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

和方严作别，看看时间已经下午5点，落日的余晖透过远方高大的建筑，星星点点的落在渐渐远去的方严身上。突然觉得很是轻松，也许这样的结局，于我，与他，都是最好不过。

开往回家方向的地铁，这个时间段，出行的人不是很多，偌大的车厢都没有几个人。我将头抵在旁边的扶手上，想着要不要给沈绍荣回电话。又觉得现在回过去，他是否有时间接听？

踌躇中，他的电话再次过来。心里莫名的喜悦，不仅仅为他的电话先回过来，更多得还是为这不谋而合的想念吧。

“忙完啦？“他喜悦的声音马上传过来。

“恩，“我一边应着，一边想着怎么解释下午挂断的电话。

“晚上一起吃饭吧？”

“恩，好“我赶紧坐直身子，眼睛看着窗外，脑海中迅速搜索自己的位置。

‘那你告诉我在哪里？等下我自己打车过去”

他笑了笑，在电话里告诉我具体地址。

“不过你可能要多等会，我现在的地方可能不太好打车”，我如实回答，并简略告知他自己现在的方位。

与他说再见，我合上电话，在最近的站台走出地铁站，站在路边，想拦下一部的士。但是，真不巧，每部车上都坐着人，一辆辆从我身边疾驰而过。

时间一点一点从我身边流逝，我掂着脚望着车子驶来的方向，心里对自己说：别着急，这个时间段，总会有车子的，再等等，再等等吧。

就在这时，电话响起，打开看是沈绍荣的，不是说要多等一会吗？

“苏筱，到哪儿了？”刚接通，他就问道。

“今天运气不好，还没打到车呢”我沮丧的说道。

“是嘛？”我怀疑他是否听错信息，听我没打到车，他竟一副兴高采烈的语气。

“那要不看看这辆车如何？应该不比的士差吧？”

他的话音刚落，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就停在我面前，车窗慢慢摇下，驾驶座上的沈绍荣摇着电话对我笑。

我顿时怔在那里，完全不知所措的样子，就那样望着车里的沈绍荣。

“怎么了？还不上车？”他微笑着，下车帮我拉开车门。

待我坐定，他重新回到驾驶座，发动车子，车子迅速融入川流不息的车流中。

“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里？”我轻声问道。

“我想知道的事，现阶段应该还没有办不到的吧”车子在前面不远处的路口缓缓停下来，他看了看前面路口的红绿灯，转过头来微微笑着说。

我看着他，从他眼里忽然看到强悍的意味，那是我在别人眼中看不到的霸气和强势。我心底微微发虚，他是说我和方严见面的事吗？难不成他是在警告我，别想在他面前耍伎俩，只要他想要的东西，一定会想方设法将其掌控在手中？也许我现在看到的，才是真正的沈绍荣吧。

那顿饭让我觉得很是没有胃口，心中满是焦灼，说不出的沮丧和失败。快结束时，两个人都没说几句话。

“”苏筱，你有心事？“对面的沈绍荣放下筷子，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轻声问道。

“哦，没有啊。”不小心咬到菜里的花椒，整个口腔里顿时布满麻麻的味道，我不由微蹙眉头，停下来端起面前的水杯，大口喝起来。

这样的举动，显然让气氛尴尬起来，空气中顿时弥漫着好像花椒麻麻的味道。

他顺手把烟使劲摁灭在桌上的烟灰缸里，目光却落在桌子对面的我身上，那副泰然处之的神情，更加让我觉得浑身说不出的不自在。

“我，脸上有字吗？？“实在忍不下去，我朝他粲然一笑。

他显然被我的话逗乐了，摇摇头，笑着说没有。

“下午怎么不接我电话？”良久，他突然问了一句。

我心里一怔，抬头看着他，随口答道：“在图书馆呢，里面不让接电话”心里却刻意隐瞒了与方严的见面。

“哦“他轻声应着，微微的笑意在唇畔绽开。我不敢看他的脸，连忙转头看着窗外。

“苏筱，要不你来恒达上班吧？”他再次说道。

“为什么啊？难不成你想收买我？”我笑着问道。

“算是吧，不过我觉得你很难被我收买”，他看着我，认真的说道。

“是么？“我疑惑的抬头问道。

沈绍荣没有回答我，转头也看着窗外。

“你会给我很多钱么？然后再给我买栋大房子？“不知怎的，这些曾经在肚子里徘徊过很多次的话，其实说起来也不是很艰难。

“然后再请求我，不要再那般苦苦的逼你，让你不得不因为我，而放弃那份偌大的家业，逼你离开美丽多金的女朋友，然后在你背后默默的陪着你，最后在那栋房子孤独终老……..”我看着他，坚强的说完这些话。心里却被涌上来的悲凉瞬间吞并。

他顿时一愣，马上摇着头说：“不用，不用这样，苏筱，你不要乱想，静若身体不好。我想等她年底回来时再告诉她…….”

