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灯后公子迟
“不要走…不要…”夜深了，慕迟正要入睡，忽然听见里厢的宿棠唤着，以为出了什么意外，两步冲回里厢，只见宿棠辗转难眠，口中还喃喃自语着。
“师父，不要离开宿棠，不要娶别人好不好。”她一边说，眼睛里一边往出流着泪，慕迟伸手去擦她的泪水，她反手抓住他的手。
慕迟的心弦微微触动，他坐在床边，静静地看她的眼，她的眉，她落到枕上的泪。
“师父，你知不知道，宿棠不能没有你…宿棠自小没有爹娘，后来又没有师兄，如今你也要成为别人的人了，宿棠怎么办…师父，你明明答应过陪宿棠一生一世的，你不要离开宿棠…”
窗外一个惊雷劈过，雨洗在窗前，慕迟猛得想起自己的儿时，他虽然有父有母，可他却从未得到父亲的半点宠爱，由于母亲身份低微，他受尽了屈辱，直到母亲被关去幽居宫，他才终于可以与那些身份高贵的人分离。于是他从未与人亲近，也从未想过人和人之间竟然有这么深的感情。
慕迟轻轻抽走手，转身去端了一盆清水，她喝的酒太多，他轻轻拿起湿毛巾擦去她额头的汗珠。
为她拿了杯水，轻轻扶起她，将水慢慢喂到她嘴里。
“好些了吗？”他冰冷冷的声音里竟多了一丝温柔。宿棠点点头，至始至终眼睛都没有睁，她的手滑过他腰迹，头倚在他肩头，抱得紧紧的。
他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楚她抱着的此时该是他还是她师父，他僵硬着身体，手轻轻落在她臂膀。
“师父…”宿棠低低地唤，慕迟将茶盏放在一边，突然亲吻了她额前的碎发。宿棠的嘴角微微一笑，慕迟没有看见。
足够了，足够了。宿棠心里说。
清晨，楼下的店铺已断断续续开张，几声犬吠鸡鸣，马蹄声哒哒扣打石板路，宿棠微眯着眼醒来，昨日的烈酒还没有过劲，头有些疼，再看手边，慕迟坐在床下，手却在她手心里攥着。宿棠看得有些出神，她索性不起来了，侧过身子看他的眉眼。
眉生得这样好看，眼睛虽然闭着，三分情意却蓄在眼角，薄薄的嘴唇犹如竹叶般棱角分明，却不失柔美，挺拔的鼻梁勾勒出一种遗世独立的气质。这样的面容，多一分颜色则过艳，少一分柔美则过刚。
宿棠将头在枕上蹭蹭，她实在不忍心少看他一眼，一眼都不行。她甚至可惜自己昨晚睡了那么久，便是要燃尽高烛，她也要看上个够。
过了很久，很久，阳光从窗上渗进来，慕迟皱了皱眉毛，手指在宿棠的手心微微颤动，她急忙闭了眼假装自己睡得深沉。他从床上爬起来，见自己的手还在她手心放着，两只手将她的手捧着放在嘴边。
他要吻吗？他是在吻我的手吗？宿棠的心不住地跳，扑通扑通，她怀疑他是否已经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慕迟放下他的手，起身回了外厢，收拾好细软，执剑立在她床边。
“宿棠，起床了。”
宿棠一个扎猛子坐起来，装模作样地伸个懒腰，“先去吃早点吗？”
慕迟嗯一声，顺手将宿棠的外衣递给她。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出了百花楼。
“诶，就那个，别看那小姑娘看上去单薄，昨天可是叫了两个如意郎呢！”一个百花楼的姑娘望着宿棠的背影不住惊叹。
“可不是嘛，还有旁边那个，唉，这么好看的男人白赔我都去。”另一个坐在楼上，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望着慕迟的背影不住兴叹。
从此以后百花楼就有了宿棠一个对三个的名声。后来每来一个姑娘，百花楼的老鸨都要说起这件事。
“前几天来了一个姑娘呀，那家伙，身板不大，我们杏儿叫上去两个如意郎，一个都没下来，那姑娘还是个雏，自己倒带了一个，啧啧啧。”
夜里的凉风吹得宿棠微微有些发抖，慕迟将斗篷解下来，披到宿棠身上。宿棠红着脸点头致谢。
“来来来，走过路过的看一看啦，姑娘小姐夫人们，看一看啦，最新海棠样式的头簪，宫内专用金匠打造，数量有限，速来抢购啦。”
“这位小姐，您可真有眼光，这支头簪可是本店最新的款式，您看这成色，这样式，您是懂行人，你说说，我这簪子怎么样吧！”宿棠走到那小推车前，捏着一支海棠样式的头簪，还不错，她微微点头。
“您看看，小姐都说好了。看您这打扮，不是宫里出来的，就是达官贵人家的小姐！您还别说，就您这样的小姐呀，最喜欢这样的簪子了。”
宿棠笑笑，簪子是不错，只是她没心思买，长信和国师给她买的首饰很多，比这金贵得多。想罢，正要将簪子放下，小贩一见着了急，急忙向慕迟说到：
“这位公子，您看，这小姐都这么喜欢了，价钱也不贵，千金难博美人笑，再不下手可是让别人捷足先登了。”
旁边站着的几个浪荡少年一听这话，都纷纷笑了起来，宿棠见这小贩这么不饶人，只好掏出钱袋。
几块碎银子已摆到桌上，一只手拿着簪子，递到宿棠眼前。宿棠抬头，慕迟微微笑着，小贩见了银子急忙装进口袋，
“买了您就给未来夫人亲自戴上呀，愣着干什么。”
宿棠一把夺过簪子，“要你多嘴！”说罢，嘴角的笑还未尽，背过身插在头上。
花灯会上有不少卖灯笼的，宿棠接过一个兔子形状的，道：“带回去一个吧，她肯定很喜欢。”
慕迟看着那红眼睛的兔子，道：“不必了，娘亲看了又该想起以前的事。”
宿棠将银子递给小贩，“老板，这个灯笼我要了。”
“难过的事呢，不是你不提前来她就能忘的，你知道她在私底下没有伤心过？既然不能忘记以前，要做的当然是现在好好的了！给她多一些美好回忆吧，那样即使哭，也是幸福的泪”
慕迟有些迟疑地接过灯笼。
“那有糖酥！”宿棠哪里看见慕迟眼里深深的落寞，慕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微微弯腰。
“你在这等着，我去买。”慕迟将灯笼递给宿棠，转身朝人群中涌去。只是再回来的时候，哪里还能看得见宿棠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