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只手弄潮
午夜时分，某隅灯火阑珊的囚牢之内，幽森晦暗。数十名普通百姓瑟缩其中，他们个个遍体鳞伤，衣衫褴褛得不成样子，此刻正蜷缩在冰冷潮湿的角落，簌簌发抖。细细瞧去，竟是董刘族氏的乡亲。
再看另一处，白玉大殿灯火通明，却寒意彻骨。地面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几道人影，走近一探，只见他们皮开肉绽，浑身浴血，面容早已模糊难辨。不远处，一位年迈老者瘫坐于地，正扣弄着他那苍遒枯槁的手指，口中念念有词，似在低语着什么。
“老东西，倒还真沉得住气，眼睁睁瞧着族人遭受蹂躏、受那酷刑，非但无动于衷，竟还依旧装疯卖傻，哼，好得很呐！”碧潮珊椅上，一名吊睛男子骤然起身，刹那间，周身气质突变，一股森冷威压弥漫开来。
“族主，这老不死的，怕是真得了老年痴呆。当务之急，乃是擒住那小东西，夺回镇龙印。如若不然，即便拿到镇龙咒，也是于事无补。”红袍谄媚男子眼珠一转，赶忙凑上前献计献策。
“传我命令，即刻派遣十二龙骑军奔赴九龙森，给我地毯式搜寻董芊芊的踪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限期一日之内，逾期提头来见！”吊睛老者长袖一挥，而后转身，重重地倚靠在珊椅之上，闭目不再言语。
得令后，大殿侧翼跪伏着的十二名金甲银鳞男子当即躬身领命，鱼贯而出。出了殿门，他们三人一组，朝着四个方向疾掠而去。
一盏茶的工夫过后，古今正朝着朝龙都一路奔行。忽然，三道黑影自他身侧一闪而过，带起一阵劲风。古今起初并未在意，待看清三人模样后，脚步未停，继续前行。然而，没走上几步，他却猛地刹住身形，瞬间转身，如鬼魅般追了上去。只因方才擦肩而过的瞬间，他隐约听到其中一人提及“镇龙印”三字。
那三人小组速度丝毫不减，埋头向前赶路。带头男子走着走着，忽然心生警兆，侧身一闪，与此同时，一道黑光擦身而过，“噗”的一声，直直穿透面前的树杈，留下一个整齐的孔洞。
几人受惊，连忙停下脚步，迅速转身，摆出防御姿态。带头男子抱拳，对着虚空朗声道：“敢问可是方才那位一面之缘的兄弟？不知我等何处冒犯，为何见面便痛下杀手？”
话音刚落，林间幽暗阴影处缓缓显现出一道黑影。夜色浓稠，实在难以看清其长相。
“阁下误会了，若是我真下杀手，恐怕你等此时已没资格与我这般对话了。”古今音色低沉，在夜风中缓缓传开。
“哪儿来的毛贼，休要猖狂！”三人中，有一人脾气火爆，当即就要发作，却被带头男子抬手拦下。此刻，虽夜色掩去了他的面容，但鬓角处冷汗潺潺滑落，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男子压下心中不安，面色凝重，再次抱拳，诚恳说道：“所言极是，既然阁下手下留情，想必是有事相商。只是我等身负要务，不便久留，还望阁下直言相告。”
古今心中暗忖，这男子倒还有几分眼力见儿，面上却不紧不慢，开口问道：“不知几位在这深更半夜，往这荒郊野岭奔行，是要去往何处？”
几人摸不清古今底细，也不知其所问何意，犹豫片刻，转而客气回应：“虽不知阁下所问为何，但请放心，我等要事与阁下无关，只是分内机密，恕难奉告。”
古今闻言，冷哼一声：“你怎知与我无关？”
带头男子借着朦胧夜色，细细打量古今轮廓，心中念头急转。他深知，九龙村内可没这般身手高强之人，暗自寻思，宁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料定面前这男子并不知晓他们的目的，便也不愿多费口舌。“听阁下口音并非本地人，想必是路过此地，而我等此行乃是地方私人恩怨，故而不便相告。”
