的话,寻思:“不问自取是偷盗行为,我该向人家打声招呼,否则一旦被人误会,可要给学校抹黑了。”放下椅子,走过去掀开帐帘,迈入一步,彬彬有礼地道:“你好,我想借……”只说了五个字,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微笑刹那间消失,整个人都木讷起来。
就在程致远放下帐帘的那一刻,视线刚好与帐中一名女孩的目光相对。只见那女孩肌肤胜雪,穿着一袭白色长裙,虽遍身朴素穿戴,依然难掩明艳之色、光彩之姿。程致远只瞧上一眼,便觉眼前一亮,脑中倏地闪过《佳人歌》中那句:“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他被女孩吸引了,话只说到半截,已无言接续下去,怔怔地望着女孩。
女孩正自发愁,忽见一个男孩闯入帐篷,一瞥眼间看到他的微笑,跟着发现他眼神变了,不由自主退后两步。
短暂面面相觑过后,程致远回过神来,意识到失了礼貌,不再逼视女孩,目光转向墙角,支吾道:“你好,我借……借椅子来了。”
女孩见他穿着白衬衫,与启明小学学生穿得一样,又见他手上抓着一件白衣服,自然联想到他送衣服走错地方了,于是放下防备。听说来借椅子,微微颔首,慢条斯理地道:“你拿去吧。”
程致远正盯着别处,耳畔忽然传来缕缕温婉动听的话声,登时如聆仙乐,耳朵最先舒服,跟着全身好似腾云驾雾,飘飘然迷醉其间,漫不经心地道:“谢谢。”按说这时他该去搬椅子了,可他并不移步,还是呆立原地,似乎不愿就此离开。
女孩见他没有退出帐外,礼貌地示意他可以走了,与此同时侧过目光,低头看向脚边裙摆。
程致远目光何其敏锐,余光也不含糊,立时发觉她裙摆处撕开一条口子,忙问:“你是不是需要帮忙?”
女孩垂下目光,脸色微现愁意,却道:“不用了。”
程致远道:“你要是有困难,尽管提出来,我办法很多的,总有一种能帮上忙。”
女孩听他说得真诚,想到不久后便要登台表演,心里一急,道:“你看裙子这里,被木箱上的钉子划破了,你有办法补救吗?”伸手指向裙摆处。
程致远先以眼神询问是否可以上前,见女孩点头同意,这才走近几步,蹲在地上近距离打量裙摆处的裂口。他一时间没想出好方法,就此蹲在地上沉思。
女孩有些害羞,慢慢将鞋缩入裙下。
程致远端详片刻,手抚下巴想了想,道:“这个方法或许可行,你等我一下啊。”说着便要起身外出。
女孩见他想出办法,眼中顿时现出喜色,点了点头,道:“我等你。”
程致远才刚站起,“我等你”这三个字便传入耳中,随之一阵兰芳气息扑面而来,只感脸颊麻酥酥的,连腿也软了。此时他与女孩站得很近,生怕呼吸吹到女孩脸上,匆忙间身子向旁歪倒,脚下踉跄几步,急转过身,连滚带爬钻出帐帘。
女孩好心提醒:“当心,别撞到头。”
程致远在外喊道:“没事,只是腿蹲麻了。”原地站定,不闻临帐传来声音,快步跑出帐篷。
秦娈双手举着画报,见程致远空手而归,奇道:“没找到吗?”
程致远四下寻找,看到地上的胶带,道:“找到了,只是现在不方便。你再等我一下,我很快出来。”不等说完,快步跑回帐篷。秦娈疑惑地望着他的背影,不知他急匆匆去做什么。
程致远回到女孩面前,道:“我用胶带帮你粘回去。”
女孩本以为他想出了好办法,没想到他竟要使用胶带,不免有些失望,道:“一会儿我要上台跳舞,胶带不会脱落吗?”
程致远道:“如果只粘裂口,风一吹就开了,放心,我有办法的,相信我。”
先前女孩不小心扯破裙子,之后一直为此发愁,自认无法可想。眼见程致远如此笃定,不得不信任于他,问道:“需要把裙子脱下来吗?”说完,想到对方是男孩子,不禁感到羞涩。
程致远蹲在她面前,拿手上的白衬衫与她的白裙子比对颜色,笑道:“运气还不错,颜色差不多。”撕下两条衬衫长袖,交到女孩手上。女孩眼看一件好衬衫被他撕破,不知他接下来还要做什么,拿着袖子,心中充满感激,疑惑也更多了。
程致远将无袖的衬衫放在一旁,动手扯下长长一条胶带,反转胶面,绕过女孩腰间。女孩尽管存有疑惑,但见程致远表情非常认真,缠绕胶带时,自觉举起手臂配合。程致远测出腰围后,顺势将胶带两头粘在一起,胶带便成了一条腰带。
他又忙了一会儿,蹲在地上,笑道:“你看,还看得出痕迹吗?”
