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高台暗筑
“飒飒……”一道黑色巨影缓缓破土而出，其躯壳裹挟的黄沙，如决堤洪流般向八方奔涌倾泻。待那遮天蔽日的身影全然显露，古今顿感头皮麻怵，冷汗浃背，双腿竟不自觉地微微发颤，险些失态。
凝神定睛望去，竟是一只高达丈余的沙漠地灵蝎。其周身宛如玄铁铸就，漆黑锃亮，散发着冷冽的幽光。粗壮的双螯开合间，咔咔作响，似能崩碎金石；身后两丈余长的蝎尾，倒钩如锋刃高悬，寒芒闪烁，蓄势待发，似能洞穿苍穹。
寻常之人若撞见这般惊悚场景，怕是早已肝胆俱裂，撒腿狂奔，然而古今却非等闲之辈，待看清真身后非但毫无惧意，眼眸中反倒燃起炽热光芒，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瞧得那灵蝎不过体修三阶境界，他心中暗喜，玩心顿起。
“恰当星罗棋布阵初成，便拿这孽畜一试锋芒。”古今心中笃定，刹那间开启修罗体，浑身气血翻涌。紧接着施展出灵动鬼魅的游龙步，身形如电，手持熠熠生辉的阵灯，以雄浑念力为引，采撷阵灯之火，在沙海间四下奔突游走，精心布置。
说来奇异，那灯油燃烧后，灯芯之火竟跳跃闪烁着诡异的青光，仿若窥探尘世的眼眸，透着无尽神秘。
那地灵蝎虽身形庞大，境界亦不算登峰造极，但其行动非但不显笨拙迟缓，反而迅疾如电掣雷鸣。只是相较之下，面对念道深厚、肉身修为超凡的古今，这等速度便稍显逊色。
不过半刻工夫，古今已将星罗棋布阵的阵布置得八九不离十。当又一道灯芯之火精准落于巽位六宫之处时，“呼……”，古今侧身一闪，风中柳絮般轻盈避开那刺来的蝎尾。此时，他食指指尖燃着一道烈烈芯火，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自信的弧度。
“阵法已成，只差这最后一道阵之枢要，今日便让你这孽畜尝尝厉害，受死吧！”古今喃喃自语，如审判世间的神祇，即将降下灭世雷霆。
“噌噌”，就在古今手指欲动，还未及弹出芯火之际，却陡然瞥见两道光练横空出世，在地灵蝎身周流星赶月般飞速穿梭。不过几息，再定睛瞧向那地灵蝎时，只见它恰似醉酒莽汉，蹒跚几步后，轰然倒地，激起漫天沙尘。
见此变故，古今瞬间收起那副准备耍帅的姿态，神色凝重，隐隐察觉到危机感，朝着地灵蝎另一侧注目凝视。待看清来者何人，古今顿感炸毛，欲哭无泪。
只见那沙漠地灵蝎身后，鱼贯走出一众人等。瞧其身着服饰，竟是一伙穷凶极恶的大漠匪寇。各个身披裹身大袍，手中兵刃寒光闪烁，面相狰狞含煞，俨然一副地狱恶鬼模样。
古今当机立断，受惊野兔般蹑手蹑脚，转身欲逃。可还未及抬脚，身后便传来一道冷冽人声：“小兄弟既然来了，连招呼都不打，此番匆匆离去，只怕不妥吧。”人群中，一名颧骨高突、长着倒三角眼的男子夜枭啼鸣般扬声道。
闻言，古今顿如霜打的茄子，哭丧着脸，强挤出一丝笑容，谄媚道：“哟，各位江湖豪杰，小子初来乍到，不知诸位有何吩咐？”
原来，方才他瞧得真切，那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地灵蝎斩为寸段之物，正是五阶至强方能拥有的念道匹练。而此等恐怖力量，乃是由货真价实的五阶强者施展。更令人绝望的是，这众人之中，领头两人竟皆是五阶至强。此刻，古今心中满是苦闷，飘摇无依。
路遇这般高境界的漠匪，古今只觉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但他岂是坐以待毙之人，脑海中瞬间闪过方才所布之阵，于这绝境之中，此阵便是他最大的依仗。所幸只差最后一道阵枢，如此思忖一瞬，古今便拿定主意，一旦将众人引到阵法之中，趁机启动大阵，便可觅得生机，逃出生天。