古今此时有要事在身，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调笑道：“你怎如此笃定？若我说镇龙印在我手中，你等觉得还与我无关么？”
“什么？不可能！”听闻“镇龙印”三字，三人顿时面露惊色，一脸不可置信，却并未贸然行动。
多说无益，古今当即伸出右手，掌心处一道令牌大小的碑印徐徐浮现，悬于半空缓缓旋转，两条龙影环绕其上，氤氲白光闪烁。
“嘶！”三人虽未曾见过传说中的镇龙印，但此刻见古今手中印玺这般神奇模样，心中却深信不疑。毕竟，如古今这般高手，没必要闲来无事戏弄他们。带头男子心中笃定，面上却不动声色，趁着黑夜掩护，悄悄给身旁两人使眼色，示意自己拖住古今，让他们分头行动，去招呼另外九人。
这细微动作哪能逃过古今的眼睛，他却也不拆穿，仿若无事般，听着男子的拖延之词。“既然如此，那便不瞒先生所言，我等此次出行的目的正是寻找此物。只是我有一事不解，本籍重宝为何会在异乡的阁下手中，还请不吝解惑？”古今见目的已然达到，便也不理会，索性闭目养神起来。
二人对峙，男子表面期盼等待，心中却暗自呼唤同伴。没过多久，闭目而立的古今忽然睁开双眼，神色悠然，笑吟吟道：“来了？”
闻声，男子先是一愣，瞬间明白一切计谋已被古今看穿，随即释然，面上涌起得逞之色。刹那间，十一道黑影如利箭般疾射而至，将古今团团围住。
“叶头领，时不待人，明知我等有要务在身，为何还要将我等匆匆唤来？”其中一人出声问道。只见原先三人中的头目，也就是那位叶头领，眉开眼笑地说道：“各位兄弟，我等无需去寻董芊芊了，其手中并无镇龙印。”
“什么？你怎知晓？”陌生男子诧异问道。
“因为，镇龙印在这位先生手中。”叶头领抬手，指向人群中的古今。众人闻言，纷纷转头看向古今，待见其掌中再度亮起碑印之光时，个个欣喜若狂。
“不知阁下此番可否回答方才的问题？”叶姓头领望向古今，语气带着几分试探。
“从一名小姑娘手中所夺，在那所破落山村之中。”古今手指向远方，随口说道。
听闻此话，众人愈发坚信其所言非虚。古今面对这杀气腾腾的众多高手，依旧气定神闲，稳若泰山，众人不禁暗自揣度，谁也不敢轻易率先动手，只得先礼后兵。
“此物对我等而言举足轻重，不知可否割爱？若是阁下答允，有何需求尽管开口，我等必定竭尽全力满足。”叶头领陪着笑脸，言辞恳切。古今一脸不屑，嘴角上扬，调侃道：“哦？既然任何条件都满足？那便以这朝龙都来换。”
此言一出，众人皆知古今在揶揄他们，便都不再搭话，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怎么？难道这印还值不了这座破城？”见众人不应，古今继续戏谑。
“口出狂言，年纪不大，胃口不小，也不怕撑坏肚子！”此时，一名暴躁男子按捺不住，就要发作，却被叶头领眼疾手快拦下。古今懒得与他们废话，收起玩世不恭的模样，冷声道：“那便没得商量，动手吧！”
叶头领仍不死心，绞尽脑汁思索周旋之法，试图寻出个替代之物，却依旧束手无策。正欲再开口劝说，却惊觉其余几人已然如饿虎扑食般冲向古今。
“住手！”叶头领见状，大声怒喝，然而为时已晚。话音未落，只见冲在前面的六人已然瘫软在地，动弹不得。其余几人见此情形，顿感毛骨悚然，只觉脖颈处凉飕飕的，好似有冷风灌进。心中不禁惊疑，“这是何等实力？人未见动，瞬息间击溃六位高手，难道确真是二阶修为？”
剩余几人此刻大气都不敢出，蹑足屏息，僵在原地，生怕稍有动作便人头落地。见实力相差悬殊，加之古今软硬不吃，这一众人当即放弃，纷纷摇头道：“既然阁下不愿，那也只好作罢，还望阁下大人不记小人过，高抬贵手，放我等离去，我等也只是奉命行事，迫不得已。”
“好。”古今只抛下一字，言毕，转身欲走。
“且慢！”叶头领匆忙出声阻拦。古今满心厌烦，侧目回首，目光如电，吓得一众人趔趄倒退。叶头领赶忙抱拳，恭敬说道：“不知阁下去往朝龙都所为何事？”
