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
与方严的不期而遇，实在出乎我的意料。我曾经想到过很多两个人的见面场景，比如当他为陌生人，一笑而过，或者上去补回三年前就该给的一巴掌，或者…….但再看到的今天我才发现，就算再刻骨铭心过的感情，要是真的过去了，什么都不是了，就连曾经的回忆都变成沉重负荷。
那个初夏的午后，我没再回公司，电话里向王部请假，一个人沿着马路漫无目的走了很远很远。
之后一个月因为项目的缘故我还去过几次恒达，但都没再见到过沈绍荣，想来也是，我与他之间，本就不应该有工作以外的交集。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恒达之后又续了几次合同，当然恒达项目的奖金我也是有增无减，乐的高兴。
方严始终还是结婚了，新娘仍是蓝美婷，听说差不多A大那届所有的同学都收到喜帖，婚后他也如愿进入A大作任课老师。听到这些消息时，很奇怪，我竟然没有半点怨艾，只是在随后的记忆里把有关他的所有渐渐抹去。
美加恋爱了，是她同部门的同事，听说小伙子原本就对美加有意思，丫头一直对沈绍荣念念不忘才装作看不见，现在放下了，别人的男人也就渐渐的入了她的眼。
期间我也在美加的扯拉下相了几次亲，谁想到底是这年头好男人是不是绝迹了，遇到的都是些极品男人，质量极差，不提也罢。
“小小，我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赶紧的找个人吧，眼看着就要奔三了，你不急我都急了….”美加一边大口的吃着冰激凌，一边认真的对我说道。
“我哪有你那么好命啊，走哪都有桃花，我这辈子啊，估计就一个人过了”我轻轻地咬着蛋挞，抬头对美加笑了笑。
盛夏周末的下午，空中没有一丝丝风，天气闷热的厉害。和美加听完商务英语课，顺便拐进路边的肯德基。
“你要求太高了啊，上次给你介绍的那个IT主管不行吗、？有车有房，我觉得就不错”美加瞪大眼睛，急急辩道。
“是不错，可不就是头发少了嘛，嘿嘿，我可不想每天早上醒来就见一光头躺在旁边，那多吓人啊”我擦了擦手，对美加开玩笑道。
“有那么夸张吗？要不行以后就让他戴假发呗，”
“哎，算了吧，你别总把我当积压的产品似的，虽说现在咱不能算是青春年华，但好歹也还算是抓着青春尾巴的人呢，急什么啊？哈哈“我咬着果汁吸管对美加说道。
“我跟你说啊，小小，这找男人就像在菜场买菜一般，你下手就得快，准，狠，没准还能找到个光鲜点的，像你这样磨磨唧唧的，估计就只有剩菜叶子等你了“美加一手拿着新鲜多汁的辣鸡翅，一手对我比划着买菜的样子，呛得我嘴里的果汁差点没喷出来。
“好啦，下次一定下手快点，行了吧……”肚子抽得不行，实在不能再笑了。我连忙对美加摆手认输，免得她继续对我说教。
她这才停下来，继续吃她的鸡翅。我慢慢吸着饮料，目光透过玻璃窗，盯着路上快步行走的路人。
夏天的城市，天气随时都在变化，顷刻间就有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隔着硕大的玻璃窗，烟灰色的天空中漂浮着大块的黑云，全都低得仿佛触手可及。转眼的功夫，玻璃上就已经密密麻麻挂满水珠，不远的道路上也已经有了不少积水。
路上行人纷纷奔跑找可以避雨的地方，小小的快餐店瞬间堆积了不少人，有人干脆就顺便找位子坐下叫东西吃，熙熙攘攘的，刚才还稍微安静的餐厅也变得吵杂起来。
“美加，这也太快了吧，这雨就下成这样啦…….“我瞪着眼睛看着美加，指了指外面。
“这有什么啊？我给你讲个笑话，你就知道什么才叫快“美加吃完最后一只鸡翅，舔舔手指仿佛意犹未尽。
“有一天，公路上发生了车祸，乌龟踩上了蜗牛。蜗牛被送医急救。警察就问这个蜗牛到底是怎么发生事故的。吊着石膏的蜗牛惊魂未定的回答道：太可怕了，当时他的速度太快了……”
美加刚讲完我就已经笑得差点趴到桌子下面，大叫美加太过分了，这样取笑我。
突然美加脸色微微一变，说了句“沈总”，我一时诧异，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真的看见沈绍荣站在餐厅门口吵闹的人群中，衣服微微打湿，显然也是来这里避雨的。
他转头向我们这边望着，显然也注意到我们，美加赶紧起身走过去叫他过来坐，自己顺便去餐台帮沈绍荣点饮料。
我连忙站起来，恭敬的对他说：“沈总好，也来避雨啊”，说完就觉得很废话。
短暂的谈话，得知原来他车胎在不远处爆掉，他已打电话叫助理来接，结果却下起暴雨，附近除了这快餐店还算一标志性建筑，为避免助理找不到，只好先来这里避雨。
美加本来就是一个极会活跃气氛的人，现在已和沈绍荣成为单纯的上下级关系，自然活跃起来，问东问西的和沈绍荣交谈，不过他们的话题大都关于工作，旁边的我一时接不上话题，索性在旁边看着他们。