想好对策，古今当即耍赖打泼，涎皮赖脸道：“方才不知各位高手在此狩猎，小子差点误了各位的雅兴，着实有愧，此番给诸位赔个不是。我还有他务在身，若与诸位有缘，那便来日再见罢，到时小子定当捧茗躬侍。”言毕，不待众人回神，古今倏然伸出右手，指尖一弹，随即转身，健步如飞狂奔而逃。而随着弹出的动作，那道芯火划过半空，一瞬便至星罗棋布阵枢要之处。待到芯火入阵，刹那间，天地变色。
只见整座大阵中乾坤颠倒，星辰移位，天地之力鲸吞虹吸一般，疯狂朝那阵中汇聚。置身阵内，星辰闪烁，光芒刺目，目不能及。只因方才将大阵布于巨蝎身周，此番一经施展，那漠匪之中的两人当即被卷入其中，瞬间化为两团血雾，连一丝声响都未发出。
奈何即便古今动作如此迅捷，依旧未能奔出多远，便见那三角眼男子回过神后眼神凌冽，御一道光影迅猛袭来。古今心中了然逃生无望，只得作困兽之斗，翻身持赤袋护于胸前要害。“噗嗤”，未曾料想，三角眼男子的匹练如夺命利箭，竟朝着古今双腿而来，一刹间便已贯穿。其顿感腿脚无力，轰然栽倒在地，心如死灰。
不消一息功夫，那众人已然来到面前，唯有一位中年男人如被施了定身咒，依旧立于大阵面前，怔怔出神。
三角眼怒目眉横，低喝道：“小兔崽子，竟敢摆我等一道，令我损伤两名兄弟，未想到你竟还是个阵法师，看你天赋不错，可惜遇见了我等，如若来生，再好生修炼罢。”说完，自其头顶之上，一道二尺有余的匹练蠢蠢欲动，眼见呼啸袭来。
“且慢！”古今突然悍不畏死地当即伸手阻止。三角眼闻言，不耐烦道：“还有何遗愿，但说无妨，反正我等定不会帮你实现。”说完，便市井无赖般嘲讽哂笑起来。
“既然一死，可否先予我些水喝，教我莫做个饿死鬼！”古今心知九死一生，不禁慷慨赴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道，企图拖延分秒时间。心中虽满是疑虑，却也只能孤注一掷。
听闻此言，在场之人无不哄堂大笑，皆不怀好意地交换眼色。唯有那阵法前发怔的男子，似被触动心关，身子陡然微不可查地一颤。
“你可知在这西天璇漠方圆千里，却只两处绿洲，水源更是异常珍贵，莫说是没有，即便是有，又怎能浪费在将死之人身上？”三角眼如宣读生死簿的无常，言毕，头顶的念道匹练奔雷般迅猛袭来。
古今双眼紧闭，心中绝望祷告：“赤袋啊赤袋，你可千万要显灵。”如是祷祝的同时将赤袋举于头顶，可那匹练已至眼前，赤袋却依旧无动于衷，古今不禁心如死灰，坠入无尽深渊。
“唰”，但听一声轻响，却迟迟不见夺命杀招落下。古今尝试挤开眼缝偷看，却发现众人此时皆回头看向一个方向。顺着众人目光循去，却见那名原在阵法前的胡茬刀眉中年男子，已从沉思中惊醒，面容忧郁朝这边缓步走来。
“大哥，你这是何意，为何要阻我？”三角眼不明所以，满脸不悦地质问道。古今这才知晓，此人才乃漠匪之首。
只见那男子神情复杂，并未答话，而是径直走到古今面前，俯身掏出腰间皮橐，拔掉木塞，递到古今嘴边，忧郁之下隐现一丝和蔼，仿轻声道：“快喝罢！”
虽不知其中缘由，但古今此时久旱逢甘露，早已口舌生烟，当即无管其他，饿狼扑食般夺过皮橐，“咕咚咕咚”狂饮不止。“呼呵”，将皮橐中的水一饮而尽后，古今仿若重生，舒泰地轻呼一声，欲说无辞，只抬头望向那男子。
“张口。”中年男子收起皮橐，又自玉戒中取出一琉璃瓶，倒出一粒赤红丹药，喂到古今嘴边。突如其来的情形令古今摸不着头脑，犹豫片刻，古今也无暇顾及太多，张口便将丹药吞服了下去。中年男子见此，面容愈发欣慰。
此时在场众人，皆如目睹天方夜谭，无不吊睛阿口，屡拭双目，久久没能言语。“这还是平日面无悲喜，杀人不眨眼的老大么？”……
现场气氛凝重无声。中年男子只一味上下打量古今，怔怔出神。古今只觉得置身迷雾，虽不知究竟为何，却也顾不得许多，既然死里逃生，又怎能浪费宝贵机会，当下一心思考安然逃出之法。