“嫁给我，好吗？”他突然拿出一枚戒指，对着我轻轻说道。

口里的茶水差点被我喷出来，我望着面前的沈绍荣，这个男人俊美的脸庞，浓黑的眉头，挺拔的鼻梁，眼前的这一切，渐渐模糊起来，我使劲眨眨眼，却发现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挂满脸颊。

“怎么又哭了？”他走到我身边，轻轻拭掉我脸上的泪水，顺手把我的头揽过去，靠在他的身上。

他身上有淡淡的烟草的味道，混合着冬季阳光的味道，很是好闻。不由得把头深深的埋在他的衣服里，想到自己刚才幼稚的举动，心里却为之前误解他懊恼起来。许久才抬头。

“这样做好吗？你家里怎么办？你妈妈那边又要怎么去说？你女朋友那边怎么办呢？”看着他，一连问了好几个为什么。

“傻瓜，不用担心，我说过我会处理的。你只要陪着我在我身边就可以”

“因为只有那样，我才有坚持下去的理由”他微笑着，轻轻吻我的额头。

那晚，我们一直待到很晚，戒指我当然没有接受，我觉得现在还太早，每件事都不能只以开心为前提，当然要考虑每件事的后果，是否在自己的承受范围内。他也没有强迫，微微笑着把戒指收了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手机铃声吵醒，迷糊中接通，

“喂”我闭着眼问道。

“小小，你在干嘛？起床没？”电话那头美加大叫着。说了她多少次，要她不要在大清早，用这么高分贝的声音给我打电话，看来全是白搭。

“恩，怎么啦？”我翻身继续躺着，伸手拿来床头的闹钟，看看时间才8点多。心里恨死了美加，周末早上还不让人睡个安稳觉。

“告诉你个好消息，你听了千万别嫉妒啊”

“说”

“大成向我求婚了…….怎么样？厉害吧？”美加因为喜悦而激动的心情，隔着电话，我依然能真切的感觉到。

“真的？”我睡意全无，爬起来，对着电话问道。

“当然，如假包换，怎么样？我还是赶在你前面嫁出去了，有什么想法吗？”美加继续说道。

我心里微微一怔，听到美加的话，我不禁想起大学时期，那时我和方严还在一起，我曾甜甜蜜蜜的对美加说，自己会在她之前嫁出去，当时她生气的样子，现在都能想起来。结果令人失望，大学毕业，我和方严曲终人散，各奔东西。

“小小，在听吗？”见我没说话，美加接着问道。

“当然在啊，”我连声应着她。

“今天陪我逛街吧，我要疯狂采购一次。”美加美滋滋的说道。

答应美加后，挂断电话。我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一动不动。

昨晚听完沈绍荣的话，我一直都有种失重的感觉，仿似幸福来的突然，小小的心脏根本接受不了，可他却真切而真实的发生和存在着。看着手机中他凌晨发过来的简讯，“苏筱，我爱你“，短短的五个字，就足以让我欣喜若狂到现在。

和美加从早上逛街到下午，一整天她都喜形于色，看到什么都想买，用她的话就是，买单买到手软就对了。反正现在就算财政赤字，也可以名正言顺的找人来救场。看着她，我突然觉得谁说生活有爱就已足够的？不是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吗！生活还需要面包，可有了面包和爱居然还是不够，有一样常被我们视如粪土的东西，这时却显得不可或缺的重要，那就是名分。

不管是我和沈绍荣，还是美加和许大成，大家都一样，同样看重这些隐藏在角落的东西。对它，每个人都守口如瓶，装作不在意，可一旦得到，大都有种修成正果的轻松与高兴。

晚饭实在懒得自己动手，我们就近找家火锅店，刚进去就被里面吵杂的阵势吓到，里面人声鼎沸，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我和美加相顾无言，没办法，现在快到晚饭时间，人多是必然的。

拿了号码牌，等了许久，才在服务员的带领下来到三楼。只有两个人坐的位置，服务员递过菜单，我和美加快速的点完汤底，荤素菜，全程没几分钟。服务员撕下菜单，立马扬长下楼而去。