离上次见到沈绍荣已有两个月，现在见到，除了皮肤稍稍变黑外，并没多太大变化，依然眉目清秀，气宇轩昂。虽然在这吵杂的快餐店里依然显得格外与众不同，惹得邻桌不时有火热的眼光偷看过来。
“苏小姐，最近还好吧？”看我一直不出声，沈绍荣转头问了我一句。
“恩，好，…..”没料到他会突然问我，我说话有些支支吾吾。
恰好他电话响起，通话中他眉头微开，低声说着“好的，你开过来”云云的话语，想必是助理已经找到此处。
结束通话后，他看着我们两个问道：我要往城东方向去，你们谁要一起顺路？“
“小小，那刚好啊，你让沈总在你家那边停下就可以了“这个美加，真是多管闲事，我瞪了他一眼。
“那你呢？“我朝她挤挤眼睛，希望她明白我的意思。
“大成等下来接我，一起去我家，小小，顺道呗，你就别推辞我们沈总的好意了“美加没心没肺的说道。
我看了沈绍荣一眼，他没有说话，目光看着我，一副平静的样子，想着我每月从恒达拿到的不菲的奖金，我也不好当着员工的面前不给老板面子，只得答应。
临走时我瞪着美加，她依然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对着我笑，我顿时没了脾气，跟着沈绍荣向外面走去。
出门时雨势已经没有之前那般严重，餐厅不远处果然停着一部黑色商务车，我四下望了望，却没见助理的人出现，出于好奇问了句：“怎么不见助理啊？“
“我习惯自己开车“沈绍荣冷冷说道，瞬间已坐上驾驶座。
听得这话，我心里暗自感叹这有钱人的习惯还真是多，这边赶紧开车门坐到后面。然后在心里念叨着“拿人家手短，拿人家手短………“
车子缓缓汇入拥挤的车流中，看着窗外雨仍旧下着，“看情形估计一时也停不了”我在心里暗暗想道。
前面的沈绍荣专心的开着车，车前的景色在雨刮器扫过的刹那是清晰的，然后马上变成迷濛一片。
“沈总，最近很忙吧？”车内气氛实在冷清，我打破宁静说道。
“恩，”他微微发出一点声音算是回答我。
我与沈绍荣之间实在是没什么其他话题，说什么都觉得不太对，更何况他从来都是那样惜字如金，我又不善于调节气氛，一时又想不出话题来，无奈之下只好悻悻作罢。
“现在不是上班时间，可以叫我沈绍荣”车转过一个十字路口，他转过头看看我对我说道。
“这怎么好呢？”我急忙说道。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起，接通后说了几句，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就听见他提高声音狠狠说道“那件事你做的太出格了，最好现在不要管“…..你不要太嚣张，”，啪的合上手机，扔在旁边的座位上
“沈总，没事吧？……..“”要不您忙，我自己打车走“看到他发那么大火，我唯唯诺诺的说道，生怕再次触怒到他。
他没说话，使劲扯松脖子上的领带，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
“上次你说要请我吃饭，今天有没有时间？”他沉默了一会，转头问道。
“啊？这个…..有吧“我怔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那就走吧，去哪里？“沈绍荣完全没有给我推脱的机会，车子瞬间又朝着市区开去。
看他刚才发火的样子，我没勇气在这种情况下再次刺激到他，只好点头默许。心里想着去哪里吃饭可以不用专门想着需要调节气氛。
“火锅怎么样？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的“我瞬间想到吵杂的火锅店，在那里我的确不用费心想着专门去调节气氛的事。
“我不吃火锅”他立马否决到。
“哪有人别人请客自己还这么挑剔的，有钱了不起啊”我心里暗暗叫苦，一时想不出其他什么地方来。
“那湘菜，川菜如何？“无奈之下继续提议道。
“我不吃辣“他转过头面无表情的说道。
我彻底被他打败，顿时没了话语，眼睛盯着车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想着自己平时除了这些地方其他地方又很少去，突然我想起来一个地方。但又怕他生气，只好支支吾吾的问“有一个地方，肯定不辣，但先说好去了不能生气，如何？“
本来想着他可能会拒绝，结果，他点点头，说好。
心里这个人这么这般不到黄河不死心啊，只好对他报上地址。
我带他去的地方是一家有地方特色的煲粥店，因为口味清淡深受南方人士的喜爱，加之这家店的做法考究，营养价值高，清火且养生，在这一带一直很有名，我也是在同事的推荐下来吃过几次，但终究因离住的地方较远，所以也不常来，今天被沈绍荣一说，反倒想起它来。
