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执念
27岁的沈家明,终于深刻地意识到自己从来都不是世界的中心。曾经他也意气奋发,觉得这世间什么都不是问题,所有的人和事,都在围着他转,但是现在……他从未觉得自己这般疲惫过。
他开始决定要有一个新的生活。他取下了墙上那钻石四联画,因为挂的时间太长,挂画的地方跟墙体其他地方的颜色都有了差异。他把沙发的公仔狗和两只米老鼠全部塞进了储物柜,甚至连茶几上他连续换了四年的香水百合,也停止了更换。他把所有属于她的物品都统统打包起来,放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那天他收拾完所有的东西,正是又一个明媚的午后,他看着自己当年郑重其是放在那个空了的手表盒子里的黑欧泊,它在阳光下闪动着耀眼的光芒,他突然失声大哭,他自问自己从来未曾哭的如此伤心过,好像是失去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的孤寡老人。他喃喃地说,“兰若啊兰若,你说过只要黑欧泊在手,就永远不会分别,如今黑欧泊还在,你又哪里?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不守诺言。”
很多年后沈家明经常想起这个难以启齿的哭泣,他甚至觉得,可能那天他是决定要放弃她了。想他沈家明从21岁那年遇见她,22岁追求她跟她在一起,也不过在一起一年,半年还是不近不远的状态,要是算起来,也不过就是半年的时间,他也不懂如何就对她那般深情,或许是与她分开的这四年里,他对她更多的,是一种执念。
执念太久。放弃谈何容易?
有时候,你的期待,就是你的执念。这个道理,沈家明其实一直都不知道。虽然他为她等待,甚至在想要放弃的那一刻心纠结的疼,甚至放声哭泣。以至于那种压抑的情绪几乎要把他打垮。
他也常常想起那个深情的杨过。他自认为没有杨过那般执念,这四年都等的如艰如辛,更何况是4年的四倍。可他又想,人杨过好歹有个十六年的期限可以盼,他呢?
他听了林静姝讲了兰若和辛子腾,再次看到兰若旧号码上辛子腾的短信,他几乎恨的心疼。他那天鬼使神差地给辛子腾回了一个短信,只有一个问号。他就是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去找了他。
让他没想到的是,辛子腾居然回复了,“兰若,是你吗?”
沈家明回复,“是”。
辛子腾立刻回复,“太好了,你给我回复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心里有愧。”
沈家明故意回复,“你还是一个人?”
辛子腾很久以后才回复过来,“兰若,不要再想了。我们两个,总是阴差阳错。我重新找到一份工作,重新有了新的女友。你也要有新的生活,我希望你能幸福。”
沈家明突然就释怀了。原来她没有跟辛子腾在一起。但沈家明又更加疑惑了。那她在哪里?沈家明又想,她会不会之前去见过辛子腾?沈家明心里千回百转,最后想以兰若的名义约辛子腾见面。
沈家明不知道辛子腾会如何回复,但辛子腾居然没有拒绝。这说明兰若在辛子腾心里地位不一般。
辛子腾还是在西南。沈家明见到辛子腾那天,也是一个阳光肆好的午后。沈家明几乎在车站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仪表不凡的辛子腾。
辛子腾其实也一早就看到了沈家明,但他并不知道沈家明其实就是兰若。沈家明走到辛子腾身边,说,“我就是用兰若手机约你的人。”
辛子腾几乎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沈家明就当着他的面把短信掏出来让他看。然后他告诉了辛子腾一切。“我以为你们会在一起。原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辛子腾听罢后反应不过来,“兰若失踪?她从未找过我。甚至从未回复过我。我以前还收到过一条短信说我发错了。但兰若是一个不换手机号码的人。所以我还是固执地给她发。”
他们几乎一见如故。沈家明是终于明白,辛子腾没有没有林静姝说的那般不堪,也不像兰若说的那么渣,只不过,他可能在感情上过于理智和胆怯。而辛子腾本来就有江湖义气,见沈家明气度不凡,自然也愿意与之结交。两人同吃、同眠。当他们彼此站在乐山大佛之上,都有一种江湖武林人士的感觉。后来两人又一起游了峨眉山。
峨眉山有一段路需要走三个小时,中间水滴石穿、景色错落。沈家明看着高寒之上的杜鹃开的那般惊心,想起兰若说的,一颗花树即使无人来赏,也会开的这般美丽惊心。他突然问辛子腾,“你说当年郭襄独自来峨眉山,会是怎样的心情?”