“杀人！”古今一字一顿，声如洪钟，言毕，身形一闪，消失在夜色之中。
寒夜中，几人面面相觑，其中一名颚口打颤，哆哆嗦嗦问道：“头领……咱们回去么？”
“回去找死么？”叶头领怒目圆睁，瞟了说话之人一眼，说完，原地盘坐，闭目不言。其余几人见此，也只得依样画葫芦，打坐养身，暂避风头。
凌晨时分，一名身着猩红长袍的男子，醉醺醺地踉跄而归，口中喃喃自语：“春香楼的姑娘，真真是妙啊……”
就在他甩门而入，转头的瞬间，只觉一道冰寒锋刃抵住了脖颈，凉意直透心底。
“大爷饶命！”男子条件反射般，扯着嗓子大声讨饶。待看清来者竟是个少年，男子当即羞惭满面，转而叱喝道：“放肆，毛头小儿，敢在爷爷头上动刀，不想活了？”说话间，男子就要拔剑，却忽然感觉脖颈上的锋刃已然嵌入皮肉一分，一阵热流顺着锁骨淌下，打湿前襟。
男子瞬间清醒了大半，再看眼前的少年，负手立于一丈之外，笑意盈盈地盯着自己，男子顿感汗毛倒竖。“小哥，不不，大爷，不知有何贵干？”男子满脸谄媚，语气急促。
古今也不废话，召出手中荒碑，置于男子眼前。在男子贪婪目光的注视下，沉声道：“限你一炷香的时辰内，将渴求此物之人全部召到城中大殿，至于如何做到，便是你的问题了。”
“是是。”男子唯唯诺诺，点头称是。然而，正当古今收起玄锋的刹那，男子面露凶光，猛地御一道银光朝古今袭来，狰狞面容上夹杂着怒啸：“小瘪三，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既然你自个送上门，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叮，噗噗！”两声脆响，男子的念器瞬间倒飞而回，“哐当”一声，插在门板上嗡嗡作响。与此同时，男子脚下一软，瘫倒在地，大腿处两道平整的血窟窿，鲜血汩汩涌出。
“啊！大爷饶命！”男子鬼哭狼嚎，嘶声求饶，此刻，眼前的少年在他眼中，宛如恶魔，高大而恐怖。
古今御起七殇剑，悬于男子头顶，缓缓旋转，面无悲喜道：“既然你不肯，那我便挨家挨户去搜。”
“大侠，大爷，小的再也不敢了，我肯我肯，请您高抬贵手，留我一条狗命。”男子涕泗横流，磕头如捣蒜。
“一炷香的时间不多。”古今平静地吐出一句，在男子耳中，却如同催命咒。男子慌慌张张吞下一粒丹药，而后艰难起身，拖着伤腿，夺门而出。
一刻钟过后。白玉大殿内，碧潮珊椅背靠殿门，一道体型匀称的身影惬意地躺在其上，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悠然自得。
“嘭”的一声闷响，殿门被轰然撞开，同时，形色匆匆地走进八道人影。领头的吊睛老者心急如焚，劈头就问：“董不孤，你所言镇龙印在何处？三更半夜，若是敢诓诈老夫，便教你见不到明日朝阳！”
“您老所言极是，小的哪敢呐，您且往那看。”男子强忍腿上伤痛，手指向大殿上位。众人顺着其所指望去，只见碧潮珊椅缓缓转动过来，其上一名舞勺之年的少年正悠然自得地欣赏着掌心之物，一道白色光印悬旋其中。看清古今模样后，几人先是一怔，领头老者更是怒不可遏，就要发作。然而，当其目光落到掌中光印时，顿时喜上眉梢，两眼放光，贪婪之色溢于言表。
“小子，速速将镇龙印呈上来予老夫一观！”老者迫不及待，快步上前，伸手便要去夺，脸上的喜悦都快溢出来了。
“嗖”的一声，一道黑光自眼前闪过，老者险之又险地避过暗袭，莫名地盯着古今，似是等待一个解释。
待看到古今依旧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再瞧一眼董不孤闪躲的目光，老者方才恍然大悟，沉下脸，对身后众人阴邪一笑，喝道：“听令，封锁一切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