下车后，他看到招牌时，微微一笑，我心里一乐，总算来对了地方。
粥店仍然和以往几次来时情况相同，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他显然一愣，这才明白之前我说不生气的意思。
服务生走过来看我们两个人时直接带我们去了二楼，相对楼下大厅，二楼确实安静不少，而且都是三三两两的座位，倒是很适合情侣或夫妻之类的人
坐下后我把菜单给沈绍荣，问他喜欢吃什么随便点，结果他不好意思的推过来，让我推荐。看他一副为难的样子，我笑了笑，看看菜单直接报了几份以前觉得还不错的名字。服务员收好菜单，帮我们拿来水壶，便匆忙下楼而去。
我这边倒水，那边顺手冲洗两个人的碗筷。
“你常来这里？“沈绍荣看我娴熟的样子，轻声问道。
“偶尔啦，这里太远了，哪有时间专门过来啊。”洗完后，我一边喝着水，一边笑着回答。
饭桌果然是好地方，轻易的就将我和沈绍荣的关系拉近，
“小时候我妈经常煲粥给我吃的，后来我去国外读书就没再吃过了”沈绍荣缓缓说道。
“那就自己做呗，其实挺简单的，。。。。。”我打趣道。却见沈绍荣笑了笑，摇摇头，这才想起他们这种人哪有时间自己动手做饭呢。
“沈总，你学什么专业的啊”等待美食的过程是在难熬，于是随口问道。
“建筑设计，你呢？”他反过来问我。
“计算机专业”我看着他如实答道。
“IT业啊，很少有女孩子学这个吧？”
“哎，当时就瞎报志愿呗”
“不过学计算机的人普遍思维比较活跃，”沈绍荣看着我说道。
“其实，沈总，这就是典型的神秘崇拜心理，人人都这样，觉得某种不熟知的东西很神秘，继而就会产生崇拜心理，其实都一样的，我觉得建筑设计业很厉害啊。总之”美女总在隔壁班嘛！”说道高兴处，我竟有些手舞足蹈。
他显然被我最后一句话逗乐了，微微笑起来，我一愣，他的表情，从我认识他起似乎就没看见过吧。
煲粥很快就端上来，看着如此色香味俱全的食物，立马让人有很很强的进食欲，不一会，两人就已经摸着肚皮停下来。
“谢谢你，苏小姐“这时的沈绍荣，脸色在雨后潮湿的空气中微微有点红润，语气也难得平易近人。
“哎，别老叫苏小姐苏小姐，现在不是上班时间，不如就叫我苏筱或小小吧“我承认，我有些饭后乱说话，由其最后一句，玩笑中竟夹杂着丝丝的暧昧在其中。小小，在我的字典里应该只有很亲密的人才可以叫的吧。
见到我学他之前说过的话，沈绍荣笑了笑，没有说话。
下楼前我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却发现沈绍荣已经结完帐，站在门口等我。人太多也来不及细问，两人便匆匆上车。待车开稳后，我便抱怨这次应该我来请客的。
“下次你再请吧“他小声应着，那边专心开车，并没有回头。
不知怎的，听到他说下次时，我心里竟有些许的窃喜轻轻滑过。
车子再次在缓缓的车流中朝我家方向前进，没了吃饭时的轻松气氛，我和他之间一时又陷入宁静中。
“苏筱，今天谢谢你“他缓缓说道。
“上次的事也要谢谢你啊”我笑着答道。
隔着车窗看着外面，路上车灯与路灯交相辉映，，华灯初上的城市，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格外的干净。
他继续说道。“其实我是个很无聊的人，平时也没什么活动，平时在公司除了公事外我很少说话，人人都觉得我难以接近。连我都这样觉得。…..但跟你一起我就想变了个人似地，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哦。。。。。“我开始支支吾吾，不知说什么。
“下次，不开心还可以找我吃饭啊，不过记得要我请客“我绞尽脑汁，终于想到这句。
“恩”他点点头，不再说话。
“我听美加说你有女朋友，怎么从来不见她陪你啊？”许久，我终于说出这句在心中盘旋许久的话。
“她是个设计师，常年都在国外，很少回来”，沉默了一会，沈绍荣答道。
“那一定很厉害吧…..”我心里苦笑，果然王子身边站得都是公主。
“恩”算是承认吧，他轻声回道。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于他都没有再说话，我静静地看着雨后流光溢彩的马路。但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车子驶进我住的小区，我拿好自己的东西，待车停稳后，对驾驶座的沈绍荣说了句“再见”，就匆匆下车，头也没回的快步走上楼。
我在逃避什么呢，我问自己。不知道，但心里却仍涌现出丝丝浅痛，几乎难以察觉，但却和当时的窃喜一样，真实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