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123，搏斗
慕容云霞不断捻动着手中串珠。她的手在颤抖，连盘坐的双腿也在微微发颤。
你若以为一个人颤抖仅是因为紧张就错了。她绝不是紧张，她的颤抖缘于一种复杂的心情：兴奋、期待、痛苦、快乐……
她手中的一百零八颗念珠，代表着断除一百零八种烦恼，证得一百零八种三昧。
但她的额头已在冒着冷汗，“善心一处住不动”已是枉然。
她仿佛看到了段允剑现在正化作一个恶魔，正亲手斩下了云中狂的首级！
想到这里，她突然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发红的眼睛，眼眶内还打转着泪水。
她狂笑，仿佛来自人间的游魂，仿佛来自无间地狱的恶鬼。
突然，她又止住了笑声。取而代之的是轻声的哭泣。
两行长泪流，一身布衣已被沾湿。
慕容云霞哭了一阵，又突而不哭了，取而代之的是半笑半哭。
她攥紧了手中的念珠，就像掐住一个人的脖子，恨不得将它掐成肉泥。
“是你……是你……”慕容云霞低头看着自己盘坐的双腿，喃喃自语道：“是你毁了我……是你毁了我……我要你下地狱！不，我要你断子绝孙，世世代代永受折磨！”
她面前的佛像，是否听得见她这恶毒的诅咒？
但这世间有佛还是无佛？
于慧妙而言，自觉是有佛。
慕容云霞察觉到身后有人。然，她抬起头的时候，看到的却是那尊佛像的面庞。
慕容云霞为之一惊。那佛像初看来面相狰狞之极，再看又恍若一个笑脸相迎的大善人。但它那双眼睛，此刻竟仿佛动了起来，正注视着她。
慧妙师太就站在她身后，一身灰色袍服，踩着两只芒鞋，正安静详和地看着她。
慕容云霞站起来，道：“青荷，我答应你，此事若了结了，便从此皈依佛门……”
慧妙摇摇头，道：“慕容施主，你要了结的从来不是事，而是心。你的心若不了结，天下万事便永无了结之日。”
慕容云霞冷冰冰地又再闭上双眼，数她手中的念珠。
已数到日落西山……
落日为云岚山庄也打上了一片苍凉的红色。
段允剑看起来是否也有几分苍凉？
他的战斗仍在继续，只要他不死，他的剑便永不停。
逍遥三断是何等人物，他的内家功夫在当今武林已是数一数二的，外家功夫又是因毒辣、诡异而闻名。此时，战了一段时间，他心中暗暗称奇起来。原本是占据上风的逍遥三断，此时虽然仍旧以攻为主，却久久不能贴近段允剑一尺之内。
段允剑犹如化作一道笔锋，在一副巨大宣纸上游走泼墨，洒脱自如。他手中之剑以一化十，以十化百，无数剑花、剑雨生起，犹如狂风骤雨笼罩住了逍遥三断。
逍遥三断内力雄厚无比，双臂挥动之间，已激起无数飞石走砾。原本那些剑客，现都已迅速向外撤去，跑在最后的几位，因内力抵抗不住，竟被逍遥三断内劲波及，口吐鲜血，倒地不起了。
了无和尚和柳一叶现在已为龙云运气完毕，听到这震天动地的声响，都心生好奇地望将下来。只见地面现已是一片狼藉，只看得到剑花剑雨，只看得到尘土飞扬，只看得到两个影子飞来晃去，仿似从东方极地飞到西方极地，又从西方极地回到东方极地。实则两人虽战了许久，移动距离却没有超过十丈。
柳一叶看得呆了，不由得心生惊叹之情。
了无和尚看着，却是轻轻摇摇脑袋，叹息一声。
柳一叶便问道：“大师为何叹息？”
了无和尚道：“这两位施主都是练武的奇才，只可惜，他们所练的功夫，杀气太重，手段太毒……”
柳一叶面无表情，道：“武功，不就是用来杀人的？”
了无和尚叹道：“夫武，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武功只是一种手段，你的心才是目的。习武之人，当以为善除恶为己任，保家卫国，匡扶苍生。”
柳一叶笑了。
一声巨大的轰鸣又将两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屋顶之下的战斗。两人望去，只见段允剑提着那把青色的剑，向逍遥三断直刺而去。剑在半空之中，生起一片雨花，将逍遥三断卷入其中。
突然间，他的剑花戛然而止。
逍遥三断惊觉段允剑此招厉害之处，双臂疾挥，身体向侧后方一扭，双手已向段允剑肋部抓了过去。这一抓看似迫不得已，实则化退为进，非是经过千百次恶战的武林高手是做不到的。段允剑心中大惊，他已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避不开这一招。
但他的剑也绝不会刺空。绝不允许刺空。
段允剑手腕一扭，“青鬼剑”吟吟作响，已刺向逍遥三断毫无防备的后背。
“身随剑动，剑随心动……”了无和尚赞叹道：“老衲还以为这百年来只有赵无过做得到……”
柳一这叶额头上也冒出了冷汗。
因为他现在已经输了。虽然他没有与段允剑亲手一战，但他知道自己毫无胜算。
段允剑感到自己的左右两肋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
痛，他感到说不清的灼痛。
“云中狂呢！”段允剑嘶吼，奋力拔剑，身体猛然向后撤了出去。其势如电，其声如雷，眼前溅起一片血花。
逍遥三断的血。
逍遥三断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口，兀自摇头道：“你简直就是一个疯子……如果我早点遇到你，一定会十分喜欢你的！”
说完他便微微笑了起来。
段允剑在喘息，双脚在不断地颤动。
“青冥十八剑……”
如果有人见过“青冥十八剑”，那一定是死人。
段允剑现在已化作剑一般，向逍遥三断奔了过去。
他的名字本就是一把剑，他本就是一把剑。
逍遥三断狂呼一声，恍若虎啸，不退反迎而上，使出的却不是他逍遥派的武功，而是一种世所罕见的内家功夫。只见得他全身罩在一种阴寒紫气之中，其貌狰狞，肉体一缩，竟似化作一个干枯的树人。
“轰轰”作响，四处屋舍皆已倾塌。
了无和尚提了龙云，柳一叶双手抓住坐椅，皆已从那屋角上飞到远处。
如果有人见过“青冥十八剑”，不一定是死人。现在逍遥三断已见到了，段允剑那十八剑太慢，那十八剑有些笨拙。
他委实笨拙之极。
段允剑扑在逍遥三断的怀里，左手抓进他的肋骨，右手刺进他的大腿，不断地嘶吼着。
逍遥三断觉得这简直太可笑了。一个本该是潇洒飘逸的剑客，现在竟像一个市井混混般缠住了他，用一种极为可笑的方式想要致他于死地。
逍遥三断奋力一振，左膝一曲，已打在段允剑的腹部。段允剑的身体扭作一团飞在半空，逍遥三断又直欺而至，一掌拍在他的胸口，再一掌拍在他的面门……
段允剑感到双耳轰轰作响，双目早已见不到任何东西，又觉得自己的身体此时实在太沉重了，正向着无穷尽的深渊坠落下去。
罢了……
死了也好……
他觉得心中涌起一股清泉，竟是如此的快乐……
无穷尽的黑暗。
……
“宵儿！”易婉珠正从黑暗中惊醒过来。她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
无穷尽的黑暗。
……
连青灯也不再点起。
慕容云霞手中的念珠又散了一地。
“堕无尽地狱，方证悟得道……”她喃喃道。
无穷尽的黑暗。
……