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长信公子言
宿棠站在宫门下，高高的宮墙涂以黑青色的涂料，陡然生出一种威严的气势。长信微微一笑，他回头看一眼四处张望的宿棠，直直走进宫门去。
“国师叫我去民间采的一些材料，今日采回来了。”守门的士兵听了，见是长信，急忙开了门。
门吱呀一响，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高高的朱红色的门下，长信回身朝宿棠招招手，
“光在外面看有什么意思，进来看吧。”
宿棠手指指着自己，有些不可置信，她左右张望，确定长信是朝自己说话，歪着头满脸疑惑地看着长信。
“快走，你过去了我还关门呢。”守门的士兵不耐烦地说。宿棠哦了一声忙跑过去。长信一把拉了宿棠的手，走过青砖铺成的过道，阳光晃眼，放眼望去顿生寂寥之感。
阶下是白色大理石雕刻的虬龙，上阶两边的朱红的柱子，房梁饰以五彩神兽，一只鸣凤掠过头顶上空，宿棠身子微微一颤。
“国师养的小鸟儿，不伤人的。”长信握紧了宿棠的手，她顿时生出了一丝安心，上了台阶穿过正殿，却映入眼前一间鎏金的屋子。
“真可惜呀，他不在。”
“谁？”宿棠问，长信摇摇头，转身带她向另一边走去。这回走的路倒是很偏，穿过许多长廊，假山石坛也见了不少，到了几间连着的屋子，长信将手指比在唇边示意宿棠不要说话，躲在竹林里面，自己蹑手蹑脚地进了那几间屋子。
竹林刚刚浇过谁水，宿棠待不住，自己走了出来等他，不料一个宫女正好走过来。
“呦，这是谁躲在这呀！好家伙，在宫里也乱走，走，随我找你娘亲去！”原来今日王公贵族的夫人们聚会，夫人们有的带了孩子来，小孩子乱跑的事常有，宫女显然把宿棠当做哪个夫人的小孩了。
说罢，几步跑过来，一把抓住宿棠，宿棠一个闪身躲过，却见那宫女不依不饶，又来抓，想必是抓惯了孩子，活像一只老母鸡张开翅膀。
宿棠急忙往后退几步，见她又追过来，撒开腿就跑，想着找个隐秘的地方甩掉她。那宫女见宿棠跑了大叫起来。
“诶呀小孩子跑了，大家快来抓住她！”宿棠一见她喊起来，瞄准一面不高的宮墙几步跑去，抓着墙头翻了过去。
翻过来的宿棠一下子傻眼了，眼前的宫女扎着堆，今日受罚，正加班洗着衣服，见一个小孩子从那么高的宮墙上翻过来，都放下手中的活儿傻了眼看她。
“抓小孩！”墙那边的宫女扯开嗓子喊。墙这边的洗衣服的宫女闻声反应过来，都做老鹰抓小鸡的样子朝宿棠围过来，宿棠见形势不妙，溜着墙角缩头略过宫女的胳膊跑去。
一时间，此起彼伏的抓小孩的喊声在宫里乱成一团糟。宿棠越跑越着急，眼看着人越来越多，四处乱窜。跑到一座桥的中央，只见桥那边也是人，退路也是人，两边都笑着只差一秒就要扑上来。
狠狠心，一个猛子扎到桥下去。
桥上的人顿时慌了，惊叫声更是连绵不绝，会水的太监脱了衣服就往下跳，宫女们急忙去找小舟下河去。也不知是哪位夫人的小孩，这出了事可是担待不起。
河里荷花很多，等太监们脱了衣服之后，宿棠已经游了很远。河并不深，宿棠睁眼去看时，河底竟沉了许多亮闪闪的金银玉石，还有……还有穿着华服的女人男人的残躯。
宿棠的胃一阵蠕动。她看着岸上没有人了，使劲出来呼吸一口气，却不想被荷叶遮着，一下子上来之后还有那么几个宫女追着，便立即又沉下去，小时候寺后面的水塘子很多，她常常随师兄们去摘莲蓬、戏水，因此水性很好。
正游着，忽见河底一个女子静静躺着，与其他尸体并不同。宿棠游得慢了下来，那女子十分好看，也就三十几岁的样子，身着大红穿蝶细锦衣裳，手腕上戴一只翡翠镯子，头饰更是不尽其数，身份华贵，体态雍容。
想必是身份不同的女子，因此死之前服了什么身体不腐的药。宿棠一个猛子扎出水面。回头望一眼，宫女正不知在哪里打捞着她，裹着湿漉漉的衣裳上了岸。
岸上没人，宿棠哪里还顾得上管长信在什么地方，拧干了袖子、裤腿的水，入秋之后水冰凉，她捏着鼻子打了个大喷嚏。
转过一间亭台，这边许多房间，宫人却极少。宿棠从窗子里悄悄往里看，一个女子眉目和善，正跪在房中礼佛。
一个喷嚏从鼻子中窜上来，宿棠急忙捂住了口鼻，转身找个颓废的墙角，蹲下身来抱着自己取暖。
不想这繁华庄严的王宫竟有如此荒凉之地。她想到河里那些人的尸体，不禁打了个寒颤。胃又一阵难受，这次却是为了饥饿。
正欲好好打个喷嚏，却见得一个宫女出来倒潲水，于是缩成一团，静静看着那宫里动静。
方才那慈眉善目的妇人扶着门走出来。
“蕊珠，现在是什么时辰呀。”妇人靠着门，眼神落寞，说话的声音都有气无力。
“娘娘，申时刚过。”那丫鬟道，放下潲水桶便过来扶着那妇人。妇人下了台阶，冷笑道：
“还娘娘什么呀，王估计早就把我忘了，我还一个人在这里苟活。”蕊珠扶妇人坐在庭前的石凳上。
“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这边好几位娘娘，王从没来看过一眼，不照样活的好好的吗？哪有一个说什么苟活的？再说了，娘娘怎么是孤身一人呢，不是还有蕊珠嘛！”
妇人莞尔一笑，抬起手握了握蕊珠的手。这么多年来，她照顾她细致入微，更胜于她的父母，在她失宠以后从来没再过问她的死活。
也是呢，过问又能怎么样。
宿棠使劲回想了一下，王？她想起素措离开的前一天，拿着糕点跟她说，褚王薨，因此寺里前来做法事的才多了起来。既然褚王薨，新王即位也不过几年，弃妃在这里倒扎堆了。
真是个浪荡子。
宿棠不屑地轻哼一声。却不料只顾着想褚王怎样，一个喷嚏猝不及防地、结结实实地打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