“人怎么这么多啊？”我放下在服务台拿来的饮料，对美加小声都囊着。

“谁知道啊，看来新闻上说我国GDP年增长8 ％很有可能是真的，不然大家哪有闲钱出来吃饭啊”美加打开饮料，递给我一瓶，笑着说道。

我接过饮料，点点头，表示赞同。

好在店里虽然人多，但上菜的速度倒也不慢，没多久，我们的鸳鸯锅就端上来。看着浓浓的汤底，两个人顿时食欲大涨，立马狼吞虎咽起来，全然不顾平时的优雅形象。汤足饭饱之后这才停下来，吱吱的吸着凉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

“什么时候结婚呢？”我望着美加问道。

“明年吧，听他妈说今年是寡妇年，不适合，明年五一是个好日子”美加笑嘻嘻的说道。

“恩，五一好，不冷不热，穿婚纱刚刚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果然英雄所见略同啊”见我这么说，美加马上赞同道。

“你家大成没意见？”我现在说话，很喜欢物有所归的语气，比如说美加男朋友许大成，我一定会说你家大成或你家许大成之类的，仿佛这些都是些盖了印章的私人物品。

“他听我的，哈哈”美加笑着说道。并用手指点点窗外，示意我看过去。

顺着她的指向，透过店里硕大的落地窗，外面天色已经全部暗下来，霓虹闪亮。市中心这条街涌满了来来往往的行人，车辆大都缓缓而行，车灯如珠，天上月大如盘，流光潋滟。坐在高处远远望去，整条街仿似被流光溢彩的月色弥漫着。

想不到在如此吵杂的火锅店，还能见到五彩缤纷的景象。我们俩都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外面的景色，仿佛隔世的空间。

“小小，你恋爱了？”许久，美加突然转头望着我，语气更是少有蕴藉。

我怔了一下，火锅店里香飘四溢。我却陷入一种莫名的焦虑和心虚。

望着眼前的女子，明眸善睐，双瞳剪水，仿似早已看穿我的心思。我该怎么说给她听呢？告诉她我和她以前暗恋的对象，正在进行着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情？而这样的事我曾经当着她的面说“这根本就是没有必要讨论和纠缠的话题”。一时间，我竟语塞。

“其实，上次在我们公司，你远远的看沈总的眼神，我就知道了”。美加短短的几句话，却字字珠玑。

我恍然记起，曾经有次去恒达企业，下班约美加一起吃饭，在恒达大厅远远看到沈绍荣，当时他并没有看到我，一如既往在众人的簇拥下，徐步前行。时而低头对别人嘱咐着，那样的场景，才使得我，时刻想要摆正自己和他之间应有的位置。而现在，我依旧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听到美加的话，我低头无语，望着桌子底下因为行走而尘土斑斑鞋子。

“美加，对不起”我低声说道。

“傻瓜，不过这句“对不起”我收下了，你不用太在意”美加顿时笑起来，脸上若有若现的酒窝更加衬托整个脸的秀美。

见我没说话，她继续说道：“其实呢，如你说的那样，沈绍荣那样的男人，根本就离我们太远，那么优秀，女人都会被吸引，我会，你也会，还有更多的人会，光是我们部门就已经可以排一个连了…..”

“不过，输给你，我无可奈何，总比让别人抢走好啊”美加叹了口气，那语气实在让人难以揣摩她此刻的真实心情。

“美加，我该说什么呢？”我在心里默默念叨。想起当时劝她的情景，美加半夜倚着阳台哭泣的样子，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可当爱情排山倒海的涌到我面前时，我依然踏上了和大多数女人一样的路，一条布满荆棘的路，而且还茫茫然看不到尽头。

“小小，不要太沮丧，只要他也喜欢你，你就还是有机会的，fighting，我支持你”美加伸手拉起我的手，做着看韩剧留下的后遗症，加油的手势。真诚的笑着说。

“美加，其实……我想放手”看着美加，我轻声说道。

“为什么？”换她惊讶。

“抓一份太奢侈的感情，我没信心，也没勇气”。我刻意说出“奢侈”二字，与其说是给美加听，不如说给自己听的吧。这个生命中的漩涡，我终究掉了进去，还给自己打了死结。

“其实吧，美加，从小到大，我心里特别希望得到一份稳定，平淡的幸福，像我爸我妈那样，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一辈子，或是像你和许大成那样就够了，我从不渴望那些根本不属于我们的东西，可现实就是这样，兜兜转转，不能如我们的愿”，看着美加，我一口气说完。

心里难受，我抓起眼前的杯子，以水当酒，仰头一口气喝完。

“小小，你别这样，看你这样，我心里也难过”，美加摇摇我的手，低低说道

“美加，不管你的事，都是我自找的，怨不得别人”我挣开她的手，无奈的看着美加。

饭后许大成开车来接我们，我拒绝他们送我回家的好意，看着他们上车，挥手作别。然后转身朝家的方向慢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