半晌后，古今双腿所受创伤已然恢复得差不多。中年男子见此，当即起身，眼神复杂地对其说道：“随我走罢。”点头示意，说完便头也不回，自顾转身走远。
其余众人闻声，面面相觑半晌，皆模棱两可，随即唯有乖巧跟随。反观古今，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心知以自己的修为，插翅难飞，稍作思考，只得顺势而为，以退为进，便也跟在众人身后。只留三角眼男子眼神寒彻地盯着古今离去的背影。
一月后。
“少爷，老大请你过去！”门外突然传来人声，古今如惊弓之鸟，顿时手忙脚乱收起阵灯，待布置的阵脚逐渐融入自然，隐匿无痕，方才应声道：“知晓了，你先退下。”见门外之人走远，古今才整理冠着，出门朝一座沙筑大帐走去。
却说古今已随那众人来此整整一月，这一月中，他仿若置身世外桃源，衣食无忧，寝眠无差。除了两位漠匪首领外，所有人对自己礼遇有加，不敢说毕恭毕敬，至少也称得上礼敬三分，其中缘由不言自明，正是中年匪首特意交代。也正因为该项特权，古今对此处情况亦有所了解。
此地名为西天璇漠，乃是无垠沙海的神秘禁地，方圆三千里，中有参天、拜地二绿洲，仿若沙漠中的生命明珠，以此供济生灵万物存活。这漠匪寨则位处绿洲附近，如沙海孤岛，是被称为国梁寨的仅有人族栖地。
古今听闻如此寨名，绞尽脑汁也想不明便为何匪盗之流会以此为名，可若是为日后招安而设，却又怎会坏事做绝。
大当家名叫赵无为，中年七尺胡茬男子，五阶至强境界，平日行事雷霆万钧，冷漠无情，最大的特点便是终日木雕泥塑般面无喜悲。然而事出有别，其唯独对古今视若己出，虽称不上宠溺有加，却于举手投足间流露关怀，多次表露出欲收古今为义子，屡被古今拒绝。
二当家盘欲，而立之年，亦是五阶至强，性情狡黠如狐，为人善使计谋，虽是境界超然，却偏好干苟且行事。寨内匪盗一众人等三百六，因赵无为怠于管辖，全权交于盘欲，故而整个团内行事皆与其为人一脉相承，烧杀掳掠皆干尽，豪取抢夺不称人。
再说古今走进大帐厅内，交椅之上的赵无为见是古今，便伏案抬头，眼露和蔼道：“如何，住的还习惯么？”
“尚可。”古今则古井无波，面无悲喜地平淡回应。
“那便再好不过，你已来我寨已有整一月，为纪念这足月之喜，今夜我欲操办一场宴会，以欢庆你的加入。”古今仿若遗世独立般独自落座于宴会主席的赵无为身边，只吃吃喝喝，并未抬头。赵无为见此，非但没有半点恼意，且耐心十足的长者，自顾道：“你来我寨已一月，身为大当家，应是赠你些礼物，可绞尽脑汁也想不到你究竟喜好甚么，便将此些阵图搜罗出来，希望你收下。”
古今本欲拒绝，可待见到阵图，财迷见宝却又心痒难奈，忍不住伸手接过。见古今收下，赵无为心愿得偿，当即肃颜大悦，捧杯连喝三杯，哈哈大笑，直惹得一众匪盗汗毛倒竖，噤声闭息。
一夜无话。待宴席散去，古今回至房中，欲要蒙头睡去，心中却有万千思绪缠绕，如何也睡不着，便拿出方才所获阵图看了起来。
“六瓣梅花阵，引灵阵，闭感阵……”，皆是些宫阶基础灵阵，直到翻开最后一卷羊皮阵法。“天清地朗阵”，古今恰似探寻宝藏的冒险者，不觉沉溺其中，竟发现与自己所创的星罗棋布不相上下，商阶中品阵法，甚至隐隐触及上品之列，忍不住痴狂研习起来。
时间白驹过隙，飞快流逝，如此已然三月，剑辰宗三月之期已到，可古今依旧深陷泥沼，身陷荒漠囹圄。心中思量逃脱之法，却完全难寻机会，似是察觉到自己会逃，经赵无为亲自安排，自己的帐外如铜墙铁壁，无时无刻不有高手监视。
不得已，只得先行探秘，将此寨子摸索通透，方才能够找寻机会以求一线生机，否则将万劫不复。因此古今苦恼烦闷，整日以无情沙土泄愤。
这一日，自己本是无所事事闲逛，无意路过主帐，然而当听闻其中传出的一句话后，古今瞬间被点醒，似变了个人。
“大哥，那天璇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