女孩的目光一直在关注程致远的手,这时低头看向裙摆,从她的角度看,果然看不出裙摆被修补过。而且由于其中一条胶带系于腰间,其余胶带全都固定在这条胶带上,足以承受裙子下摆的重量,看上去十分牢固。女孩料想即便跳舞时小腿踢起裙摆,也不至于将裂口扯开,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身上缠着几条胶带,虽然胶带是透明的,近看之下仍不免突兀。
程致远后退几步,内心很满意自己的作品,笑道:“只需照这个样子,把胶带缠在裙子里面,任谁都瞧不出破绽了。”
女孩轻声说道:“可是你已经缠在外面啦。”
程致远举起胶带,在她眼前晃了晃,道:“这里剩下的胶带,足够再缠两三次呢,即便失误一次也没关系。”
女孩瞬间明白过来,程致远不方便直接伸手到自己裙中,所以先从外打好样子,自己只需依法照做,便可从内修补。她本已感激程致远施以援手,耐心帮助自己,没料到他年纪轻轻竟会考虑得如此周到,意外之余更加感动,道:“谢谢你为我考虑。”
程致远听她诚恳致谢,心中狂喜不已,于是将绅士进行到底,道:“我来替你把风,免得有男生闯进来。”他胸怀坦荡,绝不会趁女孩掀裙子的时候偷看,于是忽略了他自己便是男生。
女孩脸上一红,隔了几秒,呢喃道:“谢谢。”
程致远将椅子搬进这间帐篷,挡住西面入口,自己走到东侧门帘之前,背对女孩站定。女孩见他背对着自己,仍感到不好意思,犹豫了好一会才撩起裙摆,照着程致远的方法粘贴胶带。
程致远听到撕扯胶带的声音,突然想到一事忘了叮嘱,一动不动说道:“刚才忘记告诉你了,那两条袖子是要缠在你腰上的,否则胶带直接贴上皮肉,撕下的时候会很痛的。”
女孩闻言,顿时脸若绯霞,羞得无地自容。
程致远背对女孩,看不到她的脸色变化,却感觉到她动作停了下来,以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做,讲解道:“先将胶带从袖口中间穿过,量好腰围,然后将胶带两头粘住,或者直接系在一起。对了,别太松了,会掉下来的,太紧也不好,容易勒着你。最好袖口和袖口间留出一点空隙,用来固定下方的胶带,可惜你的腰太细了,我的袖子有些长了……”
女孩多听一句,脸上红晕便加深一层,她明知程致远并无他意,仍禁不住暗暗皱眉。程致远不知已错失目睹“敛尽春山羞不语”的绝妙时机,自顾自面壁讲解。
女孩经历几番心灵交战,终于成功补好,她自觉脸上发烫,不好意思叫程致远回头,上前几步,用指腹点了点他上臂,道:“可以转过身了。”
程致远转身,第一眼便向她裙上看去,喜道:“完美,简直是天衣无缝。”
女孩除去一块心病,也自欣喜,道:“多亏有你。”
程致远得她赞美,害羞地搔了搔头,满面憨笑,突然脑中打响一道霹雳,慌张起来,道:“坏了,她还在外面举着画报呢。”想到刚才急着来帮女孩补裙子,明明可以解脱秦娈双手,竟尔置之不理,赶忙抄起椅子,奔出帐外。
女孩没想到他立即便走,眼看他用头拨开帐帘,搬着椅子出去,忙道:“我还没向你道谢呢。”
程致远笑道:“不用客气,启明小学的学生都像我一样热心。”他这时仍不忘为校争光。
女孩犹豫一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程致远这时已走到第一间帐中,掀开篷布正要外出,听到女孩隔着帐篷询问自己的名字,喊道:“我叫……唔……程致远……”篷布用以隔绝冷气,较之帐帘厚实很多,他以掀帐帘的力道去掀篷布,一下竟没掀开,说话时刚好篷布糊在嘴上。
女孩依稀听见,嘀咕道:“常世远,原来他叫常世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