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渐渐地,展帆的住处里欢喜的东西多了起来。沙发上的抱枕,床上的海绵宝宝,窗台上的多肉……一点一点渗进他的世界。
展帆不止一次建议欢喜把租的房子退了搬过来,欢喜每每都能找到新的理由搪塞:“住了几年有感情了呀”抑或是“兼职的公司账本搬来搬去的多不方便啊”
她觉得女生还是该有个属于自己的空间的。
久了,展帆便不再提。
欢喜住这边的日子必是自己动手下厨,虽然她和展帆的口味几乎南辕北辙。她无辣不欢,展帆却爱甜口。
于是买了菜谱学着做,几次下来倒也有模有样,展帆很捧场,次次吃得精光。
欢喜下厨,展帆要么打下手,要么就会在她忙的时候,恶作剧地从后面搂上来,往她嘴里塞吃的。
她以为岁月静好应该就是如此吧。
甜蜜生活里的烟火气息。
阳历年底,欢喜和夏韵被派去省城参加业务学习,为期一个月。早上展帆送欢喜去高铁站,转头接到母亲的越洋电话。
外婆病重。展帆下午飞到香港转乘去了加拿大。
他在医院里陪了外婆五天。老人清醒的时候很少,他看着她满头银发和干瘪得如枯枝的手垂在被子外,鼻头发酸,眼睛更是涩得像进了沙子。
他童年所有关于爱和温暖的记忆都来自外婆。
父母离婚那年,他六岁,展颜不过两岁。母亲是加拿大华裔,父亲来魁北克求学与母亲相识相爱,婚后母亲随父亲回Z市。她为追随爱人漂洋过海,最后却千疮百孔的回来。
她用了很长一段时间疗伤。直至她后来遇到现在的丈夫。
展帆从那时到十八岁被父亲接回国,一直和外婆一起生活。他记得所有她讲过的睡前故事,也记得她做过的五种颜色土豆泥的味道,还有她牵着他走过的每一条街道。
外婆下葬那天,展帆抱着哭得晕厥的展颜,像凝固的雕塑。
他没有掉泪。他把外婆给他的东西留给了母亲。
期间欢喜打了很多次电话来,展帆情绪低落并没有细说。
欢喜和夏韵睡一个房间。每天郑重都会发来视频,和夏韵俩人很是卿卿我我,欢喜看不过眼说他俩实在有碍观瞻。
“你也可以和你家展帆这样啊,我保证不妒忌。”夏韵反驳。
但展帆从不玩微信。欢喜觉得怪却不刨根问底,她自己也不怎么用这些。
或许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一个不能言说的秘密。
展帆回国那天,欢喜请假从省城回来陪他。
才不过半个月,他憔悴了好多。不怎么讲话,常常盯着某一处发呆,欢喜做他最爱吃的糖醋里脊,他也只扒拉了几筷子。
欢喜从没见过这样颓唐的展帆。他在她面前一直是意气风发的样子。
欢喜从背后环抱住他,把脸紧紧贴在他的背上,如果找不到语言劝说,至少还有拥抱可以安慰。
这一夜的展帆动作激烈又粗野,欢喜感觉自己像散了架的布偶。
如果这样能疏解你的伤痛,那么我宁愿遍体鳞伤。
她心疼这样的他。
第二天上午,展帆开车送欢喜到省城。他的右手全程握着她的左手,欢喜下车的时候展帆突然用力的抱住她,把头搁在她的肩上说“谢谢”。
谢谢你在我难过的时候,愿意陪伴。
又是一年春节将近,家宁和小芹奉子成婚。婚礼在雁城举行。欢喜提前一天回了趟雁城郊外的家。
三年不见,父亲的面色比她离开的时候红润,身上的衣裳也熨得笔挺,看样子那个林姨把他照顾得很好。
林姨的孙子同他们住。欢喜看着父亲趴在地上和孩子玩骑马的游戏,她的记忆在脑海里就像放旧电影,他也曾是这样宠着她的呀。
她突然就不恨了。
婚礼上欢喜见到孔予。他坐女方席,她坐男方席,隔了好几张桌子。
视线相碰,孔予的眼睛亮了一下旋即又暗了,他想扬手打个招呼,却被展颜扯了坐下。
他发现这一次欢喜没有脸红。
欢喜也看到他身边的未婚妻,那么明艳,和他坐在一起,真是一对璧人。
她以为自己多少会有些不自在的,结果什么感觉都没有,像陌生人。
其实原本就是陌生人呵。
展颜非要孔予陪她去看闹洞房,孔予又见到欢喜。她和旁边的人在说着什么,笑得眉眼弯弯,新房里的水晶灯都不及她亮眼。
展颜顺着他的视线就看到了欢喜,顿时心生不悦。
她和孔予虽已是未婚夫妻,可他看她的眼神从来没有这么热切过。
难道孔予还有她不知道的过去?
欢喜是被几个高中老同学硬拖过来的。女人的直觉让她感到孔予的未婚妻对她明显的不善。很莫名其妙。
管她呢,反正也不会再见了。欢喜想。
谁知,她们很快又碰面了。
第二日,展帆也来了雁城。他和欢喜早约好今天去爬南岳看雾凇,顺道接欢喜回Z市。
孔予和展颜在雁城,展帆是知道的,想着人多热闹更好玩,便邀了一起。
六度空间理论再一次证明世界真小。当欢喜看到挽着孔予走过来的展颜冲着展帆喊哥的时候,她的脑海里闪现这句话。
展颜也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哥哥的女伴是昨天那个另孔予侧目的女孩子。
随即又开心起来。孔予再怎么也不会和哥哥的女伴有瓜葛呀。
单纯的女孩子更容易感到快乐。
孔予向欢喜颔首,仿佛两人是初次见面。
欢喜见他冷淡,便咽下就要脱口而出的“好巧……”
一行四人夜里宿在南岳峰顶的客栈,雾凇得等到早上日出之前才能见到。山顶晚上并没有其他可玩的项目。他们用过晚餐就各自回了房间。
欢喜正窝在展帆怀里看电视剧,意外地接到青姐的电话。这是她回浙江老家后第一次联系欢喜。
青姐在老家开了家服装加工厂,招工的苦恼让她想起欢喜来。欢喜以前在她那站了两年摊,是她得力的帮手,她们之间是称得上宾主尽欢的。所以她诚意邀请欢喜过去帮她。
这一聊就聊了大半个钟头。欢喜放下手机时展帆已不在房间里。
展帆在门口抽烟,他已经很久没抽过了。
今天会面时孔予的神色和晚饭时的心不在焉,欢喜虽然没什么异样,展帆却敏锐的捕捉到不对劲。他和孔予同学四年,共事三年,他自认为了解孔予。孔予清傲,对女人是有些不假辞色的,否则展颜不会在他屁股后面追赶了七年才打动他。可今天孔予频频偷瞄欢喜的样子让他浑身不舒坦。两人只是旧识吧?他不愿多想。
这股子烦闷却是连烟草也缓解不了。
与其胡思乱想,不如问问欢喜吧,展帆熄灭烟头,站在门外散了烟味进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