辛子腾自从见过沈家明,才觉出自己的挫败。如此一个仪表与气度不凡的男子,可以玩命一般地爱一个女子,可他却从来都没有过。他开始觉得,就算一开始,他跟兰若并非有缘可以走到一起,但只要他曾经拼命地爱过她,也不算枉然。而如今,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另外一个男人为一个已经消失了四年的她,远赴千山万水而来。虽然这里不是归途,但他知道,像沈家明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是过客。是过客的,只有他自己。
辛子腾感慨,“我好像从未这般爱一个人。”
沈家明一脸沉静换做眼中突闪光彩。
辛子腾沉默点上一根烟,“要来一根吗?”
两个年轻男人,就这样坐在山中的台阶上抽烟。虽已是初夏,但山上寒意袭来,让辛子腾拉紧上衣,“既然她从未说过分别,便一定会回来。”
沈家明几乎有点错愕。辛子腾好看的侧面扬起,斜过头朝沈家明微笑,“真的,虽然我跟她相处不多,但我感觉我了解她,她既选择了你,便不会轻易放弃。如果真的放弃,你一定要相信,她是真的有原因。”
沈家明告别时,正是夕阳满天。他们在车站外告别,辛子腾又跑进车站来送他。最后沈家明马上要上车,却又看见辛子腾跑进月台来。
沈家明只是突然觉得,就算兰若曾经选择辛子腾也是不错的选择。他们彼此握手辞别。沈家明松开辛子腾的手时,辛子腾突然握沈家明的手紧了紧。沈家明坐在火车上,还看见辛子腾追着车走,后来走变为跑,最后干脆看不见人影。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见辛子腾。也不知道辛子腾为何要对他这般。只是好似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一种深深的感动。他不知道那份感动来自哪里。他只是觉得,辛子腾这份感情,恐怕是一份想要伸出又缩回的手。辛子腾恐怕愧疚的不是觉得对兰若愧疚,而是对自己愧疚。而这份愧疚,将会伴随辛子腾永生。
沈家明回去以后,还是往常的生活。繁忙的工作总算可以缓解一下他的心情。而家里也开始不同程度地开催他的女朋友、婚事等一系列问题。
沈家辉虽然知道沈家明有个女朋友,但也没给家里说,兄弟两个觉得家里人都不知道兰若这人,如今家里催,两兄弟也觉得很正常。沈家辉便催促沈家明好歹交个女朋友,让几位老人放心。
沈家明便听从了沈家辉的意见。给他介绍的女孩他都去见,也不同程度地重新出入各大场所,可实际上,他的心里总是觉得跟她们相处不是沉闷就是厌烦。那些大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女子,有着良好的性情,知书达理的性格,还会弹钢琴、跳国标,头发清一色的长发或卷发,不花哨,也没有短发。她们谈论电影和书籍,也大都是一些媒体的评论,完全不像兰若那般,说的都是稀奇古怪的玩意,带的都是自己的奇思异想。
沈家明有时候觉得自己太过可笑。当年身边有个他最想娶的人,他连一句承诺都不肯给她,还骗她、哄她,如今这么多他不想娶的人,他却偏偏已经到了需要结婚的年纪。
沈家明问沈家辉,“哥,你怎么就能喜欢那些名媛?我怎么对她们一点兴趣都没有?”
沈家辉笑着说,“如果不是你有过女朋友,我真怀疑你上大学时跟我说的你感觉你自己是个Gay。”
沈家明那一刻突然记起兰若曾经说过的“我性格里自带男性成分”,连或的,他深刻地想起她那张瓷白的脸,连那天她靠在床头上的动作和表情都记得清清楚楚,以及她似笑非笑地从手包里取出那块黑欧泊。
那天沈家明回家后翻箱倒柜,从兰若的那包行李里,取出了那块黑欧泊。“石头既在,你定回来。”他抱着这种信念,一改过去联系各大城市的熟人帮他留意,变为自己一放假就飞到全国的各个城市去寻找。
然而,现实还是给他沉重的打击。这种心情,慢慢在岁月的腐蚀下,变得锈迹斑斑。他依旧没有等到她。
他总是觉得胸中积尘。这种尘,无声无息,却几乎要将他埋葬和打垮。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坚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